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夕阳将街道染成橘红色。
周辉躲在报刊亭后,第三次检查自己的伪装。花白的假发完美贴合,老年斑的位置恰到好处,连指甲缝里都特意涂了灰。
他对着橱窗玻璃龇了龇牙--牙齿上的咖啡渍让这个笑容显得格外沧桑。
完美。
他摸了摸皱巴巴西装内袋里的《周氏集团第三季度财报》草稿,这是特意准备的道具。
等会儿\"不小心\"掉出来时,那个涉世未深的章家小少爷肯定会好奇查看,然后他就会顺势讲述自己\"从富豪沦落街头\"的悲惨故事。
这种反差最能激起年轻人的同情心,说不定今晚就能--
\"来了!\"
耳机里传来私家侦探的提示。周辉立刻弓起背,让肩膀呈现出老年人特有的塌陷感。他数着秒,在章玄华走到路灯下的瞬间,猛地冲出去摔倒在地。
\"哎哟!\"
这一摔他用了七分力,膝盖结结实实磕在柏油路上,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公文包恰到好处地翻倒,文件四散开来,最上面的正是那份财报草稿。
章玄华单肩挎着书包走近,黑色狼尾发梢在夕阳中泛着蓝光。周辉偷偷抬眼,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少年线条分明的小臂,和敞开的校服领口里若隐若现的锁骨。
\"您没事吧?\"
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周辉暗自得意——上钩了!他立刻换上痛苦面具:\"小伙子,你、你撞到我了......\"
空气突然凝固。
章玄华站在原地没动,浅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我离您至少三米远。\"
周辉心里\"咯噔\"一下。
不对啊,剧本不是这么写的!他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周辉急忙切换策略,颤巍巍地扶着膝盖:\"哎,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可能是自己绊倒了。\"
少年没接话,只是盯着他看。那目光像x光一样,周辉感觉自己的伪装正在被一层层剥开。
就在他后背开始冒冷汗时,章玄华突然弯腰捡起地上的文件。
完了!周辉瞳孔骤缩。那份财报!他明明计划等两人熟络些再\"不经意\"透露身份的!
\"《周氏集团第三季度财报》?\"章玄华念出标题,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老先生的'贫困证明'拿错了。\"
周辉的大脑飞速运转。他干笑两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这、这是我捡的......\"
\"哦?\"少年将文件递还给他,浅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那您还挺有商业头脑,捡垃圾都能捡到上市公司内部文件。\"
周辉接过文件的手微微发抖。他二十年商海沉浮练就的镇定正在土崩瓦解,这个十七岁少年的眼神让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参加董事会时的恐惧。
回酒店的豪华套房里,周辉把假发狠狠摔在地上。
\"他看出来了!那个小混蛋绝对看出来了!\"他在波斯地毯上来回踱步,定制皮鞋把财报草稿踩得粉碎,\"但他为什么没拆穿?为什么还要配合我演戏?\"
私人助理战战兢兢地递上冰镇威士忌:\"也许...也许章少爷真有正义感?\"
\"放屁!\"周辉灌下一大口酒,琥珀色的液体顺着下巴滴落在衬衫上,\"他那眼神根本就是在看猴戏!\"
酒杯\"砰\"地砸在茶几上。周辉扯开领带,突然露出狞笑:\"既然他喜欢演戏...那我就陪他演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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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梦推开门时,香奈儿套装的肩垫恰好卡住门框。她伸手调整胸针——那是朝南行以最高的三亿的价格拍给她的。
张建国的咆哮声撞在她精心修饰的妆容上,像块掉在丝绒上的煤渣。
\"我儿子鼻梁骨断了!\"张建国的拳头砸在监控录像打印件上,指腹碾过画面里吴泽禹挥拳的定格,\"你就拿张支票打发叫花子?\"
吴梦轻笑,指尖划过爱马仕包的鳄鱼皮纹路:\"张总要是觉得现金更体面,我让财务开成一沓沓的百元大钞,铺满您儿子的病床如何?\"
她忽然逼近,香水味呛得对方后退半步,\"还是说,您更想让媒体知道,张少在教室掏出瑞士军刀时,喊的是'让他们母子在本市混不下去'?\"
手机屏幕在掌心亮起,是刚收到的邮件。她调出市监局发来的江心洲地块环评报告,用红笔圈出\"土壤重金属超标\"的批注:\"张总公司的施工队,上个月是不是在临江路违规倾倒渣土?\"
她的指甲敲了敲屏幕,\"我记得南行说过,和他合作的开发商,最要紧的是懂得'干净'。\"
张建国的喉结滚过领带结,像吞下颗玻璃珠。他当然知道,江北集团掌握着全市70%的环评审批权,而朝南行最近正借\"环保整治\"清退异己。
此刻吴梦腕间的翡翠镯子晃得他眼花——那是上周慈善拍卖会上,朝南行花三百万拍下的,说是\"给新太太的礼物\"。
\"吴太太这是要赶尽杀绝?\"他扯松领带,露出肥胖的颈纹。
\"赶尽杀绝?\"吴梦从包里取出密封袋,倒出张烈书包里搜出的恐吓信,\"这是泽禹收到的第三封,上面写着'小三的儿子该去陪你妈睡大街'。\"
林老师在角落猛地抬头,想起上周看见吴泽禹在储物柜前发呆,手里攥着张浸满墨水的试卷——\"私生子\"三个字洇开在分数栏上。
此刻吴梦展开另一张纸,是张烈父亲公司的税务报表,多处红色批注像伤口般刺眼。
\"您看,\"她指着\"虚假增值税发票\"的条目,\"我让财务朋友随便翻了翻,就发现这么多问题。\"指甲划过\"张建国\"的签名,\"要是交给税务局,够您在看守所里过几个生日?\"
张建国跌坐在椅子上,西装裤裆处渗出汗渍。他忽然想起三个月前,朝南行在酒局上拍他肩膀:\"老张,你儿子和我家泽禹同校吧?年轻人多亲近亲近。\"
现在才懂,那句\"亲近\"是警告,是豪门给蝼蚁的最后通牒。
“条件不变。\"吴梦将支票推过去,金额比之前多了个零,\"您儿子明天在全班道歉,保证书贴在校门口,盖您公司公章。\"
\"我签。\"张建国抓起笔,在和解书上抖着签完名,公章盖下去时歪了半寸,\"但别让我在商圈再看见你!\"
吴梦捡起项链,珍珠滑过掌心时带着体温:\"张总误会了,我本就不是商圈的人。
校医室飘来碘伏的气味,吴泽禹坐在床上,任校医给他包扎手臂。少年忽然抬头:\"妈,你真的是小三吗?\"
正在剥奶油卷包装纸的手顿住,奶油沾在指尖,像块化不掉的雪。吴梦看着儿子校服上的血渍,想起他出生那晚,朝南行在产房外抽完的三盒烟:\"泽禹,有些事不是非黑即白的。\"
\"但张烈说的是真的。\"少年撕开绷带,露出结痂的伤口,\"你破坏了别人的家庭,现在住在朝家别墅,用着朝家的钱,连我姓朝都是偷来的。\"
吴梦忽然笑了,笑得珍珠项链都在发抖。她捏住儿子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但你以为朝家会让一个私生子进门?你真以为那些佣人会叫你'小少爷'?\"指甲掐进他的脸颊,\"妈妈是用自己的尊严换的。”
少年的眼泪涌出来,混着脸上的抓痕。吴梦松开手,从包里掏出湿巾,轻轻擦拭他的脸:\"对不起,妈妈不该凶你。\"
她的语气又变回温柔,像在哄骗一个婴儿,\"但你要记住,在朝家,眼泪比刀还没用。张烈今天敢骂我是小三,明天就敢把你推下楼,因为他知道,你和我都是没根的浮萍。\"
校医室的钟敲了八下,吴梦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补了补口红。刚才的情绪波动让眼线晕了些,她用棉签仔细擦掉,像在抹去刚才的真实面目。
\"跟妈妈回家吧。\"吴梦牵起儿子的手,珍珠项链硌着他的手背,\"今晚爸爸有应酬,我们吃你爱吃的红烧排骨。\"
宾利驶出校门时,夕阳正把校牌染成血色。吴泽禹望着窗外,看见张烈被父亲揪着头发道歉,保证书贴在公示栏上,公章红得像团火。
他忽然想起母亲刚才的话,想起她藏在奶油卷里的锋利,藏在珍珠项链下的算计。
\"妈,\"他摸着口袋里破损的耳机,\"你是不是连爸爸都不爱,只是爱朝家的钱?\"
吴梦没有回答,只是打开车载香薰,雪松的味道盖过了血腥味。
原来有些爱,早在岁月里发了霉,却被人捡起来,当作进入豪门的钥匙。就像她此刻戴着的珍珠项链,每一颗都沾着前任主人的体温,却被她戴出了新的光泽。
吴梦摘下珍珠项链,放在玄关的水晶托盘里。珍珠相撞的声音,像极了当年她在医院摔碎体温计的脆响。她转身对儿子说:\"去换件干净衣服,妈妈给你炖排骨。\"
少年上楼时,听见母亲走进书房,他站在楼梯拐角,看见母亲递上张文件,朝南行的脸色瞬间缓和。
\"张建国签了和解书,\"吴梦的声音传来,\"江心洲的地,我们可以按原计划开发。\"
朝南行的笑声混着雪茄味飘出来:\"看来让你处理家事是对的,比我出面干净。\"
吴泽禹摸着楼梯扶手,他忽然明白,母亲的解围从来不是为了保护他,而是为了保护朝家的颜面,保护江北集团的利益,保护她自己好不容易爬上的位置。
厨房里传来菜刀剁骨的声音,咚咚咚,像在敲碎最后一层幻想。
吴泽禹走进房间,看着床头的《海明威短篇小说集》,书页间夹着的银杏叶书签,是母亲去年秋天和他在滨江大道捡的——那时他以为,母亲的温柔是真的,母亲的爱也是真的。
手机震动,班级群里弹出张烈的新朋友圈:\"杂种,你妈是靠卖屁股上位的!\"配图是吴梦在慈善晚宴上的照片,珍珠项链在胸口闪着冷光。
吴泽禹盯着照片,发现母亲的手正搭在朝南行的肩上,笑得比任何钻石都耀眼。
他忽然想起母亲手腕的烫伤疤痕,想起她在教务处写支票时的冷静。原来所有的温柔都是伪装,所有的保护都是算计,就连那句\"妈妈爱你\",都是豪门生存手册里的必备台词。
暮色漫进房间,吴泽禹摸着口袋里的耳机,破损的外壳扎着掌心。他终于明白,母亲不是来解围的天使,而是戴着珍珠项链的刽子手,用别人的血浇灌自己的玫瑰,用儿子的痛巩固自己的地位。
楼下传来母亲的呼唤:\"泽禹,吃饭了。\"
他望着镜中的自己,校服领口还沾着张烈的血。忽然笑了,笑得肩膀发抖——原来在这个豪门世界里,没有受害者,只有刽子手和帮凶,而他,既是母亲的软肋,也是她的利刃。
晚餐时,朝南行罕见地在家。他拍着吴泽禹的肩膀,夸他\"有朝家的血性\",却没看见少年袖口的绷带。
吴泽禹咬着排骨,血腥味混着奶油卷的甜,在舌尖炸开。他看着母亲的笑脸,突然发现,她的珍珠项链扣歪了,露出后颈处的红痣。
那是他小时候以为的,母亲独一无二的印记,现在才明白,那不过是豪门棋盘上的一个坐标,标记着她作为\"小三\"的精准定位。
夜色渐深,吴梦站在衣帽间,对着镜子调整珍珠项链。她看见镜中自己的眼睛,比任何珍珠都明亮,比任何刀刃都锋利。
指尖划过颈间的皮肤,那里还留着朝南行昨夜掐出的红痕——在书房谈完公事,他忽然掐住她的脖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动了张建国的税务报表。\"
但她只是笑着吻他的指尖:\"南行,我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我们的儿子?\"
现在,她望着镜中的自己,终于承认,项链拴着朝家的继承权,拴着泽禹的未来,拴着她从低层到豪门太太的逆袭。
手机弹出张烈父亲的消息:\"你赢了,但别以为朝南行真把你当回事。\"
吴梦删掉消息,戴上钻石耳钉。耳钉的棱角刺痛耳垂,像在提醒她,在这个豪门里,每一寸光鲜都需要鲜血来换,每一次微笑都藏着算计的针。
她转身走向卧室,珍珠项链在身后晃出优美的弧线。
路过吴泽禹房间时,听见里面传来翻书声——是《老人与海》的书页,那个老人说:\"现在不是去想缺少什么的时候,该想一想凭现有的东西你能做什么。\"
吴梦笑了,笑得无声无息。她有的是现有的东西:朝南行的信任,朝家的权势,还有儿子眼中逐渐熄灭的光。这些,足够让她在豪门的风暴里站稳脚跟,哪怕每一步都踩着别人的骨头。
夜色如墨,珍珠项链在黑暗中泛着微光,像一串未干的泪痕。但吴梦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眼泪毫无用处,只有算计与权谋,才能让她和儿子在这钢筋水泥的森林里,活得像模像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