王雪笑嘻嘻的,又吃了一个大草莓,青衣君祠有大棚,种着果蔬,这个时节,草莓就可以吃了。草莓酸酸甜甜的很可口,这段时间曲氏有孕,就爱吃这些,家里常备。王雪来之前,拿来一小篮子,闲着没事,一会儿吃一个。
王善惜笑笑:“小雪,别吃太多草莓了,那个容易上火,对牙齿也不好。天色不早了,估计前面要散席,你去前面看看,你父亲要回去的话,你就跟着一起回去吧。小姑身边有八个武艺高强的护卫,自己也有些身手,不会有事的。”说完自嘲地笑笑,她新婚之夜,何府高门大院的,肯定没事。别人找伴娘是因为新婚情怯,找人相陪解闷。她都二十多岁老姑娘了,还有什么可害羞的,让小雪来当伴娘就是走走过程。
王雪应了一声,忽然问:“小姑,您说有些身手,什么时候练的,小雪怎么不知道?”
王善惜道:“大约四五岁的时候,长孙老侯爷回都城述职,小姑跟着嫡母嫡姐去了长孙侯府一次。当时,长孙家的几个男子在操场演武,个个身姿矫健,动作潇洒,看得人入迷。之后问过嫡姐,能不能跟长孙家练习点功夫。嫡姐说,舅父和表哥们从小就练功,马步一扎一个时辰,挥拳一挥也是一个时辰,晚上练习倒立,睡觉还得垂臂,太苦了。女子那样练习,要是长得膀大腰圆腿还粗,多难看呢。小姑年龄小没听进去,就自己偷偷地扎马步挥拳,倒立垂臂。后来发现自己四肢越来越有力,动作也越来越快。年龄大时,就有了身材焦虑,正发愁呢,恰从张思星那里讨要了一套适合女子练习的越女剑法,练习了几年。小姑又从他给你的书上抄录机关制造术,制了一些暗器,现在也使顺手了。”
王雪羡慕道:“小姑,小雪现在练功来不及了,年龄过了。您的暗器能不能赠送几样?小雪拿来防身。”
王善惜命她的贴身侍女:“戈薇,把那个小手弩,还有百发针筒两样拿来。顺便多拿几匣子弩箭,几包钢针。”戈薇应了一声,就去了女主人的私库,取了一大堆东西。
王雪打开,王善惜指挥着侄女拿起手弩,把弩箭装好,端正手势,对准柱子,一扣弩机,弩箭激射出去,入木三分。王雪笑了,这个真好。王善惜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拿起百发针筒,让王雪看装针的方法,见小雪点头,才把针筒合上。指着一个按钮道:“这百发针筒个比弩箭好用,又轻又小,平日可藏于袖袋中。只是弹射能力不如弩箭,要趁敌人不备,近距离使用时效果好。”
王善惜道:“小雪,凡事熟能生巧,你要多练习,尤其是端弓弩的姿势。你上肢无力,手腕不灵活,你不是小时候跟父亲学过点武艺,全丢下了?小姑劝你,早日捡起来,你也是待嫁的年龄了,要有点身手。万一跟丈夫互殴,在你父兄赶去救你之前,也不至于吃亏。”
王雪笑得前仰后合,她还没订亲呢,谁知什么时候嫁人。就是嫁人了,也不至于跟夫婿打架,小姑姑给她把什么霉气呢。
王善惜又道:“小雪,弩箭还罢了,只是借点机关的巧力。那个钢针,小姑用麻沸散煮过了,针一旦入肉接触血液,便是一头熊,也会晕倒。你装针时千万小心,别把自己麻倒了,可没有解药,不过,六个时辰内自解。”
王雪点点头问:“小姑,以后小雪用完了,钢针易得,麻沸散怎么办呢?”
王善惜似笑非笑:“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张思星送的医书中有配方,不止麻沸散,还有其他药方,你找出来读了,研习一下,或许有用。多学点本事,关键时定能保命。”
王雪点头,这时屋外传来嘈杂之声,有人接近新房。王善惜连忙正襟危坐,不再说话。王雪站起身来,到门边相迎,何昭旭是让两个本家兄弟扶进来的,脸色红红的,显然喝了不少酒。王雪给他行了礼口称:“小姑父,雪儿给您道喜了。”
何昭旭笑笑:“免礼,小雪陪着你小姑辛苦了,你父亲在前面等你呢,说要回去了。”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大红包,塞给王雪。
王雪接了红包,谢了赏。让侍女珍珠、玛瑙抱着小姑给她的东西,一溜烟的往前院去了。
何昭旭的两个本家兄弟看了一眼艳如玫瑰的新嫂子,心中很是羡慕,两个人搀扶着有些醉意的族兄坐到新娘子身边。两个人对望一眼,行了个家礼,就告辞去了客院。
何昭旭把头靠在媳妇肩膀上,心情放松下来。王善惜看新房中没有外人了,也松一口气,这样端着一天,太难受了。她轻轻把新郎放到床上躺卧,起身命令戈薇:“去给你家小姐准备水,一会儿帮小姐卸妆,姑娘要洗漱。”戈薇点点头下去了。
新娘子又命令另一个侍女金蔷:“扶我过去吃些点心,喝口茶。成亲真是累人,天不亮就起来折腾,一天都没吃东西,这会儿有点饿了。”
跟着新郎进屋的有一个四十多岁的蓝妈妈,是盘夫人派来照顾小两口的,她看见新娘子只顾自己,也不管自己的新郎,心里就有些不痛快。她还不了解新娘子的脾性,只听说好像脾气不好,怕新婚之夜起冲突,几次欲言又止。
王善惜瞥她一眼,看她的打扮与众不同,梳着凤凰髻,头戴银凤长流苏,五分长的银耳坠,上穿青蓝色偏襟短上衣,领口袖口全是彩色的凤纹图案,下穿青色绣花半裙,腰上垂一条黑底绣花彩带。忽想起来婆母盘夫人是异族人,这位可能是她身边的人,就问道:“恕善惜不识,这位妈妈怎么称呼,进来做什么?”
蓝妈妈笑笑:“老奴姓蓝,今年四十有三,人都称蓝妈妈。是盘夫人身边的人,夫人怕新夫妇年轻,吩咐老奴过来瞧瞧。”
王善惜点点头:“蓝妈妈好,您辛苦了,也谢过母亲大人的关心。这天也不早了,您该下去休息了。善惜今年二十有六,不似十六七的小姑娘一般慌乱,请妈妈回夫人时,多多美言,请她放心。”
回头看了一眼大哥给的一个女侍卫:“刘姑姑,麻烦您拿一个上等的红封,赏给蓝妈妈。头次见面,就是一点心意。”刘姑姑答应一声,取了一个红封过来,要送蓝妈妈出去。
蓝妈妈接过来红封,又看了一眼歪在床上的新郎,实在忍不住了:“少夫人,我们南聂族虽然以女性为尊,家里也是舅父当家,离不开男人的,您作为新妇,应该照顾好自己的丈夫。他喝醉了酒,您不管不顾,只管自己吃喝拉撒,实在不像样。”
王善惜一听,柳眉倒竖,开口训斥:“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来教训我?也不打听打听,本夫人在都城的名声如何?都是新婚,他在前面有吃有喝,可曾想过新妇身着沉重礼服,顶着满头首饰,一日没吃没喝,连净房也没空上?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自己都顾不到了,还要先去管男人,凭什么啊?婆母让你前来,原是好意,怕新娘人生地不熟得不自在,谁让你来鸡蛋里挑骨头的?”
蓝妈妈听着新娘子这番话,气得心头翻涌。回嘴道:“少夫人,老奴是夫人身边的老人了,这些年守着规矩,连主君都没说过一句重话,您也太不给主君和夫人面子了。”
王善惜笑笑:“错了,是你先狗仗人势,丢了主君和夫人了面子。说起规矩,善惜虽年轻,却是新进少夫人,这个家正经的主人之一,您虽是个老人,却是个仆妇,哪有仆妇训斥主人的道理?婆母是南聂族的公主,身份高贵,又是大家族的主母,自然是通情达理宽容大度的。善惜初来乍到,有些做不到的,婆母也会大度的笑笑,让儿子照顾好新妇。你上来就教训新妇,把你能的,训斥你几句,你还不服,不就是仗着主君和主母平日对你宽容,纵得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竟然敢蹬鼻子上脸吗?”
刘姑姑怕事情闹大,她武艺高强力气大,握着蓝妈妈的手腕,笑着把她带出新房。到了院里,刘姑姑小声道:“蓝妈妈,对不住了,您别往心里去。王家这位姑奶奶年轻,性如爆炭,一言不和就急眼的,今日大婚确实累着了,说话有些冲。您大人大量,等会跟夫人回禀时别提此事,给少夫人留些脸面。”
蓝妈妈鼻子里哼了一声,把手从刘姑姑手中拽出,愤愤不平地走了。刘姑姑叹口气,苦笑一声。她是南台刘家出来的,夫婿早逝,没有儿女,被婆家人下药迷倒卖给牙行。空有一身功夫,连自己也护不住,还是南台夫人领着师弟们去牙行把她赎出来。恰好袁掌柜要人来伺候王家小姐,刘夫人看年过三十的她稳当,就派了她过来。
刘姑姑到王善惜身边的日子不算长,却敏锐发现这位王小姐不一般。她是练过基本功的,学了越女剑,不过因自学的原因,有些地方全靠自悟,算不得高手,比一般女子利落些。可她心灵手巧,制的那些武器和暗器十分精妙。刚才送给侄女的就是其中两样,还有些阴毒的暗器和毒药,轻易不敢示人。有这些东西相辅,二三十人也未必是小姐的对手。原来听说王小姐脾气不好,现在一见,果然不好惹,脾气火爆,又牙尖嘴利的。
刘姑姑叹口气,刚进门就发脾气,把夫人派来的老妈妈给训斥得大没脸。就是不知道这位蓝妈妈会不会向盘夫人告状?盘夫人会不会追究,给新妇下马威呢?
蓝妈妈跪在盘夫人面前,连哭带说:“夫人呢,少夫人好大威风。少君喝得醉醺醺的,少夫人直接把他推倒在床上歪着,自己起来要吃要喝,还要卸妆洗漱,根本不管丈夫的死活。老奴大着胆子说了一句,她就用最难听的话训斥老奴,不给老奴面子就罢了。老奴说是您让去看看新人,她也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还说老奴是狗仗人势,她分明是没把长辈放到眼里。”
盘夫人听了大怒,把案几摆得山响,马上要到新房寻新妇算账。何父按住她,对蓝妈妈道:“蓝姑,你是夫人的陪嫁,到本府里二十多年了。老夫如今才知道,你是个挑拨是非的东西,是老夫看走眼了。新妇入门不到一日,年轻人有些行差踏错,你不知道帮着遮掩,连夜就来夫人这里告状,还让不让我们安心,是想让我们家闹得婆媳不和吗?”
盘夫人捂着头,对何父埋怨道:“这新妇无理,到底是庶女出身,那些小妾都是狐媚子,怎么会教育出好孩子?旭儿是她的丈夫,她怎么不管?蓝姑是本君派去照顾新夫妇,新妇做得不对,当然应该劝解,她怎么能训斥蓝姑,这是打本君的脸呢。”
何父正色道:“夫人,您可以说新妇年轻不懂事,怎么就说人家的出身,又说人家的生母如何?她是何出身,从来都没有隐瞒咱家,此时说这些,倒显得咱们心胸狭窄。而且,要是能做正头夫人,谁愿意当妾?各有各的难处,不要一概而论,贬低别人。”
盘夫人指着何父:“你到底是哪头的?本君当婆母的,说新妇几句,你就有一堆话来堵本君,想气死我吗?”
何父道:“南聂族以女性为尊,你出嫁时要依着南聂的婚俗。跟夫婿拜堂,男子下跪,叩谢长辈嘉宾,女子站立,只微微点头致意。最后夫婿还要向你行礼,请你下嫁。你生下女儿,要随母姓。家母对南聂婚俗也是不满的,说什么入乡随俗,你既嫁入何氏,自当以何氏为尊,当初你是怎么说的?南聂族是盘古后人,女子是天上的凤凰,不拜丈夫,不贯夫姓,夫妇平等。怎么,你看新妇,标准就不同了,人家就得以丈夫为尊,进而全看婆母的脸色?”
盘夫人气急,却不知说什么好。何父道:“等回到南海,蓝姑领着你全家回南聂族领地去吧,何家容不下这样的仆婢。”蓝妈妈一听傻眼了,赶忙跪地求饶。
盘夫人道:“不行,蓝姑一家陪本君二十多年,跟家人无异。怎能因为一点过失,就撵回山上呢?明日,你跟少夫人道个歉,这事就过去了。”蓝妈妈赶紧磕头谢恩,连声称是,这下子终于知道主仆有别,不敢再自大了。
老两口在上房住着,因为刚才的事有些不对付,唉声叹气地歇着了。
新房这边,王善惜吃饱喝足,拿下首饰,梳通了头发,洗漱一番,又去净房解决了生理问题,总算是轻松了。看看歪在床上的新郎,叹口气,让刘妈妈把新郎扶起来,两个侍女帮忙,脱了乌靴,解了新郎的大礼服,拆了幞头,亲自给他梳通头发。然后用热毛巾给他擦了手脸,轻轻把人放到枕头上,盖了薄被,让他安睡。
王善惜道:“今日大婚,跟本君的人都辛苦了,戈薇与金蔷住隔壁值夜,其他人都下去歇着吧。明日刘姑姑放赏,每人五贯钱。”刘姑姑带头谢了赏,都出去了。
戈薇与金蔷道:“少夫人,您要有事就喊我们。”王善惜点点头,挥手让她俩人出去了。
王善惜轻轻躺在丈夫身边,认识不到一年,见面不到十次,就要这样厮守一生了。何昭旭半夜醒来,侧头看着安然入睡的漂亮媳妇,突然就抱了上去,心里美着,终于是自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