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岩巨坑底部的空气还残留着灼热,混合着星甲熔融金属与昆仑山特有的清冽雪气。史磊半跪于地,覆盖着蛛网般裂痕的星穹烛甲发出濒死的嗡鸣,胸铠核心那点微弱的青金光芒每一次搏动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弦。意识在剧痛与虚弱的深渊边缘沉浮,黑暗如同潮水般不断上涌。
“磊儿!” 李晚意挣扎着想扑过来,却被神凰低沉的嘶鸣阻止。神凰庞大的身躯挡在她和昏迷的史清漪身前,焦黑的翎羽微微颤动,警惕地注视着坑边那道如同与山岩融为一体的灰袍身影——古尘宗主。
古尘的目光平静无波,越过焦躁的神凰和悲切的李晚意,落在史磊那身破损的星甲上。他那双仿佛蕴藏了无尽岁月的眼眸,在接触到星甲胸铠核心微光以及史磊身边散落的黯淡龟甲碎片时,终于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
“烛龙血裔…异世烛甲…昆仑龟卜…竟集于一身。” 他的声音如同山风拂过古老的石刻,低沉而悠远,“劫数…亦是天命。”
他枯瘦的右手缓缓抬起,并未指向史磊,而是对着巨坑中心那枚静静悬浮、散发着温润厚重暗金光芒的昆仑烛铠,虚虚一引。
“嗡——!”
静默的烛铠猛地一震!其表面流淌的暗金光芒骤然变得活跃,仿佛沉睡的古龙睁开了眼眸!一股比之前牵引众人坠落时更加精纯、更加浩瀚的地脉龙气,如同苏醒的江河,从烛铠之中奔涌而出!这股龙气并未散逸,而是在古尘宗主无形的引导下,化作一道凝练的暗金光柱,精准地投射在史磊身前的地面上!
轰隆隆…
地面在低沉的轰鸣中裂开!一个直径丈许、深不见底的圆形池穴凭空出现!池壁光滑如玉,呈现出深邃的暗金色泽,表面天然铭刻着玄奥的龙形纹路。池穴底部,并非泥土,而是翻涌流淌的、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与精纯大地元力的暗金色液态能量——正是由烛铠引动、汇聚的昆仑龙池!
“入池。” 古尘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阿蛮瞬间会意。她强忍疲惫,青玉灵铠再次覆盖身躯,小心翼翼地搀扶起史磊沉重的星甲之躯。神凰也低鸣一声,用头颅轻轻顶住史磊后背,协助阿蛮将他移向那散发着诱人生命能量的龙池边缘。
星甲的金属足部接触到翻涌的暗金池水。
滋——!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寒泉!剧烈的能量反应瞬间爆发!破损星甲表面的裂痕中,那些残留的归墟煞气、空间湮灭的余波、以及过度透支后紊乱的能量乱流,如同遇到了克星,被精纯的昆仑龙气疯狂冲刷、净化、湮灭!星甲发出痛苦的呻吟,甲叶缝隙中蒸腾起灰黑色的烟雾!
剧痛让史磊濒临昏迷的意识猛地一清!但这痛苦只持续了一瞬!下一刻,磅礴、温和、蕴含着无尽生机的龙池能量,便如同最温柔的母体,顺着星甲的裂痕,疯狂涌入他干涸、濒临崩溃的躯体和灵魂!
“呃啊…” 史磊忍不住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与舒畅的低吼。他感觉到,每一寸撕裂的肌肉、每一根断裂的经脉、甚至那布满裂痕、摇摇欲坠的意志星辰核心,都在贪婪地吮吸着这来自祖脉源头的滋养!
阿蛮和神凰合力,将史磊沉重的星甲之躯缓缓沉入龙池之中。暗金色的液态能量瞬间将他完全包裹。池水翻涌,龙形纹路亮起,精纯的能量如同有生命般,主动修复着破损的甲叶,温养着枯竭的经脉,更化作丝丝缕缕的暗金细流,汇入胸铠那微弱的星辰核心,试图弥合其上的裂痕。
史磊的意识,在这温暖而磅礴的包裹中,终于支撑不住极致的疲惫与修复带来的舒适感,缓缓沉入了深度的修复与休眠之中。星甲表面的裂痕在龙池能量的灌注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暗金色的能量流填充、弥合,虽然距离完全修复还远,但那股濒临崩溃的毁灭气息已大大减弱。
安置好史磊,阿蛮立刻转身看向被李晚意紧紧抱着的史清漪。
长老依旧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如金纸,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她手中紧握的那几块黯淡的龟甲碎片,似乎也感应到了龙池的气息,表面极其微弱地闪烁着。
“长老…” 阿蛮蹲下身,左眼青玉光芒亮起,纯净的净化与生命之力再次笼罩史清漪。然而,这一次的注入,如同泥牛入海。史清漪的身体仿佛一个彻底漏空的容器,阿蛮的力量无法停留,更无法唤醒她沉寂的灵魂。她的灵魂,因承载龟甲终极信息而深度封闭,又因精血献祭而油尽灯枯。
阿蛮的星眸中闪过一丝焦虑。她右眼星穹转动,试图解析史清漪意识深处的状态,却只感受到一片冰冷死寂的冻土,龟甲最后的信息如同被冰封的种子,深埋其中。
“精魂枯竭,非寻常药石可救。” 古尘宗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来到龙池边缘,目光落在史清漪和她手中的龟甲碎片上。“龟甲通灵,承天载道。其秘,其重,非凡躯可负。她以身为舟,强渡天机之海…舟已残破,需…归港。”
古尘缓缓伸出枯瘦的手指,并未触碰史清漪,而是对着她手中紧握的龟甲碎片,轻轻一点。
嗡…
那几块黯淡的龟甲碎片,如同被注入了无形的力量,猛地脱离史清漪的手掌,悬浮而起!碎片表面的玄奥裂纹亮起微弱却稳定的暗金光芒,彼此之间仿佛有无形的磁力牵引,缓缓靠拢、旋转!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几块碎片并未重新拼合成完整的龟甲,而是在旋转中,构成一个残缺却稳固的、散发着古老推演气息的暗金符文阵列!符文阵列的中心,正对着下方龙池中沉睡的史磊!
“引龙池之蕴,承龟甲之秘。” 古尘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以残躯为引,渡天机于应命之人。”
随着他的话语,那悬浮的龟甲符文阵列猛地投射出一道凝练的暗金光束,照射在龙池中史磊的胸铠之上!准确地说,是照射在那些镶嵌在星甲关键节点、同样黯淡无光的龟甲碎片之上!
嗡——!
史磊星甲上的龟甲碎片,仿佛受到了同源的强烈召唤,瞬间亮起!与空中悬浮的符文阵列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一股无形的信息洪流,携带着史清漪以生命为代价承载的、关于归墟之心、噬界之喉、囚龙锁链乃至烛龙真身最后的悲鸣与星门本质的终极信息…通过这道光束,跨越空间,直接灌注向史磊胸铠深处那正在被龙池滋养修复的意志星辰核心!
“呃!” 沉睡中的史磊身体猛地一颤!覆盖星甲的面甲下,眉头紧锁,似乎在意识深处承受着巨大的冲击!他胸铠的星辰核心光芒瞬间变得不稳定,内部仿佛有无数信息碎片在激烈碰撞、重组!
而随着信息的传输,悬浮在空中的龟甲符文阵列光芒迅速黯淡,构成阵列的碎片如同耗尽了最后的力量,纷纷坠落在地,彻底化为几块毫无光泽的顽石。
史清漪紧锁的眉头,却在这一刻…极其轻微地…舒展了一丝。她灰败的脸上,那深入骨髓的痛苦之色似乎也淡去了一分,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仿佛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释然与寄托。仿佛卸下了万钧重担,将守护的秘密,终于交付给了值得托付之人。
龙池中,史磊的意识在修复的温暖与信息洪流的冲击中沉浮。池边,阿蛮默默守护,神凰警惕依旧,李晚意紧紧握着史清漪微凉的手,眼中含泪,却带着一丝希冀。
古尘宗主的目光从龙池中修复的史磊身上移开,再次投向远方,仿佛穿透了昆仑的云雾,看到了那片刚刚逃离的死亡绝域。
“归墟之心…噬界之喉…皆已葬灭。”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苍凉的叹息,却又蕴含着洞悉一切的深邃,“然…归墟之‘眼’…未瞑。”
“眼?” 阿蛮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眼,星眸抬起,带着询问。
“归墟,非仅坟场。” 古尘缓缓道,目光落在阿蛮那双左青玉右星穹的奇异眼眸上,仿佛看到了某种宿命的印证,“它是…宇宙暗面的‘伤口’,是万物终结意志的汇聚之所,亦是一处…观测之眼。”
“观测?” 阿蛮蹙眉。
“观测万界生灭,观测时空流转,观测…一切试图逆转终焉、连接彼岸的‘变数’。” 古尘的声音低沉,“烛龙逆鳞所化星门,便是这‘变数’之一。噬界之喉,不过是归墟之‘眼’本能孕育出的、吞噬‘变数’的爪牙。它被毁,归墟之眼…只会更加‘专注’。”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无比凝重:“汝等引爆星门奇点,撕裂归墟核心,释放烛龙焚血之炎…此等‘变数’,已远超以往。归墟之眼…已被彻底惊动。其‘目光’…恐已锁定此界。”
阿蛮的星眸骤然收缩!她瞬间理解了古尘话语中蕴含的恐怖含义。归墟,并非一个死物,而是一个拥有某种终极意志的“活”的终结概念!他们之前的行动,如同在沉睡的巨兽心脏上狠狠捅了一刀,并放了一把大火!巨兽或许暂时重伤蛰伏,但它的仇恨和“目光”,已经死死盯住了地球!
“那…我们…” 李晚意声音发颤。
“昆仑,乃祖脉之源,万山之根,亦是此界空间壁垒最坚韧之锚点。” 古尘的目光转向龙池中修复的史磊,以及他身上那正与昆仑龙池共鸣、缓缓修复的星穹烛甲。“烛铠在此,龙池蕴星,龟甲承天…此子身负之因果,已成此界对抗归墟之眼的关键‘变数’。”
他看向阿蛮,又看向昏迷但气息稍稳的史清漪,最后目光扫过警惕的神凰和悲切的李晚意。
“隐宗之责,守山护脉,镇此界锚点。” 古尘的声音带着万古不变的沉重承诺,“归墟之眼若临…昆仑…当为第一壁障。在其目光真正降临之前…”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龙池中气息逐渐平稳的史磊,以及星甲上那些正在龙池能量与龟甲信息双重作用下缓慢修复、并隐隐发生着未知蜕变的裂痕。
“…尔等需争分夺秒。助其…融烛龙之息,纳龟甲之秘,复星甲之威。彼时…或有一线生机,于归墟之眼下…寻得真正的…彼岸通途。”
苍老的声音在熔岩巨坑中缓缓消散,留下的是沉重的责任与紧迫的时间。昆仑的风,带着雪顶的寒意吹入坑底,却吹不散那龙池中翻涌的暗金光芒,以及星甲深处…那正在痛苦与新生中孕育的、对抗终焉的微弱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