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吴王殿下的加持,王雷和王霆的调令很快下来了,王雷去青州当刺史,王霆去隔壁密州当郡守。当时朝里就有人反对,说什么新科进士前十几名可以入翰林,最多任职正六品。名次靠后面的,最多当七品的县令。两位一上来就当刺史和郡守,这太超标了。
吴王殿下道:“青州、密州是本王的封地,王雷是本王的女婿,用他本王放心。本王的王妃林氏没了,要去青州入葬,正好让本王的女婿护送广平郡主和王妃棺椁过去。看在广平的面子上,总不能让她的未婚夫婿当个县令吧?”
皇帝听了这话,也表态了:“广平郡主可怜呢,小小年纪,母亲就没有了。嫁个夫婿职位又低,外人看了,说不定要以为家里薄待姑娘呢。朕看着也不舒服,王家两个孩子朕召见过了,挺不错的,吴王有这提议,朕也就准了。”
王侍郎府里,曲夫人又在埋怨:“这可怎么办呢?好容易攀上个亲王当亲家,怎么亲家母突然就去了。郡主成了丧母长女,儿子岂不是亏了?”
王侍郎瞪她:“住口,你胡说些什么,别叫人听见了。郡主是陛下的亲孙女,吴王殿下的亲闺女,咱们亏什么?”
曲夫人道:“大人不懂,这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我是过来人,你看我爹,这些年对我什么态度?曲家早就沦落为三流的地方豪族,出了这样事,无非是关系差些,谁也不能把谁怎么着。吴王府不同,郡主的后娘可是亲王妃,出身弘农杨氏,权势大着呢。”
母亲这通胡说八道,王雷又有些不知所措了,心里胡思乱想着。未来岳母突然没了,杨侧妃做了新的吴王妃,怎么有点诡异呢。出什么事了?自己与广平郡主这亲事,是福是祸?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去问父亲,自己如何自处?
王侍郎看了看儿子的脸色:“实韧,你是不是觉得广平郡主的母妃没了,怕她不得宠,进而影响你的前途地位?”
王雷答:“是,儿子与广平郡主只见过几面,也没有深厚的感情。吴王新立了杨侧妃为正妃,杨侧妃出身弘农杨氏,又有儿子,地位稳固。新王妃与前王妃有怨,听说之前害过她腹中孩子。女人一般心眼小,她上位了,会不会拿广平郡主出气?吴王将来夺嫡成功,杨氏极大可能就是太子妃,甚至最后当皇后,她要害我们,岂不是容易得很?”
王侍郎语重心长:“之前我外祖说过,他看道德经,总结出来:人生有许多不足,德不足者多欲,智不足者多疑,识不足者多虑,能不足者多患。”
王雷想了想,心中开朗,又问:“儿子怎么跟广平郡主相处?她是个小姑娘,最近又失去母亲,肯定又伤心又惶恐,儿子用不用做点什么?”
王侍郎笑道:“这为父可不大懂,你去问你妹妹,莫看她小,心里透亮。而且,她比郡主小不了几岁,应该知道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心里想些什么?”
王雪皱眉认真想了一想,才道:“大哥,您问妹妹,妹妹也说不准啊。只知道,一个麦子一条缝,一个人一个性。做为女孩子,您要问我喜欢什么,我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亮晶晶的珠宝首饰,还喜欢看皮影戏,听人讲故事。要是有机会了,还想去看看美丽景色”
王雷道:“多谢妹妹,哥懂了点。哥只能拿出三百贯钱,你看着给大哥安排些什么呗,哥拿去哄郡主开心。她好可怜,比你大不了几岁,还没出嫁,就没了母亲。王府不比咱们家,里面人多复杂,她肯定很不安。”
王雪笑了:“钱就算了,朝廷的调令已下,大哥快要去上任了,手里还得多留点防身钱。去年秋天,妹妹养的桔妹和黄毛好上了,生了三只小猫,可漂亮了。我托表姨母卖掉两只,还剩一只最好看的,现在大概有四个多月了。就送给大哥,哥拿过去哄我未来的嫂子吧。”
王雷道了谢,又犹豫:“哥这算不算是夺人之爱?白拿你的,怪不好意思的。”
王雪笑道:“没事,桔妹又怀上了,再过一个多月,又生新的小猫呢。”说着,交待了养猫的注意事项,吃什么,怎么洗澡,怎么清理猫砂等等。
广平郡主年龄虽不大,生在皇家的孩子,哪有绝对天真的。母妃死得蹊跷,她能不想查吗?她父王跳出来阻止:“霞儿,到此为止,有些事知道多了反而不好。”
广平郡主想了一想,小心地问:“父王,母妃的死是不是有问题?”
吴王看女儿一眼:“霞儿,你只要记得,你永远是阿父的嫡长女,阿父不会让别人欺负你。杨氏不行,你的弟弟们也不行。”
广平郡主行了个礼:“好,咱们一言为定。女儿已经被封郡主,住在吴王府不自在,能不能有自己的郡主府?”
吴王点头:“能,你皇祖父已经在考虑了,准备在兴化坊给你盖一处好宅子,在你出嫁前安排好。你现在想搬出去,崇仁坊倒是有一处现成的宅子,是前东阳公主宅。东阳公主是本朝太宗皇帝的女儿,不怎么得宠,而且太宗还特别节俭,宅子修得很一般。公主过世早,没有亲生子女,驸马后来犯了事,朝廷就把宅子收回来了。这么多年了,虽然将作监几年一维修,也是比较破的。”
广平郡主点头:“好,女儿就要崇仁坊的宅子吧。兴化坊里全是皇亲国戚,达官显贵,宅子特别紧张。皇祖父自己的公主皇子还有一大堆没安排上呢,女儿就不去凑热闹了。”
吴王叹口气,他也明白广平郡主的心思。广平的母妃林氏是个糊涂的,脾气不好,做事冲动,在府里把人得罪遍了。如今林氏一头碰死了,府里那些人解恨,根本不会善待广平。明枪暗箭,暗箭难防,自己天天一堆事,也不能时刻看着女儿啊。
吴王心情不好,去了韩五娘的宅子,准备讨口酒喝。这个时间,青黄不接,生意是淡季,韩五娘成天逍遥自在,不是骑马去外庄玩耍,就是在府里喝茶,请几个女艺人,给她表演歌舞,说书讲笑话的,日子过得潇洒,吴王每次都看得好眼气。
韩五娘见吴王来访,含笑相迎,让人上果子,准备饮子。吴王道:“本王好容易有空,不把你那好酒好茶拿过来,上什么饮子?”
韩五娘道:“妾看殿下心情不大好,酒就算了,酒入愁肠愁更愁。今年的绿茶还没下来,都是去年的陈茶。您又不喜欢黑茶,妾这里还有点上好的白茶,需要煮,妾这就叫人拿点姜丝、红枣来煮。”
吴王笑笑:“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听什么新故事?”
韩五娘道:“还听什么故事,这年前年后,都城的事可太热闹了。又是史侯家姑娘进宫当顺仪,又是皇后被废,洛川王皇甫家被灭三族,再是德妃娘娘被皇甫氏戕害,追封为皇贵妃。又有吴王妃去皇陵祭拜皇贵妃,突然人就没了。顺仪娘娘进宫没半年呢,摇身一变就当了贤妃娘娘。一出出的,全是大戏啊。”
吴王叹口气,抓过五娘的手。没错,这两人早好上了,共财这种事,非信得过的人,怎么可能长久?一旦信得过,又是饮食男女,后面就会越来越亲近。说不得有个什么契机,一切都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之事。
吴王喝着茶,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大致讲了,韩五娘只剩唏嘘。青衣君,遇到了渣男,落下个尸骨无存。皇甫氏的皇后没当到底,跟着皇帝四十年夫妻,落了个夷灭三族。赵德妃,窝囊了四十年,最终是死于非命。吴王妃,如今算是为保身后虚名和家人安全,壮烈赴死。就是那史贤妃,也是半生不幸,儿女死绝。现在看着红火,以后,还不知有什么下场呢?这些,可都是本朝顶尖贵妇,人上之人呢,命运还是这样,可见,这个世道对女人太不友好了。
韩五娘吃了一口果子,心中洋洋得意,这样比起来,自己还算幸运的。那时候当机立断,与前夫和平分手,与情敌联手致富,现在与那对夫妻还成了合作伙伴,勉强算是朋友。这些年,自己赚得盆满钵满,忙得时候日进斗金,闲得时候风花雪月。现在靠上吴王殿下,都城里再没人敢觊觎自家的买卖。相反,以前与自己不对付的,这会儿也争相巴结起来。
韩五娘想得得意,可是转念一想,又悲从中来。都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自己这么大家业,没个孩子继承,只怕自己前脚人没了,后脚所有的钱货就进了吴王的口袋。明日要把一部分财帛密藏起来,等自己没了,让可靠的人拿了去,做点慈善事业。要是能感动天地,下一世,让她当男人吧。
王雷到吴王府求见郡主,新上任的吴王妃杨氏先面见了未来姑爷,原先她当侧妃时,因害子之仇,最讨厌林氏。上次贺吴王长女荣封郡主开宴时,未来姑爷全家都上门的,她心里烦,推说自己有点发热要养病,并没有露面。今日一见,王雷玉树临风,气质沉稳,心里暗道:果然好人才,怪不得十四公主那么争取,林氏的女儿倒是好命。
郡主听说王雷来了,赶紧照了照镜子,见仪容没有问题,才到前厅来见。王雷抬眼看,不过两个月,郡主的气质发生了很大变化。人比原先瘦一些,个头似乎长高了些,婴儿肥没有了,原来的娇憨不见了,仿佛一夕之间成长了。
两人沉默坐了一会儿,王雷问:“郡主,臣想月后启程去青州就任,您可准备好了吗?有什么需要臣帮忙的,请吩咐。”
广平郡主挤出微笑:“多谢,又不是不回来,还需要准备什么?轻装简行就好。”
王雷道:“郡主说得是,不过,您是金枝玉叶,可不能受委屈。不然,吴王殿下还不得收拾了微臣啊。”
广平郡主问:“怎么,如果阿父不是亲王,本郡主是不是就可以受委屈了?”
王雷道:“郡主多心了,臣不是那个意思,都是臣嘴笨,不会表达。”
广平郡主道:“母妃的死十分蹊跷,父王不让查,也不让母妃的棺椁进家门,现在停灵在城外的别庄里。再过段时间,就要送去青州安葬。表面上说,父王将来要去封地就藩,母妃作为原配应该在他身边。可是本郡主知道,父王的心大,绝不会甘心当个藩王。要是争上储位,将来肯定会留在都城,哪里还会与母妃合葬?广平揣测他的意思,倒是让本郡主随你呆在青州,别到都城里碍他们的眼。”
王雷道:“青州是个好地方,青山绿水,离海也近,物丰民富。臣使劲赚钱,在青州给您盖一座豪华的府邸,府里用园林结构,亭台楼阁具备,引一湾活水,水边栽垂柳,塘里养金鱼。建个大园子,种满奇花异草,养上百鸟。春日,臣陪您去云门山上的古庙祈福,观赏胜景。夏日,您可以在府里种满荷花的池塘边观鱼。秋日,我们一起监管秋收,做中秋团圆饼。冬日,我们全家在府里宴饮,观赏歌舞。”
广平郡主笑笑:“王实韧,看把你能的,就靠你那点俸禄,三十年也攒不够那么多钱。莫不是你想贪污受贿啊,父王和皇祖父知道了,还不得罢了你的官,治你的罪。”
王雷道:“要是以前,臣的确不敢想。今年春耕时,阿父叫臣与阿弟去小北山庄园负责春耕。臣到那一看都惊呆了,郡主知道小北山方圆有三百多里吗?如今全是父亲和母亲的产业。山上种的果树不计其数,庄上的账簿记录是三万三千余棵。有杏树、桃树、梨树、枣树、林檎、沙果、柿子、山楂、核桃。臣去那些日子,杏花正开呢,远远看,细云香雪,美得如梦如幻。山脚下的小北山庄园,扩了又扩,如今有六个庄子了。庄园里种了一种奇特的作物,产量大得吓人,茎叶可当菜食,块根可当主食,粉面甘甜,十分美味。块根磨碎了还能做淀粉,做粉条、粉皮。还有一种特殊的暖棚,冬季也能种出菌菇和绿叶菜。”
广平郡主睁大眼睛:“近几年,都城中冬日出现的绿叶菜,鲜花,与小北山有没有关系?”
王雷道:“应该是我们家供应的,不敢说全部都是,至少有一半以上吧。”
广平郡主笑了:“本郡主就说嘛,父王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性格,都城里贵族世家多的是,他就偏偏看上你们王家。现在想,恐怕是看上你家里的本事,彼此成了亲家,王家的技术和能耐,他不就可以利用了吗?怪不得他要把你兄弟派到自己的封地上,你到了青州,可不就能大展身手了。”
王雷笑了:“这很好啊,学会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要是没一点本事,谁也看不上呢。臣不怕别人利用,只怕自己没那个本事,不能互惠互利。”
广平郡主问:“你真这么想?父王利用你,真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