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星点点。
苏岐盘膝而坐,指尖灵气流转,再次将心神沉入柳莺儿那片光怪陆离的梦境。
这一次,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昨日那片破碎不堪、充斥着尖叫与恐惧的记忆废墟,竟已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修复得七七八八。
虽仍有些许残垣断壁,但主要的路径已然清晰。
苏岐心头一凛,这修复速度,绝非寻常。
她循着昨日那股若有若无的熟悉感应,身形如电,穿梭在扭曲的街巷与虚幻的楼阁之间。
很快,一座散发着浓郁岁月气息的古旧祠堂,出现在梦境的尽头。
祠堂门楣高悬,牌匾上的字迹模糊不清,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
苏岐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沉重的虚掩木门。
“吱呀——”一声刺耳的摩擦,在寂静的梦境中显得格外突兀。
祠堂内光线昏暗,香案上积满了灰尘,供奉的牌位也东倒西歪。
她的目光,瞬间被正堂墙壁上悬挂的一幅泛黄画像牢牢吸引。
那是一位温婉贤淑的女子,眉眼间与柳莺儿有七八分相似,正是柳母生前的模样。
然而,与寻常画像不同的是,画中女子的双眼,竟是两个空洞洞的黑窟窿,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
苏岐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绝非普通的画像,其中必有蹊跷!
她当机立断,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玉瓶,拔开塞子,一股清冽纯净的气息弥漫开来。
正是那专克阴邪污秽的净地符水!
“敕!”苏岐低喝一声,指尖沾染符水,屈指一弹。
几滴晶莹的水珠如离弦之箭,精准无比地洒向那画像空洞的双眼。
“滋啦——”
符水触及画像的刹那,异变陡生!
整幅画像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画布,剧烈地扭曲、沸腾起来!
那空洞的双眼处,更是冒出丝丝缕缕的黑烟,伴随着凄厉的尖啸。
紧接着,一个模糊不清、周身散发着浓重怨气的半透明身影,缓缓从画像中挣扎着浮现出来!
那身影,正是柳母的亡魂!
她目光呆滞,神情悲苦,口中不断喃喃自语:“我不能走……我不能走……我还没找到她……莺儿……我的莺儿……”
苏岐见状,心头一沉。
柳母的执念如此之深,竟能突破生死界限,残魂留存于此。
她立刻运转体内灵脉之力,一股柔和而强大的精神波动缓缓探出,尝试与柳母的亡魂建立沟通:“柳伯母,我是苏岐,是莺儿的朋友。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请告诉我,我会尽力帮你。”
或许是苏岐的灵脉之力太过纯净,又或许是提到了柳莺儿的名字,柳母呆滞的目光中,终于泛起一丝微弱的波澜。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不甘与痛苦:“遗书……我留了遗书……在家中暗格……莺儿……一定要找到……他们……他们是……”话未说完,她的身影便开始剧烈晃动,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苏岐不敢怠慢,立刻加大了灵力输出,稳固住柳母的魂体,同时追问:“他们是谁?遗书里写了什么?”
柳母艰难地摇着头,似乎有某种禁制让她无法说出关键信息,只是反复强调:“暗格……书房……快去……”
眼看柳母的魂体越来越淡薄,苏岐知道不能再耽搁。
她郑重承诺:“柳伯母放心,我一定找到遗书,查明真相!”得到承诺,柳母的魂体似乎得到了一丝慰藉,渐渐隐没回画像之中,祠堂内的阴冷气息也随之消散了不少。
苏岐猛地从梦境中惊醒,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
她立刻将梦中所见告知了身旁的同伴。
事不宜迟,几人没有丝毫犹豫,星夜兼程,火速赶往早已荒废的柳家旧宅。
柳家旧宅坐落在城南一处偏僻的角落,多年无人居住,早已蛛网遍布,庭院中荒草萋萋,一片破败景象。
几人径直来到书房,按照柳母魂体的指示,开始仔细搜寻所谓的暗格。
书房内弥漫着一股陈腐的霉味,书架上的书籍早已朽烂不堪。
他们敲遍了墙壁,翻遍了书柜,都一无所获。
就在众人几乎要放弃之时,苏岐的目光落在了书房中央那张厚重的书桌下的地板上。
其中一块地板的颜色,似乎比周围的要深上那么一丝,边缘的缝隙也略显粗糙。
“在这里!”苏岐心中一动,招呼同伴上前。
几人合力撬开那块地板,一个尘封已久的暗格赫然出现在眼前!
暗格不大,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木匣。
苏岐小心翼翼地取出木匣,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封用鲜血写就的遗书!
那暗红干涸的血迹,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当年的惨烈!
众人屏住呼吸,苏岐颤抖着双手展开血书。
字迹娟秀却带着刻骨的恨意,内容更是触目惊心!
原来,柳母当年并非意外身亡,而是被一个名为“血煞门”的邪恶宗门盯上了!
只因她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本名为《蚀心蛊解法》的古老手抄本,血煞门为了夺取这本解法,竟对柳家痛下杀手,制造了灭门惨案!
而那本《蚀心蛊解法》中,不仅记载了破解歹毒蛊术的方法,更在末页隐晦地提及了一处名为“青囊宗遗留之地”的神秘所在,据说那里隐藏着关于“灵泉复苏”的惊天秘密!
血煞门!
蚀心蛊解法!
青囊宗!
灵泉复苏!
一个个惊人的字眼,如重锤般敲击在苏岐的心头。
她终于明白,柳母的死,远比想象中更加复杂!
这不仅仅是一桩普通的仇杀,更牵扯到修真界的隐秘和巨大的利益!
苏岐紧紧攥着那封血书,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柳母的亡魂说“我还没找到她”,这个“她”指的仅仅是柳莺儿吗?
还是说,那份《蚀心蛊解法》手抄本并未落入血煞门之手,而是被柳母藏在了更隐秘的地方,那句“还没找到她”另有所指?
柳母的执念,除了对女儿的牵挂,是否还包含了对那本解法和青囊宗秘密的守护?
一股强烈的预感涌上苏岐心头,她必须再次进入柳莺儿的梦境,这一次,不仅仅是为了告慰亡魂,更是为了从柳母残存的意识中,挖掘出更深层次的线索。
或许,只有在那个由执念构筑的世界里,才能真正触碰到柳母临死前最想传递的讯息。
夜色,似乎比之前更加深沉了。
梦境破碎的眩晕感尚未完全消散,现实的冰冷与夜风的呼啸便已扑面而来。
苏岐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灵力激荡后的余波,那枚封印着怨气的玉瓶在他掌心微微发烫,仿佛还残留着柳母亡魂最后的温度。
“咚咚咚——”
不,不是敲门声!
是马蹄!
急促而沉重,踏破了深夜的寂静,如同死神的鼓点,越来越近!
赵虎魁梧的身躯猛地绷紧,耳朵翕动,常年行走江湖的经验让他瞬间判断出对方来者不善:“苏公子,是硬茬子!马蹄声至少七八匹,脚步声混杂,怕是有二三十人!绝非寻常山匪!”
柳莺儿刚从失去母亲的悲痛与梦境的恍惚中稍稍回神,闻言吓得小脸煞白,死死抓住了苏岐的衣角。
苏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目光却锐利如鹰隼,穿透简陋的窗棂,望向漆黑的院外。
那里,火把的光芒如同鬼火般跳跃,映照出影影绰绰的人影,一股浓郁的血腥与煞气,即便隔着院墙,也刺得人皮肤发紧!
“血煞门……”苏岐唇齿间迸出这三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冰冷的寒意。
他早有预料。
柳家村的惨案,那般残忍的手法,绝非普通毛贼所为。
柳父柳母临死前的怨念,还有那本诡异的功法,都指向了这个在周边州郡臭名昭着的邪派!
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快就追查到了这里!
是为了斩草除根,还是……为了柳莺儿身上可能存在的秘密?
“吱呀——”
破旧的院门不堪重负地呻吟一声,竟被一股巨力从外面直接踹开!
“里面的人,滚出来!”一声沙哑粗暴的喝骂传来,嚣张至极。
火光瞬间涌入,十数名身着血色劲装、腰悬弯刀的汉子鱼贯而入,他们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凶戾,身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为首一人,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眼角一直延伸到下巴,破坏了整张脸的结构,让他看起来如同地狱恶鬼。
他手里拎着一把厚背大环刀,刀锋在火光下闪烁着嗜血的寒芒。
“就是这里?”刀疤脸扫视一圈,目光最终定格在屋内的苏岐、赵虎以及被他们护在身后的柳莺儿身上。
“回禀舵主,根据线报,那柳家余孽,应该就藏匿于此!”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谄媚地说道。
刀疤脸的目光落在柳莺儿身上,柳长根那老东西,倒是藏得够深!
把他私藏的《血煞归元诀》残卷交出来,再把这女娃留下,老子可以考虑给你们一个痛快!”
赵虎怒目圆睁,将腰间的朴刀抽出寸许,发出“锵”的一声低鸣:“血口喷人!柳家何曾有过什么功法残卷!你们这群滥杀无辜的畜生!”
“哦?”刀疤脸狞笑一声,大环刀猛地指向赵虎,“看来,你是想替他们出头了?不知死活的东西!”
他话音未落,周遭的血煞门徒已经“唰唰唰”拔出兵刃,煞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小院,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柳莺儿吓得浑身发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有哭出声。
苏岐将柳莺儿拉到自己身后,挡住了刀疤脸的视线。
他面沉如水,眼神却异常平静,仿佛眼前的凶神恶煞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
他缓缓开口,声音清朗,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血煞门做事,向来如此霸道吗?不问青红皂白,便要草菅人命?”
刀疤脸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弱的青年,在如此阵仗下竟能面不改色。
他眯起眼睛,重新打量苏岐:“小子,你是什么人?这里没你的事,识相的就滚开,否则,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放肆!”另一个血煞门徒厉喝,“我们舵主跟你说话,你竟敢站着回话?!”
苏岐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新获得的“灵脉净化术·梦境版”虽然主要针对精神层面,但灵脉共鸣带来的灵力提升却是实打实的。
他体内灵力暗涌,一股无形的气场以他为中心悄然扩散。
那是一种经历过生死、净化过执念后,由内而外散发的沉静与强大。
原本喧嚣聒噪的血煞门徒,竟在这股气场下,莫名感到一丝心悸,声音也不自觉地低了几分。
刀疤脸眉头一皱,心中暗自警惕。这小子,有古怪!
他今夜前来,一是奉命追查柳家余孽,二是听闻柳长根可能藏有当年从血煞门叛徒手中流出的半部《血煞归元诀》。
活捉柳莺儿,严刑拷打,不怕她不招。
可眼前这个青年,却像一颗钉子,挡在了他们面前。
“小子,我最后问你一次,让,还是不让?”刀疤脸的大环刀微微抬起,刀尖直指苏岐眉心,浓烈的杀意如潮水般涌来。
院内的气氛,已然紧张到了极点!一场血战,似乎一触即发!
苏岐寸步不让,眼神坚定:“我说过,有我在,你们休想动她分毫!”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即便拼上性命,也要护住柳莺儿,这是他对柳母亡魂的承诺!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大战将起未起之际,夜空中,忽然传来一声悠长的鹤唳,清越激昂,穿云裂石!
紧接着,一道青色剑光如同流星般从远方天际划过,带着一股沛然莫御的威势,朝着小院的方向疾驰而来!
刀疤脸脸色剧变:“不好!是名门正派的修士!”
他万万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竟会撞上硬点子!
这剑光,绝非寻常修士所能发出!
“撤!快撤!”刀疤脸当机立断,不敢有丝毫恋战。
什么功法残卷,什么柳家余孽,在自身性命面前,都不值一提!
血煞门众人来得快,去得更快,如潮水般退去,转眼间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只留下被踹坏的院门和一地狼藉。
苏岐微微松了口气,但心中的警惕并未完全放下。那道剑光……
赵虎也是一脸惊疑不定:“苏公子,刚才那剑光是……?”
苏岐摇摇头,示意无妨。
夜,重新恢复了宁静,但所有人都知道,今夜发生的一切,只是一个开始。
这一夜,注定无眠。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驱散了屋内的最后一丝寒意。
苏岐一夜未睡,打坐调息,巩固着新获得的力量,同时也在思索着血煞门的后续报复,以及如何安置柳莺儿。
赵虎守在门口,警惕着四周的动静。
柳莺儿在经历了惊吓与悲伤后,终于在苏岐的安抚下沉沉睡去,小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一切,仿佛又恢复了暂时的平静。
就在这时——
“笃,笃,笃。”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特有的斯文节奏。
三人同时一凛。
会是谁?血煞门去而复返?还是昨夜那神秘的剑光主人?
赵虎握紧了刀柄,压低声音:“苏公子?”
苏岐示意他稍安勿躁,缓步走向门口。
这敲门声,似乎并不带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