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头,最后深深看了床上怔怔望着他的陈碧茹一眼。
昏黄的灯光在他深邃的五官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眼神复杂难辨,包含着太多她一时无法解读的情绪——有关切,有决断,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告别?
“走了。” 他吐出两个字,不再犹豫,单手撑住窗棂,矫健的身影如同暗夜中的猎豹,轻盈地翻出窗外,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瞬间便融入了窗外浓稠如墨的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寒风卷走他最后的气息,也吹熄了屋内唯一的光源——那盏跳跃的油灯骤然熄灭,黑暗重新吞噬了一切。
陈碧茹独自坐在冰冷的黑暗中,口中柑橘糖的甜味早已被苦涩的药味和更深的苦涩取代。
窗外,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寂静和寒冷。
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触碰他伤口时那黏腻滚烫的触感和浓重的血腥气。
肩膀处,他大手按过的力道似乎还清晰地存在着。
黑暗里,她睁大了眼睛,心潮剧烈翻涌着——刚才那一瞬间,她触碰到那温热的鲜血时,那排山倒海般涌上心头的恐惧和疼痛……真的是因为害怕失去一个“交易伙伴”吗?
那不由自主脱口而出的“留下过夜”……真的仅仅是为了“交易”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那颗糖的甜,那伤口的红,和那人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已经牢牢烙印在她混乱的心上,再也挥之不去。
翌日清晨,阳城的气氛骤然一变。
紧闭数日的沉重城门,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轰然洞开。
守城的士兵卸下了戒备的姿态,城楼上象征着陈绍棠旧部势力的旗帜被无声降下。
一队身着整齐军服、但明显带着疲惫和复杂神情的军官,在无数百姓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列队穿过城门,径直走向位于城中的督军行辕。
行辕议事厅内,气氛肃杀。
曾国宇端坐主位,军装笔挺,面色沉静无波,唯有下颌线绷得极紧。
他身上的枪伤经过了重新包扎,隐在挺括的军装之下,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冒险和鲜血淋漓的算计从未发生。
只有他自己知道,胸口衣料下的绷带正隐隐传递着痛楚,提醒着他昨夜付出的代价和即将到来的更大赌注。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副官几乎是跑着进来,手中捧着一个乌木托盘,盘上放着一卷盖着鲜红印信的文书。副官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难以置信:
“督军!阳城……阳城守军……归顺了!这是……这是献城投诚书!”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厅内侍立的心腹将领们瞬间屏住了呼吸,目光齐刷刷聚焦在那卷文书上。
阳城!这座扼守咽喉、之前由陈绍棠最顽固的旧部掌控的坚城,竟然……竟然如此轻易地就献城了?!
曾国宇的目光锐利如鹰,落在那卷文书上。他没有立刻去接,只是缓缓抬了抬手。副官会意,立刻将托盘恭敬地呈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