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抓起桌上那只沉甸甸的钱袋,示威似的在手里掂了掂,银元碰撞哗啦作响,像是他此刻膨胀的、急需被认可的虚荣心在疯狂叫嚣。
“你只管跟着!” 曾国泰站起身,抓起那份批条胡乱塞进曾国宇怀里,仿佛那不是军火批文,而是他此刻身价的证明,“这五天,老子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排场!什么叫花钱如流水!秦淮河?夫子庙?那算个屁!老子带你去最烧钱的地界,玩最稀罕的玩意儿!让你开开眼!”
他眼中闪烁着一种病态的兴奋光芒,仿佛要用金山银海砸出来的“面子”,淹死心底深处那点因昨夜和此刻不被重视而滋生的、让他恐慌的空虚与自卑。
窗外画舫的靡靡之音飘进来,曾国泰却只觉得那声音太轻浮,配不上他即将挥霍的“壮举”。他得找更响、更贵、更能刺痛人眼球的东西!
曾国宇看着眼前这个被金钱和扭曲自尊点燃的三哥,嘴角噙着的那抹了然笑意,更深了。
杯盘狼藉的酒楼雅间仿佛被遗忘。
白天能烧钱的地方曾国泰去的少,夜里才是他的主场。
曾国泰的热切像被点燃的爆竹,不容分说地拽起曾国宇,将他拖进了灯红酒绿的南京夜幕。
第一站便是秦淮河。曾国泰包下了一艘最阔气、装饰最繁复的画舫。雕栏玉砌,纱幔低垂,船头悬挂的琉璃宫灯将粼粼河水染成一片流动的胭脂色。丝竹班子早已候着,乐声比河上别家都要响亮几分。曾国泰斜倚在铺着锦褥的软榻上,指挥若定:
“阿宇,坐这儿!上酒!最好的花雕!还有,把你们那些拿手曲子都奏起来!热闹点!” 他拍着桌子,声震船舱,仿佛要将昨夜笼罩他的黑暗彻底驱散。歌女抱着琵琶咿咿呀呀地唱着婉转小调,他却嫌不够劲儿,挥手打断:“太慢了太慢了!来点带劲的!《十八摸》会不会?不会就换人!”
他亲自给曾国宇斟满酒,自己更是豪饮不止,几杯下肚,脸上就浮起红光。
他指着两岸灯火辉煌的河房,指点着那些隐约可见的曼妙身影,带着一种过来人的、近乎炫耀的口吻:“瞧见没?这才是人间极乐!比你们那枪林弹雨强百倍!人生得意须尽欢,懂不懂?喝!”
第二日午后,曾国泰又拉着曾国宇直奔城南新开的一家西洋式赌场。水晶吊灯晃得人眼花,空气里弥漫着雪茄、香水与金钱混杂的甜腻气味。曾国泰显然是熟客,甫一进门,便有穿着马甲、油头粉面的侍者殷勤招呼:“三爷来了!里面请!昨儿您吩咐留的台子,给您预备着呢!”
曾国泰将一沓崭新的法币拍在曾国宇面前,豪气道:“阿宇,拿着!随便玩!赢了是你的,输了算三哥的!在这儿,钱就是个玩意儿!” 他自己则熟稔地坐上牌桌,吆五喝六,押注时出手阔绰,引来周围艳羡或嫉妒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