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岐的指尖还在发颤。
崖顶的风卷着草屑掠过她发烫的耳尖,命门处那簇金焰仍在经脉里游窜,像是要把她的骨血都淬成暖玉。
她低头看向掌心,一丝若有若无的金色光焰正缠绕在指节间——这是断情试炼里烧穿幻境的\"医火\",此刻竟真真切切留在了她体内。
\"原来不是幻觉。\"她轻声呢喃,指尖微微蜷起,那光焰便顺着指缝钻进银针囊。
取针时,金属碰撞的脆响惊得她一怔——血煞门的脚步声已经近了,山脚下传来枯枝断裂的动静,像极了那日奶娘被邪祟啃噬时,骨骼碎裂的声响。
苏岐喉间发紧,却没有回头。
她蹲下身,谢知秋的脸在月光下泛着青,睫毛沾着冷汗,像两片被露水打湿的蝶翼。
她想起幻境里那柄刺向自己的剑,想起他说\"医道要清醒\"时眼底的冰,又想起他替自己挡阴火时,血浸透青衫的温度。
\"该醒醒了。\"她指尖抚过谢知秋眉心,那里有块淡青的印记,是上次用针时留下的。
医火在银针尖凝成豆大的金芒,她深吸一口气,将银针轻轻按了下去。
刺痛传来的瞬间,谢知秋的睫毛剧烈颤动。
他的手指突然攥紧苏岐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额角青筋暴起,喉间发出闷哼:\"疼......别......\"
\"这是医火淬过的针,能通魂脉。\"苏岐另一只手按住他后颈,掌心贴着他后颈凸起的骨节,\"你不是想记起更多吗?\"
谢知秋的瞳孔骤然收缩。
记忆的碎片像被狂风吹散的纸页,在识海翻涌。
他看见血色的夜,看见青囊宗的飞檐在火中坍塌,看见一个穿月白锦袍的老者正将半块玉牌交给血煞门主——那老者的面容突然清晰起来,白须垂至腰间,眉间一点朱砂痣,正是医盟三长老白无瑕!
\"是他......\"谢知秋猛地坐起,额头撞在苏岐下巴上,疼得两人同时倒抽冷气。
他抓住苏岐的衣袖,指节发白,\"我记起来了!
青囊宗覆灭那晚,白无瑕把医道本源的位置......卖给了血煞门!\"
苏岐的呼吸陡然一滞。
《青囊手录》里的记载如潮水涌来——白无瑕,医盟最年轻的三长老,擅长以针入魂,曾用\"九转回魂针\"救回濒死的镇北王,被称为\"医道圣手\"。
宗内手札里还夹着他的字迹:\"医道当如明月,照见人间善恶。\"可谁能想到,这明月竟是照向了诡道?
\"不可能......\"她下意识摇头,却在触到谢知秋发红的眼眶时顿住。
他的眼底还残留着记忆翻涌后的血丝,像是被人用刀剜开了最痛的伤口。
山脚下传来火把的噼啪声。
血袍老者的怒吼穿透夜色:\"那小娘皮在崖顶!
给我围紧了,别让她跑了!\"
苏岐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刚要扶谢知秋起身,却见他胸前的衣襟突然泛起暗紫荧光——一枚符印从他心口浮起,像被无形的手托着,在两人之间缓缓旋转。
符纹扭曲如活物,竟渐渐凝成一道虚影:黑袍,手持玉简,面容模糊如蒙着层雾。
\"生魂为引,灵脉为祭......\"虚影的声音像两块磨盘相擦,\"百载光阴,终等到这一日。\"
岐黄令在苏岐掌心灼烫。
她慌忙摸出令牌,却见牌面泛起涟漪般的波纹,一行古字从纹路里浮起:\"医盟未亡,只待重聚。\"
\"医盟?\"谢知秋踉跄着扶住她的肩,\"当年青囊宗覆灭后,医盟残部便销声匿迹......难道他们还在?\"
虚影突然转头看向苏岐,雾蒙蒙的脸似乎裂开一道笑纹:\"医圣已现,百脉当归。\"
话音未落,符印\"砰\"地炸裂成紫烟。
苏岐被气浪掀得后退两步,撞在崖边的石块上,掌心的岐黄令却仍在发烫,那行古字已经渗入她的皮肤,像一道金色的烙痕。
\"苏岐!\"谢知秋扑过来护住她,却在抬头时瞳孔骤缩,\"看那边——\"
苏岐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远方天际,那座沉寂了百年的灵脉主峰,正涌出一股股黑雾。
黑雾裹着腥气,像无数条毒蛇窜向夜空,原本清朗的月轮被染成诡异的青灰,连崖边的枯草都开始蔫黄,仿佛生机正被疯狂抽离。
\"灵脉......在异变。\"谢知秋的声音发颤,\"这是诡道的蚀灵术!
他们要......\"
\"要把灵脉变成邪祟的温床。\"苏岐握紧岐黄令,掌心的金痕随着心跳发烫。
她望着那团黑雾,突然想起幻境里那簇金焰——它没有烧尽回忆,反而把奶娘的笑、谢知秋的血、村童的哭,都淬成了胸腔里一团滚烫的火。
山脚下传来血袍老者的狞笑:\"小娘皮,看你往哪跑!\"
苏岐低头看向谢知秋,他的眼底还残留着符印虚影的紫光,却也有簇小火苗在跳动——是她的医火,不知何时已经渗进了他的血脉。
\"跑?\"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带刺的笑,\"从前我没得选,现在......\"
她摸出腰间的银针囊,金焰顺着指缝窜入每一枚银针,针尖泛起的光连成一片,像撒了把星星在夜色里。
\"现在该他们怕了。\"
夜风卷起她的衣摆,岐黄令在她掌心发烫,远处灵脉峰的黑雾还在翻涌,却始终无法靠近崖顶这方被金焰笼罩的小天地。
苏岐望着那团黑雾,突然想起符印虚影的最后一句话——\"医圣已现,百脉当归\"。
当归。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里还残留着医火的温度。
或许从奶娘用命换她活的那天起,从她第一次用草药止住村童的血那天起,这条命,就已经和医道的命,拴在了一起。
\"走。\"她拉起谢知秋的手,\"去会会那些老朋友。\"
血煞门的火把已经爬上崖顶。
苏岐握着银针站在崖边,背后是翻涌的黑雾,眼前是举着火把的血袍人。
她望着为首的血袍老者,突然笑了:\"你们不是想找医道本源吗?\"
她举起岐黄令,金芒照亮了所有人的脸:\"我就是。\"
老者的瞳孔剧烈收缩。
苏岐指尖的银针破空而出。
这一次,她不会再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