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徐孝薇的生活轨迹似乎并未被这场葬礼的涟漪触及太多。
她依然故我,兴致勃勃地逛着省城新开的洋行,流连于摩登的百货公司,下午茶、牌局、看戏是她生活的点缀。
偶尔,她会想起那个安静得像幅水墨画的白芷,踱步到她的院落,说些城里的新鲜事、自己新得的衣裳首饰,或是些无关痛痒的闲话。
她像是督军府繁华喧嚣乐章里一个恒定而轻快的音符。
而白芷,却越发沉默了。她如同一泓深潭,表面的平静下是难以探测的幽邃。
徐孝薇带来的那些鲜活热闹的市井烟火,仿佛在她面前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无法真正渗入。她常常只是静静地听着,唇角维持着礼节性的弧度,目光却似乎穿透了眼前的人和物,落在某个遥远而虚无的点上。
她待在属于自己的小院里,身影单薄,沉默像一件无形的袍子,将她紧紧包裹。外界的一切喧嚣与变动,无论是督军之位的暗涌,还是陈碧茹的崭露头角,似乎都与她隔绝了。
她的静默,是一种无声的疏离,也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守望,守望着一个旁人无法触及的、已然消逝或从未真实存在过的世界。
督军府内外,权力在悄然流转,人心在无声浮动。
曾国宇稳坐钓鱼台,精心编织着他的罗网;陈碧茹步履匆匆,踏入了一片崭新的丛林;徐孝薇笑语晏晏,活在当下;而白芷,则在沉默中,凝固成了时光深处一道孤寂的影子。
深夜,疏影馆。
案牍劳形之夜终于熬尽,曾国宇揉着发胀的眉心,踏入书房相连的幽静小院——疏影馆。更深露重,万籁俱寂,他料想小幺儿定是早已沉入梦乡。
推开那扇熟悉的松木房门,动作极轻,只想在离去前悄悄瞧一眼她被衾间安稳的睡颜。
微弱的月光筛过窗棂,勾勒出床榻的轮廓。曾国宇脚步一顿——本该熟睡的身影,此刻却撑着胳膊缓缓坐了起来。
“四哥?”一声轻唤在寂静里响起,带着点小心翼翼。
曾国宇心头微动,没去点灯。
他几步走近床边,俯身,有力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将那柔软的身子从被窝里捞起,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还不忘细心的把被子捞起来裹着她。
薄薄的寝衣阻隔不了体温,他圈着她,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怎么这样晚还不睡?”
怀中的人儿低着头,乌发垂落,掩住侧脸,只吐出三个字:“睡不着。”
那声音里细微的滞涩没能逃过曾国宇的耳朵。
他从南京风尘仆仆地赶回,又连日陷在范昭黔的丧事里,他竟疏忽了,没顾上好好同他的小幺儿说说话。
一丝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尖。他收紧手臂,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开门见山问了出来:“你……动摇了?”
话音落下,他清晰地感觉到怀里的人儿,微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
沉默像墨汁滴入水中,迅速在两人间弥漫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