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牛奶在地毯上洇开深色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腥甜和乳香混合的、令人窒息的气息。
朝幽叶倒在夜清流怀中,身体轻得像一片随时会碎裂的羽毛,苍白如纸的脸上,眉心紧蹙,嘴角那抹刺目的鲜红如同雪地里骤然绽放的红梅,惊心动魄。
规则反噬的狂暴能量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将本就脆弱不堪的堤坝彻底冲垮。
夜清流灰蓝色的眼眸沉凝如寒潭,动作却快如闪电。他抱着朝幽叶迅速进入附设的休息室,小心地将人安置在柔软的床上。
几乎同时,休息室的门被无声推开。
花浸月如同灵敏的狸猫般闪身进来,手里提着一个专业得不像话的银色医疗箱,小脸上没有丝毫平日的甜美迷糊,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和高效。
“能量核心紊乱,二级反噬爆发。生理指标?” 夜清流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指令。
花浸月一言不发,迅速打开医疗箱,里面并非普通药品,而是闪烁着幽蓝光芒的传感器和造型奇特的注射装置。
她动作迅捷地将几枚微型传感器贴在朝幽叶的额头、胸口和手腕内侧(那枚灰败的印记处),连接上医疗箱自带的小型光屏。数据流瀑布般刷下。
“心率过速,血压骤降!核心能量逸散率17%并持续上升!需要立即稳定剂和能量锚定!”
花浸月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利,与她那甜美的外表形成诡异反差。
她迅速从箱中取出一支装着冰蓝色液体的注射器,动作精准地找到朝幽叶颈侧静脉,毫不犹豫地推入。
药物注入的瞬间,朝幽叶因痛苦而痉挛的身体似乎微微一僵,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丝丝,但呼吸依旧微弱而急促,脸色白得透明。
“锚定器!” 夜清流沉声道。
花浸月立刻又取出一枚仅有纽扣大小、布满精密回路的银色圆片。她将圆片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朝幽叶胸口正中的位置。圆片瞬间亮起柔和的乳白色光芒,如同有生命般微微脉动。
光屏上狂飙的能量逸散数据线,终于出现了一丝平缓的迹象。
“暂时稳定在逸散率12%。但核心裂痕在反噬冲击下扩大了0.3个标准单位,非常脆弱。需要绝对静养和情绪安抚。”
花浸月汇报着,目光扫过朝幽叶嘴角未干的血迹,小眉头也拧了起来。
就在这时,休息室外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停在门口,带着小心翼翼的迟疑。
夜清流和花浸月同时抬头。
夜清流镜片后的目光微闪,花浸月则瞬间收敛了所有锐利,重新变回那个甜美无害的小女孩模样,只是眼神深处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木欣荣站在门口,肩膀上还带着未化的雪花,头发被寒风吹得凌乱。
他脸色比朝幽叶好不了多少,苍白中透着长途跋涉和巨大担忧带来的疲惫。
当他看到床上昏迷不醒、嘴角染血的朝幽叶时,瞳孔骤然收缩,巨大的恐慌和心痛瞬间攫住了他,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下意识地就想冲过去!
“别动!” 夜清流冰冷的声音如同无形的屏障,瞬间定住了木欣荣的脚步。
夜清流走到门口,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木欣荣急切的视线。
他灰蓝色的眼眸平静地审视着木欣荣,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翻涌的担忧、恐惧和爱意。
“他刚经历规则反噬爆发,现在非常脆弱。任何剧烈情绪波动,对他都是致命的。” 夜清流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千钧重压,“你确定,你现在进去,带给他的会是安抚,还是……另一场崩溃?”
木欣荣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夜清流的话像冰冷的针,刺破了他汹涌的冲动。
他想起上一次自己鲁莽的靠近是如何引发了那场恐怖的崩溃;想起刚才在楼下,自己固执的等待,可能就是压垮朝幽叶的最后一根稻草!
巨大的愧疚和恐惧让他浑身冰凉,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通红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我……我只是……”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助,“……想看看他……想知道他好不好……”
“他不好。” 花浸月的声音轻轻响起。她不知何时也走到了门口,站在夜清流身边,仰着小脸看着木欣荣。她的眼神不再是那种带着警惕的审视,而是充满了某种澄澈的、近乎悲悯的理解。
“朝哥哥很痛,身体痛,心里更痛。他把自己冻得太久了,冰层太厚,快要把自己冻裂了。”
她顿了顿,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木欣荣心上,“木哥哥,你的靠近,像火。火能融化冰,但烧得太急,也会把冻僵的人……烫伤的。”
花浸月的话,如同醍醐灌顶。木欣荣猛地怔住。他看着床上那个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身影,再回想自己这段时间不顾一切的追逐和靠近……
他所谓的爱和保护,是不是反而成了朝幽叶无法承受的重负?成了点燃他体内那颗不定时炸弹的火星?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向后退了一步,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我……我知道了……我走……我这就走……对不起……对不起……”
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勉强支撑着自己没有倒下,转身就要离开这令人窒息的房间。
“等等。” 夜清流的声音再次响起,阻止了他逃离的脚步。
木欣荣僵硬地停住,没有回头,肩膀却在微微颤抖。
夜清流看着他绝望的背影,灰蓝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他侧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目光投向床上昏迷的朝幽叶,声音依旧平静,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
“他需要的是恒温,不是烈火,也不是永远的冰封。融化需要时间,也需要……恰到好处的温度。”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木欣荣,“你可以留下。但,只看,不说。保持安静。如果他的生理指标出现任何异常波动,我会立刻让你离开。”
巨大的惊喜如同电流瞬间击穿木欣荣的绝望!他猛地转过身,难以置信地看着夜清流,又急切地看向花浸月。
花浸月对他轻轻点了点头,小脸上露出一丝鼓励的微笑。
“我……我保证!我保证不说话!我就……就在旁边看着!” 木欣荣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般的激动和小心翼翼,语无伦次。
夜清流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拉着花浸月退到休息室角落的沙发坐下,将空间留给了木欣荣。
花浸月乖巧地靠在哥哥身边,目光却好奇地在木欣荣和朝幽叶之间流转。
木欣荣如同踩在云端,一步一步,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走到床边。每一步都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的精灵。
他在床边的扶手椅上坐下,身体僵硬地挺直,双手紧紧交握放在膝盖上,努力克制着想要触碰、想要呼唤的冲动。
他终于可以如此近距离地看着他了。
昏睡中的朝幽叶,褪去了白日里所有的冰冷面具和坚硬外壳。长长的睫毛如同疲惫的蝶翼,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眉头依旧微微蹙着,仿佛在睡梦中也无法摆脱沉重的负担。嘴唇失去了血色,干裂起皮,嘴角那抹刺目的鲜红已经被花浸月仔细擦拭过,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他看起来那么脆弱,那么单薄,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伤痕累累的瓷娃娃。
木欣荣的心被巨大的心疼和酸涩填满。他贪婪地看着这张日思夜想的脸,目光描摹着他清瘦的轮廓,看着他微弱的、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起伏。
他想起他们曾经一起在图书馆刷题,朝幽叶微微蹙眉思考难题的样子;想起他偷偷在课桌下塞给自己一颗草莓味的糖果,指尖不经意擦过自己手背时,自己狂乱的心跳。
想起他分手那天,在寒风里对自己说出“我不喜欢你了”时,眼底深处那无法掩饰的、破碎的痛苦……
原来,那破碎之下,是比痛苦更深沉的爱意和牺牲。
原来,这冰冷的躯壳之下,是他从未熄灭、只是被强行冰封的灵魂。
他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让哽咽声溢出喉咙。
木欣荣只能这样静静地看着,用目光无声地诉说着千言万语:对不起,我明白了,我在这里,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时间在无声的凝望中悄然流逝。休息室里只有仪器微弱的运行声和三人轻微的呼吸声。
夜清流闭目养神,花浸月靠在哥哥身上,似乎也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朝幽叶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木欣荣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身体绷紧,连指尖都不敢动一下。
朝幽叶的眉心蹙得更紧了些,似乎被体内残余的疼痛困扰。他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睑。
视野先是模糊一片,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休息室陌生的、柔和的天花板灯光。然后,他下意识地微微侧头——
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布满血丝、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心疼、爱恋和小心翼翼的眼睛。
木欣荣?!
巨大的震惊如同电流瞬间窜遍全身!朝幽叶的紫罗兰色眼眸猛地睁大,瞳孔骤然收缩!他怎么会在这里?!
夜清流怎么会允许他在这里?!规则核心深处传来一阵细微的、警告般的悸动,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蜷缩,想后退,想用冰层将自己重新武装起来!
然而,他太虚弱了。身体沉重得不听使唤,连动一下手指都困难。
剧烈的情绪波动如同投入死水的心石,瞬间在他体内激荡起危险的涟漪。
胸口传来一阵熟悉的、撕裂般的闷痛,喉咙里涌上熟悉的腥甜,他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 压抑的咳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他痛苦地蜷起身体,苍白的脸上迅速泛起病态的潮红,眼看着嘴角又要溢出鲜血!
“幽叶!” 木欣荣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只看不说”的保证,他几乎是扑到床边,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扶住他,却又怕自己的触碰会带来更大的伤害,手僵在半空。
“别……别怕!我不碰你!我不碰!你别激动!求你……别激动……”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就在这时,夜清流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床边。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新的注射器,动作快如闪电,精准地将一管淡绿色的液体注入朝幽叶的静脉。
同时,花浸月也迅速调整了朝幽叶胸口那个银色锚定器的能量输出。
淡绿色的药液迅速起效,混合着锚定器加强的能量场,强行抚平了朝幽叶体内翻涌的能量乱流。
剧烈的咳嗽渐渐平息,胸口的闷痛和喉头的腥甜感也被强行压制下去。
朝幽叶脱力般瘫软在床上,大口喘息着,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眼神涣散,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更深重的恐惧。
他不敢再看木欣荣,将脸微微转向内侧,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着。
完了……他又失控了……在他面前……他又一次露出了最丑陋、最脆弱的样子……木欣荣一定被吓到了……他一定……更厌恶自己了……
巨大的难堪和自我厌弃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不……不是的……” 木欣荣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如同穿透冰层的微弱阳光,小心翼翼地响起。
朝幽叶的身体猛地一僵。
“朝幽叶……看着我……求你……” 木欣荣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在泣血,“别躲……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永远不会……”
朝幽叶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依旧没有回头。
木欣荣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任何激烈的言语和触碰,此刻都只会让朝幽叶更加退缩。
他缓缓地、极其轻柔地在床边的地毯上跪坐下来,让自己的高度低于朝幽叶的视线,减少压迫感。
他不再试图去碰触他,只是将双手放在自己膝盖上,用一种近乎祈祷般的姿态,仰视着那个将自己蜷缩起来的、脆弱的背影。
“我知道……我都知道了……” 木欣荣的声音很轻,很慢,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悲伤和心疼,“照片……书房……父亲的威胁……还有……你推开我时有多痛……我都知道了……”
朝幽叶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对不起……朝幽叶……真的对不起……” 木欣荣的泪水无声滑落,滴落在深色的地毯上。
“我像个瞎子……像个傻子……带着前世的怨恨……在这条线上又那样伤害你……用冷漠和抗拒在你心上划了多少刀……甚至……甚至刚才在楼下……我还在逼你……”
他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用力吸了口气,才继续道:
“你说得对……我的靠近像火……烧得太急……会烫伤冻僵的人……是我太自私……只想着自己的痛苦和思念……没想过你承受了多少……没想过你需要的是时间……是慢慢回暖的温度……”
“我不求你立刻原谅我……也不奢望你能像从前一样……” 木欣荣的声音带着卑微的祈求,却又有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
“我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一个……重新认识彼此的机会……一个……让我用正确的方式靠近你、温暖你的机会……好吗?”
他停顿了很久,仿佛在积蓄勇气,才说出那个最卑微也最真挚的请求:
“我们不谈过去……不谈那些让你痛的事……我们……就从现在开始……重新认识……就像……就像两个普通的、刚认识的朋友那样……慢慢来……一点点来……可以吗?”
休息室里一片死寂。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木欣荣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
朝幽叶依旧背对着他,身体僵硬,没有任何回应。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就在木欣荣的心一点点沉入绝望的冰窟时——
那个蜷缩的背影,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动作小得几乎看不见,但那确确实实是一个点头。
木欣荣的心脏像是被瞬间注入了滚烫的熔岩,巨大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激动让他几乎要跳起来,但他死死地克制住了,只是用力捂住嘴,不让哽咽声溢出,泪水却汹涌得更加厉害。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那个点头!
他愿意!他愿意给彼此一个机会!
角落的沙发上,闭目养神的夜清流,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靠在他肩头的花浸月,也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看着床边那个跪坐在地毯上、哭得像个孩子却又笑得像个傻子一样的木欣荣,小脸上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带着狡黠的胜利笑容。
寒冬的坚冰,终于被这笨拙却滚烫的真心,撬开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
融化的过程,或许依旧漫长而艰难,但希望的微光,已然悄然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