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静悄悄的,躲也没地儿躲,藏也没地儿藏,陆惊蛰闭了闭眼,豁出去了。
“你开个价吧!”
“什么?”
秦云锐眉头微微松开,一时没明白陆惊蛰的意思。
陆惊蛰叹了口气,冲他鞠了个躬。
“秦同志,我那天虽然是对你耍了流氓,但罪不至死。你就看在我也是被陷害的份上,绕了我这一次。给你造成的精神损伤和肉体损失,我会赔偿,你开个价吧!”
她手头上还有几十块钱的现金,如果不够,就在黑市上挣了再慢点补上。
秦云锐眉头忍不住跳了跳,没来由又想到那天的情形,语气有些生硬。
“不用,我是问你,你男人都要给孩子办周岁宴了,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就连无关紧要的人都猜到那孩子是陆惊蛰那渣滓男人的私生子,难不成,陆惊蛰就这么捏着鼻子认了?
“哦,周岁宴啊?他们要办就办。”
反正跟她没关系,她也不认。
不过,陆惊蛰有些不解。
“秦同志,你上次说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对我的事情这么关心?”
要不是问清楚了,她还真以为自己有什么特别的魅力。
“我吃过陆叔十年饭,陆叔说过,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让我帮忙照顾你。”
见陆惊蛰一副茫然的模样,秦云锐只能放缓神色,再次提醒她。
“每年的夏天,陆叔不是会回首都两个月?”
“哦……”
陆惊蛰恍然大悟,不可置信的看着人高马大的秦云锐。
“你是秦小宝?还,还真和我爸说的……不大一样……”
爸当年没下放之前,在首都有个铁兄弟,那是真真过命的交情,她爸说,当年要不是那兄弟托人照顾,可能他都挺不过那最难的日子。可惜他平反后,兄弟就牺牲了,留下一封遗书给她爸,说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尚且年幼的儿子,如果有一天首都那边联系上他,请他帮忙照顾一二。
她五岁那年,爸收到了首都的电报,上头写什么她不知道,第二天,她爸就请了两个月的假,去了首都。她还以为爸爸不要她了,伤心了好久。后来爸爸从首都回来,给她带了礼物,并告诉她自己去干啥了。
爸爸说,首都那边有个小弟弟生病了,很想念自己的爸爸,可是弟弟没有爸爸了。爸爸只能过去给弟弟当爸爸,照顾他好起来,此后的十年,每年爸爸都会回首都两个月。
陆惊蛰从一开始的不乐意,到后来还会主动给弟弟捎带点礼物,她知道,首都什么都有,就自己做一些竹蜻蜓什么的小孩子玩意儿,让爸爸送给那个弟弟。
她听爸爸说,那个弟弟叫秦小宝,长得跟豆芽菜一样,一阵风都能吹倒,秦云锐看着高高壮壮,一拳能揍死十个张明远,和爸爸描述的一点不像。
“你,能不能跟我说说,我爸当年在首都的事儿?”
秦云锐看着陆惊蛰红了眼眶,努力拼凑着当年的记忆。
“陆叔说,你很厉害,谁要是欺负你,可别想讨着好。还说,你爱撒娇,也爱哭,但不是真哭,只是装哭,就是想让他们哄你。还说,我应该向你学习,每顿多吃一碗饭,变得跟你一样强壮……”
他小时候身体一直不好,爸妈的死对他影响很大,最后连饭都吃不下去,爷爷急得没办法,所有法子都用过了,一点用都没有。最后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联系上了陆叔。他还记得,第一次见陆叔,那会儿鼻子上吸着氧气,手上扎着葡萄糖,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陆叔当时就红了眼眶,把他抱进怀里,说会替他爸好好照顾他。
陆叔也不强逼他吃饭,只跟他说爸当年的糗事,他不打针的时候,陆叔就背着他去他们的学校和部队门口晃悠,说到他们的故事最后总会故意留个尾巴,回到家就哄他吃东西,不吃就不说。他就是从陆叔的故事中,拼凑出了爸爸的样子!
一开始,他只能喝点汤水,后来能吃点流食,连医生都束手无策的他,最后就这样一点一点被陆叔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陆叔回湘市的时候,他哭得不行,非要跟陆叔回来。
可是他的身体不允许长途跋涉,最后陆叔哄着他,说明年的这个时间还来,他起先不信,后来陆叔每年都准时来照顾他两个月。对他来说,陆叔在他成长的过程中,充当了父亲和人生导师的角色,是他的救命恩人。或许对陆叔来说,当年让他照顾陆惊蛰,只是一句玩笑话,可他从来没忘记过。
部队调任时,他义无反顾来了湘市,就是想替陆叔照顾好他的宝贝闺女,可是来了之后,他很生气,被陆叔像宝贝一样捧在手心的闺女,却被张家磋磨得不成样子。偏生还得顾忌陆惊蛰,揍不能揍,骂不能骂。只能看着生闷气!
陆惊蛰静静的听完秦云锐的话,面上带着笑,眼睛却在哭。
“真好,爸爸给我留了个你,真是,太好了……”
秦云锐的存在,就是在告诉她,这世界上,还有一个她的娘家人,她并不是孤身一人!
或许上辈子秦云锐也想办法帮过她,可那时她满心满眼都只有张明远一家,根本分不出心去关注别的事情。
“抱歉,我又提到你的伤心事了。”
秦云锐想给陆惊蛰找个擦眼泪的东西,可摸遍了全省的口袋,愣是找不出一块手帕。
“伤心?不不不,我挺开心的。从今儿起,你就是我亲弟弟了。”
陆惊蛰抹了把眼泪,转头往巷子里钻。
“你等我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陆惊蛰气喘吁吁跑出来,递给秦云锐一个袋子,里头装着两包奶粉和一瓶麦乳精。
“这个你拿着吃,补补身体。以后,有啥需要的只管跟姐姐说。”
话刚说完,就听见红袖章在后头吹口哨,陆惊蛰拔腿就跑。
“弟弟,姐姐先走了,改天再见……”
秦云锐来不及说话,只能眼睁睁看着陆惊蛰消失在巷子尽头,他拎着袋子上了车,怎么稀里糊涂又收了人家东西?那声弟弟,听着怎么就那么别扭?
他把袋子往副驾驶位上一放,里头的东西掉了出来。
是两袋儿童奶粉,和一瓶麦乳精。
秦云锐踩油门的脚一顿,吉普车来了个急刹,他身上哪一个地方看着像儿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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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因为从秦云锐那知道了爸爸的事儿,陆惊蛰这一晚上睡得十分香甜,连隔壁张明远跟赵曼柔的猫叫春似的叫声都没把她吵醒。一早起来,她洗漱完准备去上班。
张明远抱着耀祖从屋里出来,张五娇跟张强像个冲天炮似的,在院子里窜来窜去。
“好哦,今天吃席哦。”
“为了吃这顿,我从昨儿个晚上就开始腾肚子,强子,待会儿咱两坐一桌,你帮小姑多夹点菜。”
龚满娣穿着一身红底绿花的袄子从屋里走出来,叫了赵曼柔一声。
“曼柔,你来给我看看,我穿这身行不行?”
赵曼柔慢悠悠从屋里走出来,她今天穿了一件粉红色的毛呢大衣,盘了个头发,耳朵上带着个金耳环。还化了妆,看着年轻又漂亮。
她对着扑棱蛾子一样的龚满娣,睁眼说瞎话。
“您穿这身可太好看了,人家看了还以为您是耀祖的姐姐,哪儿像耀祖的奶奶?”
一番话把龚满娣哄得眉开眼笑:“哎哟,这小嘴跟抹了蜜似的,我就爱听呢!”
赵曼柔挽着张明远的手,一转身像是才看到陆惊蛰。
“哎呀,姐姐穿得跟个老乌鸦似的站那,我都没瞧见,姐,今天你可是主角,怎么也不打扮打扮?”
张五娇没好气冷哼一声:“有些人就是插上凤凰毛也是山鸡,打扮啥啊?别浪费钱了。”
张明远嫌弃的瞥了陆惊蛰一眼:“真会给我丢人,今天领导都会来,你就在后厨别出来,听见没有?”
陆惊蛰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你求我出来,我都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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