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沈阳城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寒光。于学忠策马行经浪速通(今中山路),目光扫过两侧紧闭的日式商铺与高悬的仁丹广告牌。马蹄踏碎薄冰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随行的卫士长王勇紧随其后,警觉的双眼如鹰隼般扫视着每一个暗影幢幢的角落。
“孝侯兄,这日本地界阴气森森,总觉得有眼睛盯着咱们。”王勇低声道,手按在腰间的匣子枪上。于学忠未及回应,前方街角骤然爆出一片混乱。三个醉醺醺的日本浪人挥舞武士刀,将一名中国报贩逼至墙角,泛黄的《盛京时报》散落雪地,被践踏成泥。浪人怪叫着劈向报贩头顶——“八嘎!支那猪也配卖新闻?”
“住手!”于学忠一声断喝如惊雷炸响。王勇已如离弦之箭扑出,侧身闪过刀锋的刹那,铁钳般的手扣住浪人手腕反拧。武士刀哐当坠地,王勇的肘击顺势撞向对方喉结。另外两个浪人嘶吼冲来,却被于学忠的亲兵以枪托狠狠砸翻。整个过程不过十秒,三个浪人如烂泥般瘫在雪地里呻吟。
“记下他们的番号,送交关东军宪兵队。”于学忠扶起浑身发抖的报贩,目光却投向对面二楼——一扇百叶窗无声合拢。
帅府密室的铜钟指向子夜。于学忠正与副官李振唐核对军需清单,情报参谋赵明突然闯入,脸色煞白:“司令!东三省兵要地志...不见了!”空气骤然凝固。那本地图册标注着整个东北的军事要塞、补给路线、秘密军火库,是张作霖亲自锁在帅府机要室铁柜的绝密。于学忠霍然起身:“何时发现?”
“机要室守卫换岗时,铁柜完好,地图不翼而飞!”赵明喘息着,“今日只有日本顾问松本以‘核查驻军数据’为由进入过,但守卫全程监视,他两手空空离开...”
于学忠推开窗,寒气裹着远方火车汽笛声卷入。浪人闹事与地图失窃——太巧了。他转身下令:“振唐,查松本今日行踪。赵明,封锁消息,机要室人员一个不准离开!”目光如刀锋扫过二人:“日本人要动手了。”
奉天驿前町的“松竹梅”料理店纸门半掩。次日清晨,李振唐扮作商人踏入包厢。榻榻米上,商会会长李老板早已候着,额头沁汗:“李副官,松本昨晚确在此宴请铁路局的张课长。但...”他压低声音,“散席后,我看见他独自拐进后巷‘吉田质屋’——表面当铺,实为关东军情报点!”
同一时间,于学忠在**大和旅馆**套间与关东军代表高桥大佐周旋。清酒氤氲中,高桥假笑举杯:“于将军严惩浪人,维护日华亲善,令人钦佩!”于学忠摩挲酒杯:“大佐可知,浪人刀柄刻着‘黑龙会’徽记?贵国‘民间义士’屡次挑衅,若再发生...”话音未落,王勇匆匆递上纸条。于学忠扫过,眼中寒光一闪——赵明在质屋地下室发现翻拍地图的镁粉痕迹。
“将军有急务?”高桥试探道。“无妨。”于学忠一饮而尽,“只是想起古人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风雪夜袭。子时的钟声敲响,于学忠亲率便衣队包围吉田质屋。木格窗透出微光,人影晃动。“行动!”于学忠低喝。王勇一脚踹开侧门,士兵如潮水涌入。柜台后的掌柜吉田刚摸向抽屉,王勇的飞刀已钉穿他手腕!惨叫声中,士兵撞开地下室暗门——镁光灯、相机、显影液散落一地,墙上赫然挂着翻拍的兵要地图。但最重要的奉天周边要塞图页,已被撕去。
“搜!”于学忠厉声道。赵明撬开地板暗格,掏出一本密码簿与半张烧焦的信纸,残存字迹触目惊心:“...皇姑屯...三月廿一...”于学忠瞳孔骤缩——那是张作霖每月视察铁路的日期!
帅府对峙。晨光刺破窗棂时,关东军领事林久治郎已气势汹汹闯入:“于将军夜闯日侨商铺,是向大日本帝国宣战吗?!”于学忠将密码簿拍在桌上:“领事先生认识这个吗?关东军最新密码本,从贵国‘商人’吉田处缴获。”他展开残信,“还有这个——皇姑屯,三月二十一。若大帅专列出事...”他逼近一步,声如寒铁:“我五十万东北军必血战到底!”
林久治郎脸色由青转白,强作镇定:“将军...这是栽赃!”于学忠冷笑:“那就请贵国管好浪人和‘商人’!再有下次——”他抓起地图残页摔向火炉,烈焰腾起,“我烧的就不只是纸了!”
残月西沉,于学忠独立城楼。王勇将灰布包裹的奉天要塞图递上:“按您吩咐,复制品已调包送还日本领事馆,原件在此。”地图边角,一个铅笔标记的圆圈刺入眼帘——皇姑屯南满铁路与京奉铁路交叉口。
“三月二十一...”于学忠攥紧地图,指节发白。远处南满铁路线上,一列装甲车正喷着黑烟驶向辽西。寒风中,他仿佛听见历史齿轮转动的轰鸣。
雪又下了起来,覆盖了城市新的伤痕。于学忠转身走入黑暗,身后是东北大地沉重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