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州的春日向来多雨,连日的阴云压得人心头发闷。白芷从四哥近日的忙碌里嗅出了不寻常的气息——往常再忙,他也会抽空来学堂看她,或是趁她午休时溜进来塞给她一包新炒的栗子。
再忙,晚上她学堂放了学,他也是要来她房里坐一会的。
可这几日,她总在睡梦中隐约感觉有人轻轻抚过她的额发,等她迷迷糊糊睁眼时,屋里却只剩下一缕未散的硝烟味。
这天夜里,她又一次在半梦半醒间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可等她强撑着睁开眼,只来得及看见门缝外一闪而过的军装衣角。
晨起时,她摸到枕边多了一包用油纸裹着的玫瑰糖——是黔州城西那家老字号才有的。
\"又熬夜......\"白芷捏着糖包,指尖触到糖块边缘微微的湿润,想来是四哥揣在怀里太久,被体温焐化的糖霜。她忽然就坐不住了,当即吩咐学生们今日休沐,自己匆匆往书房去。
白芷来四哥的书房向来不敲门。她单手推开雕花木门的瞬间,正听见曾国泰涎着脸的声音:\"......就三百大洋,曾督军,您指头缝里漏点儿就够......\"
屋内的谈话戛然而止。曾国泰回头看见是她,脸色唰地白了,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上次那声枪响显然给他留下了阴影。白芷现在却没心思理会他,目光直直落在书案后的曾国宇身上。
男人军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几道新鲜的擦伤。最刺眼的是他眼里的血丝,在抬眼望过来时像雪地里洇开的朱砂。
\"你先回去。\"曾国宇这话是对曾国泰说的,眼睛却看着白芷。
曾国泰也不敢磨蹭,灰溜溜就跑了。
等房门重新合上,他伸出手:\"过来。\"
白芷快步走到他跟前,还没开口就被揽进怀里。檀香混着铁锈味的怀抱让她鼻尖发酸,她伸手去摸他发红的眼角:\"四哥最近碰到什么事了?有我能帮上忙的吗?\"
\"你不管你的女学生了?\"他笑着用下巴蹭她发顶,新冒出的胡茬扎得她痒痒的。
\"你给她们找几个正经先生吧。\"白芷挣开些,认真比划着,\"算术要请省立师范的,刺绣可以找苗寨的绣娘,还有国文......\"
曾国宇突然闷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衣衫传来:\"我们小幺儿这是要教状元啊?\"
\"我是怕误人子弟。\"她耳根发热,急忙转回正题,\"四哥到底要不要我帮忙嘛?\"
窗外雨声渐密,打在芭蕉叶上噼啪作响。曾国宇收拢手臂,把脸埋进她颈窝深深吸了口气:\"你让四哥抱一会儿,抱一会儿四哥就不累了。\"
白芷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她悄悄伸手环住他的腰,听见书案上电报机突然发出急促的嘀嗒声。曾国宇身形明显一僵,却把她搂得更紧了些,像是要把什么无形的风雨都挡在怀抱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