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主的身影向后倒去,素白的长袍在翻涌的渊泉能量流中展开,如同一朵凋零的净世白莲。那张笼罩在血色光晕下的面容,在光晕彻底消散的刹那,清晰地映入涵婓的眼中——并非想象中的威严或沧桑,而是一种近乎少女般的纯净与疲惫。眉宇间凝结着万载守护的重担,此刻终于卸下,只剩下尘埃落定的释然与深不见底的倦意。
“宫主——!” 涵婓的嘶吼带着灵魂撕裂般的痛楚,不顾双臂尚未修复的剧痛,如同扑火的飞蛾,猛地向前扑去!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抓住她!绝不能让她坠入那深不见底的渊泉!
然而,一股沛然莫御、蕴含着绝对意志的无形力场,如同最温柔的屏障,轻轻将他推开。宫主坠落的速度看似缓慢,实则超越了时空的常理,在涵婓指尖即将触及她衣袂的刹那,已如一片鸿羽,无声地没入了渊泉池潭中心那流淌着金红净化光流与天灵祖源之力的漩涡之中。
噗通。
一声轻微到几乎被忽略的水响。
涟漪荡漾,随即平复。渊泉池潭依旧流淌着圣洁的光辉,仿佛从未有人坠落。唯有那尚未完全散尽的、属于宫主的、如同亘古血河源头般的清冷气息,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余韵,萦绕不去。
涵婓扑倒在冰冷的池潭边缘,扭曲的双臂重重砸在暗红的地脉岩壁上,鲜血再次从崩裂的伤口渗出。他死死盯着那恢复平静的水面,牙齿几乎要咬碎,一股混杂着无力、悲愤与滔天怒火的洪流在胸中疯狂冲撞。宫主…以自身为引,燃尽最后的力量与血河令,发动了那逆转乾坤的一击!她将血灵宫的未来…压在了他的肩上!
就在涵婓心神剧震、渊泉内众人尚沉浸在宫主坠落带来的巨大冲击与悲恸中时——
九天之上,那终极的对撞,终于爆发!
轰——!!!!!!!!!!!!!
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这声音的亿万分之一!
那不是声音,而是整个世界的结构被强行撕裂、湮灭、重组时发出的终极哀鸣!是规则本身在绝对暴力下的破碎之音!
所有人的意识在这一刻彻底空白!视觉、听觉、触觉…一切感知被剥夺!唯有灵魂深处,被一股纯粹到极致的、毁灭与创造交织的恐怖洪流狠狠冲刷!
渊泉节点内,坚固无比的地脉晶壁如同脆弱的蛋壳,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洪峰,从洞窟入口倒灌而入,将修为稍弱者直接掀飞,狠狠砸在洞壁上,骨断筋折!幸存的元老、长老、血灵们,无不脸色煞白,口喷鲜血,疯狂催动本源之力,在身前布下层层叠叠的护盾,如同怒海中的孤舟,苦苦支撑!
涵婓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狠狠压在地面上,战甲发出刺耳的呻吟,骨骼仿佛要寸寸碎裂!但他死死睁大双眼,不顾眼球被强光灼烧的剧痛,透过剧烈震荡的洞窟入口,死死望向那毁灭的中心!
只见——
倒卷的血河洪流,那条凝聚了血灵宫万载底蕴、宫主燃烧生命与血河令催动的赤金色毁灭巨龙,终于与那轮散发着寂灭惨白光焰的冥日投影,狠狠地、毫无花哨地撞击在了一起!
撞击的瞬间,时间和空间失去了意义。
一个无法形容其色彩的光球,在撞击点无声地诞生、膨胀!
它先是极致的白!白到吞噬一切色彩,白到将整个血月笼罩的天穹都映照得如同透明!那是血河之力最纯粹、最狂暴的焚灭意志!
紧接着,是极致的黑!黑到连那惨白的光焰都被吞噬,黑到如同宇宙诞生前的绝对虚无!那是冥日投影蕴含的、吞噬一切光与热的终极死寂!
白与黑在亿万分之一秒内疯狂交织、湮灭、对冲!光球在膨胀到遮蔽了整个视野的极限后,猛地向内塌缩!形成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奇点!
下一刻!
无法想象的能量风暴,以那个奇点为中心,呈完美的球形,向宇宙的每一个维度、每一个角落,轰然爆发!
赤金色的血河能量与惨白色的冥日光焰,被这毁灭性的爆发彻底打碎、混合、升华!形成一片席卷整个天穹的、混沌色的能量狂潮!狂潮所过之处,空间如同脆弱的玻璃般片片碎裂,露出其后光怪陆离、充满毁灭乱流的次元裂隙!
那轮巨大的冥日投影,在这混沌狂潮的正面冲击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黑色冰雕!边缘燃烧的惨白光焰疯狂摇曳、明灭不定!漆黑的“太阳”本体表面,瞬间布满了无数蛛网般的巨大裂痕!刺耳的、仿佛亿万个世界同时破碎的哀鸣,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直接响彻在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深处!
冥日投影,在剧烈地颤抖、扭曲、崩解!
而那道倒卷的血河洪流,在完成了这石破天惊的一击后,其凝聚的、足以毁灭星辰的恐怖能量,也在与冥日的终极湮灭中,被彻底耗尽、打散!
覆盖天穹城的巨型防护结界,早已在撞击的余波中彻底消失无踪,如同从未存在过。混沌色的能量狂潮如同灭世的海啸,从九天之上,朝着下方残破的天穹城,狠狠拍下!
毁灭,降临!
轰隆隆隆——!!!
比之前强烈百倍、千倍的恐怖冲击波,狠狠砸在血晶山脉之上!巍峨的山峰如同沙堡般崩塌!血灵宫那宏伟的宫殿群,在混沌狂潮的扫荡下,如同被巨神之锤砸中的积木,成片成片地倒塌、粉碎、化为齑粉!无数禁制、阵法、守护符文,在这超越位阶的毁灭力量面前,如同纸糊般脆弱,瞬间破灭!
大地在哀鸣,在沉陷!巨大的裂缝如同深渊巨口,吞噬着残存的建筑和奔逃的生灵!整个天穹城,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揉碎,然后随意丢弃的破布玩偶,在混沌狂潮中走向最终的湮灭!
渊泉节点内,如同风暴中的最后孤岛。洞顶巨大的玄晶岩块不断剥落、砸下!地脉岩壁上的裂痕疯狂蔓延,发出令人绝望的呻吟!幸存的元老、长老、血灵们布下的护盾如同暴雨中的水泡,明灭不定,随时可能破碎!紫魇血灵脸色惨白如纸,嘴角不断溢出鲜血,眼中充满了对天地伟力的无尽恐惧,哪还有半分之前的阴鸷算计?他疯狂催动本源,试图自保。
涵婓被帝兽庞大的身躯死死护在身下。帝兽熔金般的巨瞳死死盯着洞外那灭世的景象,发出低沉而充满不屈的咆哮,周身厚重的鳞片在能量乱流的冲击下火星四溅,留下道道焦痕,但依旧顽强地为涵婓撑起一方狭小的空间。涵婓能清晰地感受到帝兽传递来的巨大痛苦,以及那份誓死守护的决绝意志。他挣扎着,将体内残存的力量,连同共生网络中所有新军战士传递而来的意志,毫无保留地反哺给帝兽,共同抵御这末日般的冲击。
就在这混沌狂潮即将彻底吞没渊泉节点、所有人都陷入绝望深渊的最后一刻——
异变再生!
渊泉池潭中心,那流淌着金红净化光流与天灵祖源之力的漩涡,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柔和光芒!一道纤细却无比坚韧的、流淌着淡金色泽与纯净白金色符文的能量光柱,如同破晓的第一缕晨曦,逆着毁灭的混沌狂潮,自渊泉深处冲天而起!
这道光柱,正是之前净化修复涵婓与帝兽、并引动坤舆血灵惊骇的天灵祖源之力!此刻,它似乎感应到了外界的终极毁灭,在宫主沉眠之地的激发下,主动爆发!
光柱没有毁天灭地的威势,却带着一种绝对的“秩序”与“恒定”的法则之力。它如同定海神针,悍然刺入了那汹涌而下的混沌狂潮之中!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如同滚烫刀锋切入凝固油脂般的奇异声响。
那足以湮灭星辰的混沌狂潮,在触碰到这道淡金色光柱的瞬间,其狂暴无序的能量流竟被强行梳理、中和!毁灭的狂潮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堤坝,在光柱周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相对平静的“真空”地带!
光柱所及之处,破碎的空间乱流被抚平,毁灭的能量被分解、转化为相对温和的、带着勃勃生机的能量流散逸开来!虽然无法完全阻挡混沌狂潮的灭世之威,却硬生生在渊泉节点上方,撑开了一片摇摇欲坠、却真实存在的——**安全区**!
正是这片由天灵祖源之力强行撑开的安全区,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成了幽冥灭世计划中唯一的变数!
轰隆隆——!!!
混沌狂潮的主体,带着不甘的余威,狠狠扫过渊泉节点上方那片被光柱撑开的“真空”地带边缘,最终如同退潮般,带着毁灭的余韵,掠过残破的血晶山脉,涌向更远方的大地,渐渐消散于天地之间。
毁灭的风暴,终于…过去了。
渊泉节点内,一片狼藉。洞顶塌陷了小半,碎石堆积如山。幸存的众人个个带伤,气息萎靡,如同从地狱边缘爬回。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深入骨髓的恐惧,写在每一张脸上。
涵婓推开帝兽沉重的头颅,挣扎着站起。他的双臂在天灵祖源之力持续的滋养下,伤势已好了大半,但心灵的冲击远比肉体沉重。他望向洞外——
血月依旧高悬,散发着惨淡的红光。
天空,却已不再是熟悉的暗红。
巨大的空间裂痕如同丑陋的伤疤,横亘在苍穹之上,裂缝边缘流淌着尚未散尽的混沌能量乱流,发出低沉的呜咽。
曾经巍峨的血灵宫,已然消失。视线所及,只有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冒着浓烟与暗红余烬的断壁残垣。熔融的血晶如同大地的泪痕,在废墟间缓缓流淌、凝固。曾经繁华的天穹城,化为了一片死寂的焦土炼狱。
唯有渊泉节点所在的这座血晶山峰,因为天灵光柱的庇护,还勉强保留着大致的轮廓,如同浩劫后唯一的墓碑。
而在那冥日投影曾经存在的天穹极高处,此刻只剩下一个巨大无比、边缘流淌着惨白余烬的、漆黑的空间破洞!破洞深处,残留着令人心悸的寂灭气息,证明着那轮灭世太阳曾降临于此。它并非被完全摧毁,而是在血河洪流玉石俱焚的冲击和天灵光柱的干扰下,投影结构崩解,力量耗尽,被迫消散了。但其造成的毁灭,已无法挽回。
“结…结界没了…宫…宫也没了…” 一位长老瘫坐在碎石堆中,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老泪纵横。
“宫主…青冥大人…炎狱大人…都没了…” 悲恸的呜咽在幸存者中蔓延。
紫魇血灵靠在一块巨大的断石旁,剧烈地喘息着,抹去嘴角的血迹。他看着眼前末日般的景象,眼中最初的恐惧迅速被一种扭曲的狂热和劫后余生的庆幸取代。宫主陨落(他认为沉眠渊泉等同陨落),青冥等四人形神俱灭,宫门被毁,元老会与残余血灵重伤…权力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真空!而涵婓…虽然还站着,但他失去了宫主的直接支持,更背负着“引发灾祸”的嫌疑!
他挣扎着站直身体,脸上迅速堆砌起沉痛与“悲天悯人”的神色,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渊泉洞窟内:
“诸位元老!诸位同袍!浩劫!这是血灵宫立宫万载未有的浩劫啊!” 他张开双臂,指向洞外那片焦土炼狱,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骨的控诉,“看看这满目疮痍!看看这宫门覆灭!根源何在?!”
他猛地转身,手指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指向刚刚站稳的涵婓!
“根源就是他——涵婓!和他的共生邪法!”
紫魇的声音充满了悲愤与“洞察真相”的凛然:“若非他执意推行那扰乱地脉、破坏平衡的共生军制,幽冥岂能如此轻易侵蚀地脉?界碑岂会崩裂?空间壁垒岂会脆弱不堪?冥日投影岂能降临?!”
“宫主!她老人家定是洞悉了此獠才是祸乱根源,才不惜燃烧生命,逆转血河,以身为引,只为涤荡这由他招致的灭世灾劫!只为…为我血灵宫留下一线生机啊!” 他声泪俱下,将宫主的牺牲强行扭曲为对涵婓的“清理门户”!
“如今!宫主为除大害,壮烈陨落!青冥等四位血灵大人为修补此人酿成的地脉祸患,亦已牺牲!宫门基业,毁于一旦!此等滔天罪孽,罄竹难书!” 紫魇环视着惊魂未定、悲恸茫然的众人,声音带着煽动人心的力量,“值此宫门存亡绝续之际,岂能再让这祸乱之源执掌权柄?岂能再容这邪法存续于世?我紫魇,恳请元老会,为宫主、为牺牲的血灵、为无数惨死的同袍、为这被毁的家园——诛杀此獠!肃清邪法!重整山河!”
他的话语,如同毒蛇吐信,精准地利用了劫难后的巨大悲痛、迷茫与对灾难根源的渴求答案的心理。将一切罪责,再次扣死在涵婓头上!他要在这权力的废墟上,踩着涵婓的“尸体”,登上那至高的位置!
幸存的元老们脸色变幻,看着洞外的焦土,又看向沉默矗立的涵婓,眼神复杂。紫魇的指控,虽然恶毒,但在浩劫的背景下,却有着极强的迷惑性。旧派残余的势力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看向涵婓的目光充满了仇恨。
帝兽感受到针对涵婓的恶意,发出一声威胁的低吼,熔金眼瞳冷冷锁定紫魇。
涵婓站在废墟与悲鸣之中,背对着洞外那片燃烧的焦土。紫魇的控诉如同毒液泼来,他却恍若未闻。他的目光,越过紫魇那张因扭曲的野心而显得格外狰狞的脸,落在渊泉池潭那流淌着金红与淡金光辉的水面上。
那里,沉眠着逆转了冥日、为血灵宫保留了最后火种的宫主。
那里,流淌着青冥、炎狱等四位血灵以生命换来的净化之力。
那里,还残留着一缕…来自天灵界的秩序星火。
血河令已碎,宫主沉眠。但血河大阵的根基,那浩瀚的地脉网络,虽受重创,核心犹在。它需要一个掌控者,一个能在废墟上擎起最后旗帜的人。
涵婓缓缓抬起已修复大半的手臂。指尖,一缕极其微弱的、淡金色的天灵祖源气息,如同拥有生命般,在他指尖缭绕、盘旋。这是宫主沉眠前,渊泉深处赋予他的最后馈赠,也是…一份沉重的责任。
他无视了紫魇的狂吠,无视了元老会审视的目光,无视了旧派的仇视。他的心神,顺着脚下残破的地脉,如同无形的触手,沉入那被天灵之力短暂抚平、却依旧暗流汹涌的渊泉深处,尝试去触碰…那沉睡在血河源头的、宫主留下的最后印记,以及那枚随着宫主一同沉入祖源、代表着血灵宫至高权柄的——**血河核心**!
紫魇看到涵婓的沉默与那缕淡金气息,心中警兆陡升,厉喝道:“涵婓!元老会当前,你还敢装神弄鬼?!速速伏诛认罪!”
首席元老笼罩在血雾中的面容也转向涵婓,声音带着疲惫与审视:“涵婓统领,紫魇血灵所控…宫门浩劫,你…可有辩解?”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他。
涵婓终于缓缓抬起头,指尖那缕淡金气息悄然隐没。他的目光平静得如同深渊,扫过紫魇,最终落在首席元老身上。没有愤怒的驳斥,没有激昂的辩解,只有一句平静到令人心悸的陈述,如同最终的审判:
“幽冥蚀气,尚在你肺腑萦绕。紫魇,你的罪,待尘埃落定,自有血河…清算。”
话音落下的瞬间,渊泉池潭深处,那流淌的金红与淡金光流,仿佛感应到了涵婓的意志与指尖残留的天灵气息,骤然发出一声低沉而宏大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