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山,夜。
曾国宇回到营地时,天已黑透。
他右肩的伤口还在渗血,但没人敢问。士兵们沉默地站在营帐外,眼神里藏着不安。
曾国宇没解释,只是将染血的军装外套脱下,随手丢给柳副官,然后从怀中取出那封烫金信函,在油灯下展开。
“南京的路子,通了。”
他的声音不高,但足够让所有人听见。
营帐里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一阵低低的骚动。士兵们互相交换眼神,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下来。有人小声欢呼,有人偷偷抹了把脸。
柳副官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四少,您的伤……”
“死不了。”曾国宇打断他,目光扫过众人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砸进死水,激起一圈涟漪。
柳副官接过信函,指尖触到信纸上几处凹凸——那是干涸的血迹晕开的痕迹。
\"您一个人去的?\"柳副官声音发紧,\"要是出了事......\"
\"带人去,反而招眼。\"曾国宇解开领口,露出包扎过的伤口,\"白芷怎么样?\"
\"烧还没退。\"
曾国宇没再说话,径直走向内帐。柳临峰也自觉的架起了药炉。
她蜷缩在行军床上,脸色惨白,额头上覆着湿毛巾。听到脚步声,她微微睁开眼,视线模糊地落在曾国宇脸上。
\"......哥?\"
曾国宇在床边蹲下,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烫得吓人。他取出怀里的油纸包,里面是几块压碎的桂花糕。
\"吃点东西。\"他掰了一小块,蘸了水,送到她唇边。
白芷摇摇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受伤了?\"
\"小伤。\"
\"骗人......\"她声音虚弱,却固执地盯着他肩头。
曾国宇没接话,只是把糕点又往前送了送。白芷终于张口,含住了那块沾了水的糕点。她就着他的手,一点一点地咽下去,像只病弱的小猫。
他就这样守了一整夜,直到东方泛白,她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
天刚蒙蒙亮,柳副官掀开帐帘时,曾国宇已经穿戴整齐。
\"您……”柳副官攥着马缰,指节发白,\"至少带两个弟兄......\"
\"人多误事。\"曾国宇检查了下腰间的配枪,\"你看好营地,别让人钻了空子。\"
他翻身上马,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道:\"要是......到日子我没回来,带弟兄们往云南撤。\"
柳副官喉结滚动,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马蹄声渐远,消失在晨雾中。
南京,军政部。
曾国宇站在那扇雕花红木门前,抬手整了整衣领。右肩的伤口隐隐作痛,但他面色如常。
\"进来。\"
推门而入的瞬间,雪茄的烟雾扑面而来。办公桌后的男人西装革履,指尖夹着半截雪茄,鹰隼般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
曾国宇双手递上信函:\"黔山独立旅,曾国宇。\"
男人接过信,扫了几眼,突然笑了:\"有意思。\"他站起身,踱到窗前,\"范贤侄信上说,三年前黔东突围,你带着十几个残兵反吃掉敌军一个营。\"突然倾身向前,\"告诉我,怎么做到的?\"
\"活下来而已。\"
男人大笑,笑声震得玻璃窗嗡嗡作响:\"好一个'活下来而已'!\"
他转身,雪茄的烟头指着曾国宇:\"可政府也没人可派啊!\"
\"不要人。\"
\"哦?\"
\"只要枪和钱。\"曾国宇声音平静,\"我有兵。\"
男人眯起眼:\"多少?\"
\"一千多,不到两千。\"
办公室突然安静下来。男人走回桌前,缓缓吐出一口烟圈:\"两千人就想吃下黔州?\"他敲了敲桌面,\"你知道黔州有多少山头吗?\"
曾国宇没说话,只是直视着他的眼睛。
\"好!\"男人突然大笑,\"枪给你,钱也给你。\"他俯身,雪茄的烟灰簌簌落下。
\"你要是真能拿下黔州——\"他弹了弹烟灰,\"督军的位置,就是你的。\"
当夜,曾国宇离开南京。
他怀里揣着军令状,腰间别着新配的柯尔特,马鞍上捆着两箱银元。城门处的卫兵检查证件时,多看了他两眼——这个独自出城的军官,肩上渗着血,眼里却烧着一团火。
夜风凛冽,吹散了最后一丝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