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血月之光泼洒在诅咒荒原上,将蠕动的幽冥根须、断裂的骸骨、以及焦黑的土地都浸染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暗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焦糊与一种源自地底深处的、如同腐烂巨兽内脏般的恶臭。临时营地已化为废墟,血刃卫与血核妖兽依托着帝君兽庞大的身躯和它周身燃烧的暗红狱火,构筑起一道摇摇欲坠的防线。
“左翼!血刃三队顶住!妖兽群‘血沸’状态维持,撕碎那些根须!别让它们合围!”涵婓的声音嘶哑,却如同冰冷的钢锥穿透混乱的战场。他拄着那柄饮血无数的“血狱”剑,勉强站立在帝君兽投下的巨大阴影边缘。左臂的帝君兽爪无力地垂着,焦黑的鳞片缝隙间,暗金色的血液早已凝固,唯有那些黯淡的纹路在血月光下偶尔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光晕,如同沉睡的火山。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内撕裂般的剧痛,那是强行剥离寄生种和引雷金砂反噬留下的神魂创伤。墨老临时炼制的固魂丹药只能勉强压制,远未到痊愈之时。
噗嗤!噗嗤!
数条水桶粗细、覆盖着粘滑吸盘的暗红根须如同巨蟒般破土而出,带着刺耳的尖啸扑向防御圈最薄弱的一角!几头铁背狼妖兽咆哮着扑上,利爪撕扯,獠牙啃噬,却只在那坚韧的根须表面留下浅浅的痕迹。根须猛地一甩,吸盘张开,露出螺旋利齿,瞬间将两头铁背狼卷入其中,骨骼碎裂声令人牙酸!
“滚开!”一声暴喝!一道燃烧着血色火焰的身影如陨星般砸落!是血刃卫百夫长,屠刚!他手中长刀血芒暴涨,带着斩断山岳的气势狠狠劈下!
轰!
刀锋深深嵌入一条根须,暗绿色的腥臭汁液喷溅!但更多的根须从侧面缠绕而来!
“吼——!”帝君兽熔金独眼扫过,一道凝练的暗红火线从它口中喷吐而出,精准地掠过屠刚身侧,将那几条偷袭的根须瞬间熔断、焚化!屠刚趁机抽刀后撤,对着帝君兽的方向重重捶胸致意,转身又杀入另一处战团。
涵婓看着这一切,焦灼如同毒蛇啃噬内心。帝君兽的每一次爆发都在消耗着它抵抗幽冥侵蚀的本源,而自己重伤未愈,统帅烙印未稳(第56章伏笔),面对这源源不断、越来越强的母树根须攻击,防线崩溃只是时间问题!必须撤离这片诅咒之地,返回天穹城要塞!那里有更坚固的防御,有墨老所需的药材,更重要的是…必须弄清那枚银铃的真相,揪出军中的毒瘤!
“雷烈…还没消息吗?”涵婓的目光投向血月笼罩下的荒原深处,那是返回天穹城的方向。
就在这时——
“报——!统帅!”一名浑身浴血、驾驭着伤痕累累影狼的斥候,如同从血海中挣扎而出,冲破根须的阻截,踉跄着冲到涵婓面前,声音带着极度的惊惶,“天穹城方向…赤瞳血将的传令血鹰!带着…带着宫主密令!”
宫主密令?!
涵婓瞳孔骤然收缩!血月降临,诅咒荒原异变,宫主此刻降下密令?是援军?是新的指示?还是…陷阱?
不等他细想,一声尖锐刺耳的鹰唳撕裂血月下的混乱战场!
一道赤红色的流光,快如闪电,无视下方翻腾的幽冥根须和混乱的战场,如同燃烧的血色流星,径直朝着涵婓所在的位置俯冲而下!正是赤瞳的标志性传令妖兽——赤炎血鹰!它翼展近丈,浑身羽毛如同烧红的烙铁,双目赤金,带着一股桀骜不驯的凶戾之气。
然而,当它飞临帝君兽上空时,那焚尽八荒的恐怖威压让它发出一声带着恐惧的哀鸣,俯冲的势头猛地一滞,盘旋不敢下落,只是焦躁地拍打着翅膀,将爪下抓着的一个小小皮筒朝着涵婓的方向抛了下来。
皮筒落地,滚到涵婓脚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此。激战中的血刃卫和妖兽也下意识地放缓了动作,紧张地望向这边。宫主密令,在血灵宫,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
涵婓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疑虑,弯腰拾起皮筒。入手冰凉沉重。他拧开筒盖,抽出一卷用某种暗金色丝线捆扎的兽皮卷轴。
展开卷轴。
一股属于宫主的、威严、浩瀚、带着淡淡血腥味的恐怖气息瞬间弥漫开来!这股气息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具有压迫感,让周围的士兵和妖兽都忍不住想要匍匐在地!卷轴上的文字是用一种特殊的、闪烁着暗红光泽的血液书写,字迹龙飞凤舞,力透兽皮:
> **统帅涵婓听令:**
>
> **血月异变,幽冥躁动,皆因荒原地脉淤塞,怨气冲霄而起。此乃天赐良机!命尔即刻率第三纵队,固守诅咒荒原地脉裂缝核心,引幽冥之气淬炼血核妖兽,铸就‘幽冥血卫’,不得有误!天穹城防务自有赤瞳接手。违令者,视为叛逆,格杀勿论!**
>
> **——血灵宫主谕**
固守荒原裂缝?引幽冥之气淬炼妖兽?放弃天穹城防务交给赤瞳?!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涵婓脚底直冲头顶!这命令荒谬至极!且不说引幽冥之气淬炼妖兽根本闻所未闻,成功率渺茫,单是这“固守裂缝核心”,就等于让他们这支残兵死死钉在这片被母树根须和血骨军团包围的绝地!而将天穹城交给赤瞳…这无异于将命门送到敌人手中!
“统帅!宫主有令,我等…”一名赤瞳安插在血刃卫中的中层军官,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和幸灾乐祸,立刻上前一步,试图催促执行。
“闭嘴!”涵婓猛地抬头,眼中爆射出骇人的寒光,那属于统帅的杀伐之气混合着帝君兽爪残留的暴戾,如同实质的利刃刺向那名军官!军官脸色惨白,蹬蹬蹬连退数步,差点瘫软在地。
不对劲!这命令的字迹…涵婓死死盯着卷轴上的笔迹。那磅礴的宫主气息做不得假,但这笔锋转折间,似乎少了一丝宫主特有的、睥睨天下的绝对霸道,多了一点刻意模仿的僵硬!尤其是最后那个“杀”字的收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阴柔诡谲!
**篡改密令!**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涵婓识海炸响!结合之前青冥的行动、赤瞳副将林魁的嫌疑、以及这明显要将他们置于死地的命令…幕后黑手几乎呼之欲出!赤瞳派系!他们竟敢伪造宫主谕令!这已不是权力倾轧,而是赤裸裸的叛乱!
就在涵婓心中惊涛骇浪,思考如何应对这伪令的瞬间——
“统帅!!闪开——!!!”
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嘶吼,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和破空厉啸,从荒原外围的黑暗中疯狂冲来!
是雷烈!
他回来了!但此刻的他,哪里还有离开时的刚毅沉稳?他胯下的影狼早已不见踪影,浑身重甲破碎不堪,布满了深可见骨的刀痕和爪印,左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仅靠右手死死抓着一柄断了一半的斩马刀!更触目惊心的是,他怀中紧紧抱着一个东西——正是那枚系着红绳的银铃!而在他身后,数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带着浓烈的杀机和属于赤瞳亲卫营的独特血腥煞气,正紧追不舍!刀光剑气撕裂血月,招招致命!
追杀!雷烈带着至关重要的银铃证据,被赤瞳派系的杀手一路追杀至此!
“拦住他们!”涵婓厉啸,同时不顾伤势,右手血狱剑嗡鸣出鞘,一道凝练的血色剑气脱手斩向追杀雷烈的数道身影!
帝君兽也感应到了威胁和雷烈怀中那银铃传来的、令它极度厌恶的幽冥气息,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熔金独眼锁定追兵,一道暗红火线蓄势待发!
“保护雷统领!”屠刚等血刃卫精锐瞬间反应过来,怒吼着迎向追兵!
战场瞬间更加混乱!幽冥根须的袭击未停,赤瞳杀手的突袭又至!
雷烈借着涵婓剑气与血刃卫的掩护,爆发出最后的潜力,如同浴血的猛虎,几个踉跄却异常迅猛地冲到了涵婓面前!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鲜血狂涌,却用尽全身力气,将怀中紧紧护住的银铃高高举起,递向涵婓,眼中充满了血丝和刻骨的恨意:
“统…帅…银铃…林魁…赤…赤瞳亲卫…黑…黑狱…孩子…魂火…证据…” 他每说一个字,口中都涌出大股鲜血,气息急速萎靡下去。
涵婓一把接过那枚冰冷的银铃。入手瞬间,一股极其阴寒、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气息顺着指尖蔓延!正是幽冥寒铁特有的气息!同时,帝君兽左爪上那些黯淡的暗金纹路,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猛地剧烈闪烁起来!一股强烈的、源自本能的吞噬欲望和厌恶感,顺着血契联系冲击着涵婓的识海!
这银铃材质…绝对源自幽冥!而且品阶极高!
涵婓强忍着兽爪纹路带来的悸动和神魂剧痛,目光如电般扫过银铃。铃身小巧精致,表面镌刻着细密繁复的符文,透着一股邪异。而系着的红绳…那根本不是普通的绳子!细看之下,竟是由无数根细若游丝、浸泡过某种暗红血液的头发编织而成!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和怨气!
“魂火…孩子…”涵婓想起雷烈的话,心中一沉。他毫不犹豫,将一丝精纯的元力,小心翼翼地探入银铃内部。
嗡——!
银铃无风自动,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直透灵魂的哀鸣!一股微弱、纯净、却充满了无尽恐惧和绝望的灵魂波动,如同风中残烛般从铃内传递出来!这波动…属于一个幼小的孩童!这枚幽冥寒铁铸造的银铃,内部竟然囚禁、封存着一缕孩童的魂火!这魂火如同灯油,被某种邪恶的仪式作为驱动银铃力量的源泉!
“混账——!”涵婓目眦欲裂!用孩童纯净的魂火作为驱动幽冥邪器的燃料!这是何等丧心病狂的手段!林魁!赤瞳!他们为了传递这伪令,为了掩盖真相,竟做出如此人神共愤之事!那红绳上的头发…莫非也属于那可怜的孩子?!
滔天的怒火混合着帝君兽传递来的暴戾,几乎要将涵婓的理智焚毁!他猛地抬头,看向那依旧在帝君兽威压下盘旋不敢落下的赤炎血鹰!这伪令,就是通过它,通过这枚以童魂为祭的邪铃,传递而来!
“给我…下来!!!”
涵婓发出一声源自灵魂的咆哮!他不再压制左臂帝君兽爪那强烈的吞噬欲望!反而主动引导体内残存的元力,疯狂灌注向那黯淡的暗金纹路!
嗡——!!!
帝君兽爪上的暗金纹路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一股强大、古老、带着对幽冥之物绝对克制与贪婪的吸力,猛地锁定空中的赤炎血鹰以及它爪上残留的、与银铃同源的幽冥寒铁气息!
“唳——!!!”赤炎血鹰发出一声惊恐到极致的尖啸!它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要被那只诡异的兽爪扯出体外!它拼命拍打翅膀想要逃离,但那股吸力如同无形的枷锁,将它死死禁锢!更让它恐惧的是,它爪子上系着银铃残留的细小银链(已被雷烈扯断),此刻正疯狂地共鸣、震颤,仿佛要脱离它的爪子,投向下方那只恐怖的兽爪!
噗!
赤炎血鹰口中喷出一口带着金红色火焰的鲜血,气息瞬间萎靡,如同被无形重锤击中,再也无法维持飞行,哀鸣着打着旋从空中坠落!
“拿下!”涵婓厉喝。
早有准备的血刃卫立刻扑上,数道特制的、铭刻着封禁符文的玄铁锁链瞬间将坠落的血鹰捆了个结实!
也就在这一刻!
轰隆隆——!!!
众人脚下的大地再次传来剧烈的震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以那束缚过洛红衣的巨大石笋废墟为中心,地面如同波浪般起伏、开裂!无数条更加粗壮、颜色更深、近乎紫黑色的幽冥根须破土而出!这些根须表面不再是吸盘,而是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眼睛般的诡异凸起!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庞大、更加阴冷、充满了贪婪吞噬意志的精神威压,如同海啸般席卷整个战场!
“呃啊!”
“我的头!”
不少修为稍低的士兵和妖兽瞬间抱头惨嚎,七窍流血,眼神变得呆滞而疯狂,竟开始攻击身边的同伴!母树神经网的精神污染,在血月加持下,威力暴增!
“守心!结‘血魂壁垒’!”涵婓强忍着识海针扎般的剧痛,厉声命令。血刃卫精锐立刻咬破舌尖,喷出精血在刀刃上,以战阵之势激发血气,形成一片稀薄却坚韧的血色光幕,勉强抵挡那无孔不入的精神冲击。
而涵婓的目光,却死死盯住那新破土而出的、最粗壮的一条紫黑色根须顶端。那里,一个由粘稠血浆和幽冥能量构成的、模糊扭曲的人脸正在缓缓成型。那人脸的轮廓…赫然带着几分赤瞳副将——林魁的特征!但那双眼睛,却完全是幽冥的墨绿色,充满了非人的恶毒和嘲讽!
“涵婓…统帅…” 那由根须构成的血浆人脸发出嘶哑、重叠的声音,如同无数亡灵在齐语,“宫主谕令…为何…不遵?想…造反吗?” 声音中带着强大的精神蛊惑之力,冲击着涵婓的意志和周围士兵的认知!它竟能利用母树根须,模拟林魁的声音和部分意识!或者说…林魁的意识,已经被母树部分吞噬、操控?
“伪造宫主谕令!以童魂祭炼邪器!勾结幽冥!林魁!赤瞳!你们才是血灵宫真正的叛逆!”涵婓声如雷霆,高举手中那枚囚禁着童魂的银铃,以及那份伪造的密令卷轴!暗金纹路在兽爪上流转,帮他抵御着那强大的精神侵蚀。“今日之事,本帅必将禀明宫主!尔等魑魅魍魉,必受血狱炼魂之刑!”
“桀桀桀…禀明宫主?”血浆人脸发出刺耳的怪笑,墨绿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戏谑和怜悯,“你以为…你能活着离开这片荒原?你以为…宫主…会在乎?” 它的话语如同毒蛇,钻入每个人的心底。
“杀!一个不留!”人脸发出尖锐的嘶鸣!
轰!轰!轰!
新破土的紫黑色根须如同得到了命令的狂蟒,带着更加恐怖的力量和速度,配合着之前残留的根须,以及那些被精神污染陷入疯狂的士兵和妖兽,向着涵婓所在的最后防线,发起了山崩海啸般的总攻!同时,外围那些原本追杀雷烈的赤瞳杀手,也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悍不畏死地冲杀进来,目标直指涵婓和他手中的银铃、密令!
腹背受敌!绝境!
帝君兽发出震天的咆哮,暗红狱火如同火山爆发般喷涌,将大片扑来的根须焚成灰烬!但它独眼中的光芒,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了一分!持续的战斗和抵抗幽冥侵蚀,消耗巨大!
涵婓拄着剑,看着潮水般涌来的敌人,看着怀中气息微弱、眉心印记虽淡去但脊柱创伤依旧狰狞的洛红衣,看着手中那枚传来微弱童魂哀鸣的银铃…一股冰冷的决绝在他眼中凝聚。
走?必须走!带着证据,带着真相,杀回天穹城!
但怎么走?帝君兽能撕开一条路,但必然付出巨大代价,而且无法带走所有人!血刃卫和忠诚的妖兽…难道要尽数葬送于此?
权力博弈的棋盘上,对方已图穷匕见,掀翻了桌子,亮出了獠牙和勾结幽冥的底牌!而他,重伤之躯,证据在手却深陷重围!
血月之下,荒原化为吞噬生命的幽冥泥沼。
伪令如枷,童魂泣血锁深冤。
根须化脸,副将狞笑露獠牙。
统帅拄剑,绝境孤火映寒天。
“帝君…”涵婓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决然,通过血契传递心意。帝君兽熔金般的独眼转向他,发出一声低沉的、带着询问的呜咽。
是焚尽本源,孤注一掷,带着他和洛红衣、雷烈以及少数核心拼死突围?
还是…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