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闭合的闷响在身后滚过,苏岐的鞋跟刚触到地面,便被一道青蓝幽光裹住全身。
长廊两侧的石壁突然泛起涟漪,模糊的影像如被风吹散的水雾般凝聚——月白衫子的医者踏在云气上,指尖悬着的银针泛着星辉,下方病者的黑气被银针牵引着融入天地;药庐前的石臼里,百年人参正与冰魄草在灵脉滋养下生长出半透明的光膜;最中央的主殿飞檐上,\"青囊宗\"三个鎏金大字在晨光里晃得人眼睛发疼。
\"这是...宗门鼎盛时的模样。\"苏岐的喉咙突然发紧。
她三岁前的记忆本就模糊,却在看到那座熟悉的飞檐时,突然想起奶娘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过:\"宗门前的石狮子,左爪下的绣球会转,那是用灵脉养了三百年的活物。\"此刻石壁上的影像里,那对石狮子的绣球果然在缓缓转动,金漆剥落处泛着青玉底色。
\"孩子,你终于来了。\"
温柔的女声裹着梅香钻进耳中。
苏岐的指尖瞬间冰凉——这是她在密道里蜷缩了三天三夜时,刻进骨血里的声音。
她猛地转身,看见长廊尽头立着道白衣人影,月白裙裾被幽光镀了层银边,发间的青玉簪子闪着温润的光,正是记忆中母亲最后一次抱她时的装扮。
\"娘!\"苏岐踉跄着扑过去,发间的木簪子\"啪\"地掉在地上。
她的指尖几乎要触到那道背影,可白衣女子刚要回头,身后的黑暗突然翻涌成墨色漩涡,像有无数只无形的手攥住她的脚踝,瞬间将人拖进黑暗。
\"不要——!\"苏岐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前的影像突然扭曲成碎片。
她的呼吸急促得像溺水,喉间泛起腥甜,若非后腰被人稳稳托住,几乎要栽倒在地。
\"苏姑娘!\"谢知秋的手掌隔着粗布衣裳传来热度,他另一只手按在她后颈的风池穴上,指腹轻轻揉按:\"灵脉波动太乱,你刚才差点被幻境反噬。\"他的声音带着点发颤的急切,额角已经渗出薄汗,显然刚才为了稳住她的灵脉,自己也耗了不少力。
冰姬的冰刃\"唰\"地劈开一团试图偷袭的黑雾,冰晶在她指尖凝成细针:\"幽壤的幻境会啃食执念。\"她侧头瞥了眼苏岐发白的唇,冰蓝色的眼尾扫过石壁上逐渐消弭的影像:\"再分神,我们都得变成这里的活祭品。\"
系统的震动从识海传来,机械音难得带上了紧迫:\"检测到血脉共鸣——宿主母亲苏清歌曾以本命灵脉封印蚀心蛊,当前灵脉波动与宿主契合度97%。
是否激活'灵脉追溯'?\"
苏岐攥紧颈间的玉佩,那是母亲塞进她怀里的最后一件东西,此刻正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她望着冰姬身侧不断凝结又碎裂的冰晶,望着谢知秋因为灵脉不稳而泛青的唇,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山神庙里,系统说过的话:\"幽壤的轮回锁,只有血脉能解。\"
\"激活。\"她咬着牙吐出两个字,太阳穴突突地跳。
灵脉在体内翻涌的刹那,苏岐眼前炸开万千星光。
那些原本混沌的灵脉纹路突然清晰如画卷——青色的是药气,赤色的是心火,最深处一缕淡金,正沿着某种古老的轨迹,直指长廊尽头的黑暗。
那轨迹她再熟悉不过,是母亲教她认药时,用银针在她掌心画过的\"通经图\"。
\"走!\"她拽住谢知秋的手腕往前跑,\"灵脉路径在崩塌,再晚就来不及了!\"
话音未落,头顶的石壁\"轰\"地裂开道缝隙,碎石如暴雨般砸下。
冰姬旋身挥出冰刃,在三人头顶凝成半透明的冰盾,冰晶与碎石碰撞的脆响里,她冷声道:\"幽壤封印松动了。
蚀心蛊怕你找到源头,所以急着灭口。\"
长廊两侧的石壁开始渗出黑血般的黏液,原本的青囊宗影像被彻底覆盖,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张扭曲的脸——有被诡祟啃食半张脸的村民,有穿着青囊宗服饰却瞳孔全黑的医者,还有个抱着药篓的小丫头,正用苏岐自己的声音尖叫:\"阿岐,救救我!\"
\"那是...前世镜像。\"谢知秋的脚步突然顿住,他望着前方漂浮的半透明人影,喉结滚动:\"他们身上的灵纹...和我被血煞门种下的标记一样。\"他的指尖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眼底泛起诡异的紫斑,\"这些残魂在找宿主...他们想夺舍。\"
苏岐的银针已经刺进他的大椎穴。
归元针的暖意在谢知秋体内炸开时,她听见他闷哼一声,紫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你体内的阴煞被压制过?\"
\"血煞门想拿我当容器。\"谢知秋扯出个苦笑,额角的汗滴在青石板上,\"但我灵脉天生虚弱,他们的邪术总差最后一步。
现在倒成了好事——这些残魂以为我是同类,所以盯得特别紧。\"
话音刚落,最前方的残魂突然发出尖啸,指甲长得像弯钩般刺向谢知秋咽喉。
冰姬的冰针先行而至,将那残魂钉在石壁上,冰晶顺着残魂的身体蔓延:\"冰魄阵能冻住执念,但撑不了太久。\"她的指尖结着霜花,每说一个字都有白雾从唇间溢出,\"苏岐,你不是有办法让这些医修残魂清醒?\"
苏岐猛地想起系统刚解锁的\"归魂丹\"。
她扯开药囊,将褐色药丸碾碎撒向空中,药粉遇空气化作金色光雨。
那些原本疯狂攻击的残魂突然顿住,有个白胡子老者甚至颤巍巍地伸出手,接住一片光雨:\"这是...清神散的味道?\"
\"你们是青囊宗的医修!\"苏岐拔高声音,指尖的银针在幽光里泛着冷光,\"医道者该悬壶济世,不是困在这里当守墓鬼!\"
残魂们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有几个甚至对着苏岐跪了下去。
白胡子老者的声音带着哽咽:\"小宗师...我们守着封印三百年,终于等到你了。\"他抬手一挥,前方的黑雾突然分开条通路,\"沿着灵脉走,祭坛就在最深处。\"
三人穿过残魂让出的通道时,苏岐听见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小心蚀心蛊\",有个年轻医女的声音混在其中:\"宗主她...从来没怪过你。\"
祭坛出现在眼前时,苏岐几乎喘不过气。
整座祭坛由灵脉光带编织而成,最中央悬浮着块青玉简,表面的\"轮回源纹\"正随着她的靠近而亮得刺眼。
她伸出手,指尖刚触到玉简,无数画面便洪水般涌入脑海——
上古时期,医道与诡道本是同源,皆源于\"愈死生\"的禁忌之术。
医道取其\"救世\",以灵脉滋养生魂;诡道取其\"控世\",以生魂喂养邪物。
百年前青囊宗镇压的蚀心蛊,其实是初代医圣为了断绝诡道根源,用自己的魂魄养出的\"锁\"。
\"阿岐,别忘了。\"母亲的声音穿透层层影像,带着她从未听过的疲惫,\"你是青囊最后的火种...也是医道与诡道的...\"
画面突然破碎。
苏岐踉跄着扶住祭坛,掌心传来灼烧般的痛——一道金色灵纹正从她指尖蔓延至手臂,纹路的走向竟与玉简上的\"轮回源纹\"分毫不差。
\"火种?
难道...\"她望着手臂上的光纹,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不是凡人?\"
远处传来山崩般的轰鸣,有什么庞大的存在正撕开黑暗逼近。
苏岐抬头时,看见冰姬的冰盾正在疯狂碎裂,谢知秋的银针已经全部插在地上,勉强维持着灵脉稳定。
而祭坛中央的玉简,此刻正发出刺目的红光,\"轮回源纹\"扭曲成狰狞的蛇形。
\"苏姑娘!\"谢知秋的声音带着破音,\"那东西要出来了——\"
苏岐握紧腰间的药囊,看着手臂上的金色灵纹,突然笑了。
她摸出最后一枚归魂丹,抛向空中。
药粉散开的瞬间,母亲的声音再次响起,混着无数医修的低吟,在幽壤深处回荡:
\"青囊不灭,医道不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