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的阳光刚爬上青瓦檐角,苏岐站在医坊门口,望着谢知秋将最后一张告示贴在朱红门框上。
告示纸被晨风掀起一角,\"蛊毒实验区\"五个墨字在日光下泛着冷意。
\"阿兄,\"她摸了摸腰间的归元九针囊,指腹隔着绣纹触到银针的冷硬,\"今日来的人会比往年春社还多。\"
谢知秋转身时,袖角带起一阵药香——他刚帮药童晒完新采的艾草。\"我让阿福在后门备了马车,\"他指尖点了点自己太阳穴,\"若有不对劲,我数到十就冲进来。\"
苏岐忽然笑了,晨光里她眼尾的小痣跟着翘起来:\"当年奶娘被诡祟缠住时,你也是这样说。\"话音未落,街道那头传来嘈杂人声,七八个提着药篓的村妇当先挤过来,后面跟着穿绸衫的富户、背药箱的游医,甚至有几个裹着青布头巾的诡修——他们腰间挂着的铜铃在人群里叮当作响。
\"都排好队!\"药童阿福举着木牌喊,声音发颤。
苏岐注意到他攥木牌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和昨日深夜自己掌心那团黑气的形状有些像。
她深吸一口气,穿过人群走上临时搭起的木台。
台下立刻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今日展示的逆源香,\"苏岐掀开桌上的青瓷盖,一缕淡青色烟雾盘旋着升起来,混着苦艾与龙涎的气味,\"以百年陈艾为引,佐以蚀心蛊幼虫的蜕壳粉。\"她故意顿了顿,看见人群里有个灰衣人指尖微动——那是诡修结印的前兆。
\"但诸位可知,\"她突然提高声音,\"我在香里加了半钱归源符粉末?\"台下响起抽气声,几个诡修的铜铃同时炸响。
苏岐望着灰衣人瞳孔骤缩的模样,心里的算盘敲得更响:归源符是幽壤生物的克星,却也是它们的寻香引——这是她昨夜翻遍青囊宗手记找到的漏洞。
日头移到中天时,实验区的铜香炉里终于只剩一缕残烟。
谢知秋帮她收木台时,袖口蹭到她手背:\"那灰衣人跟了三拨人,现在往西边乱葬岗去了。\"
\"很好。\"苏岐的指甲轻轻掐进掌心,那里的黑气不知何时淡了些,\"今夜子时,该来的人会来。\"
子时的风裹着露水的凉。
苏岐缩在实验区梁上,归元九针在掌心焐得发烫。
系统界面在视网膜上闪烁:\"检测到异常波动,距离20丈,方向西南。\"
脚步声来了。
极轻,像猫爪垫着棉絮,却带着股墨绿香气——和昨日素笺飘落时的味道一模一样。
门闩\"咔嗒\"一声被挑开。
苏岐屏住呼吸,看见月光里走进来的人影:白麻长袍,腰间悬着褪色的青囊,面容被一方素纱遮得严严实实。
那是医修的打扮,却让她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逆源香的配方......\"来人抬手时,腕间露出一道青紫色的脉络,和张全皮肤下的一模一样,\"果然在这里。\"他指尖刚要碰到案上的香灰,苏岐猛地翻身跃下,归元九针中的\"定魂\"已抵住他后颈大椎穴。
\"韩师叔?\"她的声音发颤,因为看清了对方腰间青囊上的暗纹——那是青囊宗内门弟子才有的缠枝莲纹,\"当年您随师父去封印蚀心蛊主,怎么会......\"
素纱被她扯落的瞬间,月光正好照在来人脸上。
那是张她再熟悉不过的面容:眉骨高挺如刀裁,左眼角有颗泪痣——母亲的旧画像里,总在这位韩清梧师叔身边多画一枝玉兰花。
\"小岐长这么大了。\"韩清梧笑了,可那笑意没到眼底,\"你娘最后一刻还在喊我的名字,说'清梧,守住封印'。\"他突然抓住苏岐的手腕,指尖冷得像冰,\"可她不知道,当我看见蚀心蛊主的触须裹着幽壤灵气时,突然明白医道的极限不在人间——在幽壤!\"
系统警报声炸响:\"检测到蚀心控魂术,目标锁定实验区外三人!\"
苏岐转头的瞬间,看见三个身影撞破窗户冲进来。
他们的眼睛泛着幽蓝,正是白日里挤在最前排的村妇、富户、游医。
村妇的指甲变成漆黑的钩,划向她咽喉;富户的嘴里爬出半条蛊虫,嘶嘶作响;游医的药箱里倒出的不是药材,是成团的腐肉。
\"归源录·第三式!\"苏岐咬破舌尖,鲜血溅在归元九针上,银针顿时泛起金芒。
她反手刺向韩清梧的曲池穴,那里是灵脉中枢:\"你当年说医道要悬壶济世,现在却用蛊毒控制无辜!\"
韩清梧的身体猛地一震,控魂术的连接出现裂痕。
村妇的指甲在离苏岐脖子半寸处停住,富户的蛊虫掉在地上抽搐,游医的腐肉\"噗\"地散成黑雾。
\"你以为你赢了?\"韩清梧突然仰头大笑,他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下面青灰色的鬼纹,\"百年前我动摇封印,是想让幽壤灵气为医道所用;现在你以为能压制我?
不,我只是第一个......\"
青囊医魂的虚影突然从苏岐背后升起。
历代医修的面容在虚空中重叠,最后定格在百年前的封印现场:韩清梧举着镇蛊剑的手在发抖,蚀心蛊主的触须正缠绕他的脚踝,而他眼底不是恐惧,是狂热的光。
\"医道不是控制,是平衡。\"苏岐的声音里带着医魂的共鸣,她将最后一针\"归魂定魄\"刺入韩清梧眉心,\"你走偏了。\"
韩清梧的身体逐渐透明,他望着虚空中的记忆画面,突然哭了:\"你娘若还在,会怪我吗?\"未等苏岐回答,他的声音已消散在风里:\"记住......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实验区的烛火突然全部熄灭。
苏岐摸黑点燃火折子,看见地面的香灰里,不知何时多出一道细小的裂缝。
裂缝深处传来低鸣,像极了幽壤深处的虫吟。
谢知秋撞门而入时,正看见她蹲在裂缝前,指尖轻轻覆上那道裂隙。
月光从她发间漏下来,照得她眼底的光比以往更亮,也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