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坊的烛火在夜风里晃出残影。
苏岐扶着谢知秋跨过门槛时,后颈突然泛起细密的热意,像是有蚂蚁顺着脊椎往上爬。
她脚步一顿,袖中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这感觉太熟悉了,上次在断崖边,当蚀心蛊的红纹爬上谢知秋手腕时,她的灵脉也这样不受控地跳动过。
\"姐姐?\"谢知秋的声音带着倦意,苍白的脸在烛火下像浸了水的纸。
他抬手碰她的手背,指尖凉得惊人,\"我没事,别担心。\"
苏岐回神,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攥紧了他的衣袖。
她松开手,袖底的银针囊撞在腰间,发出细碎的轻响。
医坊后堂的药香混着血腥味涌进鼻腔,她这才想起方才断崖上溅了半袖血,此刻正黏在皮肤上,像块烧红的烙铁。
安置好谢知秋后,她让小桃熬了碗参汤,又替王师弟处理了臂上的爪痕。
可无论做什么,后颈的热意都在持续翻涌。
等最后一个伤员被安顿妥当,她站在庭院里仰头看天——月亮被乌云啃去大半,只剩半枚银边,像极了奶娘临终前攥着她的手,在她手背上画的那个咒印。
\"嗡——\"
灵脉突然剧烈震颤。
苏岐踉跄着扶住廊柱,掌心的木纹刺进肉里。
她能清晰感觉到,那些原本如细流般在体内运行的灵力,此刻正汇聚成洪流,朝着心口处的\"灵枢穴\"奔涌。
那里有块淡青色的印记,是青囊宗血脉的标志,此刻正泛着幽光,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一圈圈荡开微光。
\"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灵脉异常活跃,触发'岐黄血脉'潜在共鸣。\"
机械音在识海炸响时,苏岐已经跌坐在地。
她喘着气摸向腰间的玉牌,系统空间的光雾正从牌面渗出,在她眼前凝成一行金篆:\"通灵篇·灵脉重塑试炼完成度100%,是否立即接收传承?\"
\"是。\"她咬着牙吐出这个字。
剧痛来得毫无征兆。
无数碎片般的记忆涌入脑海:青衫白发的老者在药田里捻着灵草,说\"灵脉者,天地药气之渠也\";红衣女子持针立于血雾中,银针穿透鬼面时溅起的黑血;还有奶娘临终前染血的手,抚过她眉心时低吟的\"青囊血,镇邪灯\"......
等意识重新清明,苏岐发现自己跪在地上,额发全被冷汗浸透。
她扶着廊柱起身,指尖触到的木头上,不知何时多了道深半寸的抓痕——方才的剧痛,她竟生生攥裂了百年老榆木。
\"姐姐。\"
身后传来低唤。
苏岐转身,看见谢知秋倚在门边,身上还穿着方才沾血的青衫。
他的眼神有些发怔,像被抽走了魂魄,又像在看什么极远的地方。
月光从他身侧漏进来,照见他手腕上的蛊纹,比在断崖时更红了些,像条活物,正顺着血管往手肘攀爬。
\"你该歇着。\"苏岐上前要扶他,却被他轻轻推开。
谢知秋退了半步,后背抵在门框上。
他望着她的眼睛,喉结动了动:\"你刚才在修炼的时候,我听见了。\"
\"听见什么?\"
\"幽壤的声音。\"他笑了笑,那笑比哭还难看,\"它说'归来吧',说'那里才是你的归属'。\"
苏岐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想起方才梦境里的黑暗之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原来不是梦,是真实的召唤。
\"你知道为什么吗?\"谢知秋伸手,指尖几乎要碰到她眉心的青印,又像是害怕似的缩了回去,\"因为你的血脉......比我还纯净。\"他的声音发颤,\"奶娘没告诉你吧?
母亲当年为了封印蚀心蛊,用我做了容器。
而你......\"他别开脸,\"你是真正的继承人,青囊宗最后一滴纯粹的血。\"
\"所以幽壤在喊你,\"他转回头时,眼里有水光在晃,\"因为你能打开那扇门。
而我......\"他抬起手腕,蛊纹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红,\"我只是个装满脏东西的罐子。\"
苏岐的呼吸骤然急促。
她想起奶娘临终前说的\"引邪的灯\",想起谢知秋从小到大总比旁人更容易受寒,想起每次遇到诡祟,他的灵脉总会比别人更紊乱——原来从不是他体弱,是他体内的蛊在吞噬他的生机。
\"别说了。\"她打断他,声音发哑。她摸出银针囊,\"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系统刚解锁了《通灵经·归源录》,\"苏岐取出那枚泛着暖光的归元银针,\"里面说,可以通过灵脉共振,引导天地药气重塑灵脉结构。
我要和你共融灵脉,不是封印,是共生。\"
谢知秋的瞳孔骤缩:\"你疯了?灵脉共融要是失败......\"
\"没有要是。\"苏岐抓住他的手腕,指尖按在他跳动的脉门上,\"你是我哥哥,我不会让你变成罐子。\"
银针刺入\"命门穴\"的瞬间,谢知秋浑身剧震。
苏岐能感觉到他的灵脉像受惊的蛇,在她的灵力触碰下疯狂窜动。
她咬着牙引动体内的药气,那些方才因血脉觉醒而活跃的灵力如活物般涌进银针,顺着谢知秋的经脉游走,将紊乱的灵脉一点点理顺。
\"疼吗?\"她轻声问。
谢知秋的额头布满冷汗,却扯出个笑:\"比小时候你给我拔刺疼多了。\"
苏岐眼眶发热。
她想起十岁那年,谢知秋为她去后山采止血草,被荆棘划得满手是血,却把草叶往她手里塞时说\"不疼\"。
现在他疼得浑身发抖,却说得像在说件趣事。
第二针刺进\"膻中穴\"时,异变突生。
谢知秋手腕上的蛊纹突然暴起,黑红色的雾气从针孔渗出,腐蚀得银针滋滋作响。
苏岐的灵脉被反震得几乎断裂,她闷哼一声,咬破舌尖,用鲜血激活针上的符纹——那是青囊宗的镇邪诀,专门克制诡气。
黑雾被鲜血灼得滋滋尖叫,谢知秋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
他抓着苏岐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她肉里:\"停下......会连累你的......\"
\"闭嘴。\"苏岐吼道。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灵脉正在和谢知秋的灵脉缠绕,像两棵根系交缠的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那些原本属于谢知秋的蛊毒,此刻正顺着共融的灵脉涌进她体内,被她血脉里的药气一点点净化。
\"系统提示:检测到血脉共鸣,灵脉共融进度30%......60%......90%......\"
当最后一针落下时,苏岐和谢知秋同时闷哼出声。
月光突然大盛,照得庭院里的药草泛着银边。
苏岐能清晰感觉到,两股灵脉在体内交融成新的脉络,像两条交尾的鱼,游过心脏,游过丹田,最后在灵枢穴处汇合,绽放出淡青色的光。
\"成了?\"谢知秋声音发虚。
苏岐抬头,看见他手腕上的蛊纹淡了许多,只剩下浅浅的红痕。
她刚要说话,天空中突然传来低语,像是无数人在耳边呢喃,又像是古钟在极远的地方轰鸣:\"你......回来了。\"
她猛地抬头。
月亮不知何时钻出了云层,清辉洒在她脸上。
谢知秋突然屏住呼吸——他看见苏岐的瞳孔里,有幽蓝的光在流转,像极了断崖裂缝里那双眼眸的颜色,却又多了几分温润的药香。
苏岐摸着自己的眼睛,指尖触到微凉的泪。
她望着天空,嘴角浮起一丝复杂的笑意:\"是的......我回来了。\"
夜风卷起药香,拂过她眉心的青印。
那印记此刻亮得惊人,像颗小太阳,将周围的黑暗都逼退了几分。
谢知秋望着她,突然想起奶娘临终前说的另一句话:\"青囊血,既是剑,也是灯。
剑可斩邪,灯可引光......\"
而此刻,这盏灯,似乎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方向。
后堂传来小桃的呼唤:\"苏统领,王师弟说他伤口痒,是不是要换药了?\"
苏岐应了一声,转身要走,却被谢知秋拉住衣袖。
她回头,看见他眼里有她从未见过的坚定:\"下次,换我保护你。\"
她笑了,揉乱他的发:\"好。\"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两棵并肩生长的树。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天际,那抹幽蓝的光正缓缓凝聚,像只睁开的眼睛,静静注视着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