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气息,浓得化不开,死死扼住了涵婓的咽喉。
他伏在帝君兽宽阔冰冷的背脊上,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断裂肋骨的剧痛。凛冽的寒风如刀,刮过裸露的皮肤,却吹不散身后那股如影随形、令人骨髓都为之冻结的恐怖气息——那是霜刃的气息,却已非他熟悉的冰冷纯粹。那气息里翻滚着污血的腥臭,弥漫着疯狂杀戮的暴虐,如同跗骨之蛆,死死锁定了他。
“呜…” 帝君兽喉咙深处滚动着压抑的低吼,四蹄踏碎冻结的岩石,速度已然催发到极致,粗重的喘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团团白雾。它那双原本蕴藏混沌风暴的兽瞳,此刻也染上了一丝焦躁。源自血脉深处的本能警兆疯狂敲响,后方追来的东西,比荒原上最饥饿的掠食者更可怕。
涵婓艰难地回头,视线越过帝君兽扬起的黑色鬃毛。极远的天际线处,一个渺小却带着毁灭性压迫感的血色光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放大!每一次闪烁,都仿佛跨越了空间的阻隔,将距离疯狂拉近。
是血契!赤瞳临死前那怨毒眼神和融入他体内的一缕污血,此刻成了最致命的诅咒。这无形的锁链,穿透空间,牢牢系在霜刃那被彻底扭曲的疯狂意识上,将他涵婓标注成了唯一必须撕碎的目标。
“再快些!”涵婓咬着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催动体内残存的幽冥寒气,为帝君兽加持。然而丹田气海一片刺痛,刚刚在幽冥地脉深处强行引动祖魂印记冰封血沼,反噬的创伤远超他的预估。丝丝缕缕的寒气溢出指尖,尚未凝聚便已溃散大半,效果微乎其微。
帝君兽感受到背上主人那微弱而徒劳的努力,发出一声混合着愤怒与不甘的长啸。它猛地折转方向,不再沿着开阔的冰原奔行,而是冲向不远处一片嶙峋陡峭的冰蚀峡谷。巨大的兽躯撞开挡路的冰棱,碎石冰屑四溅。这里是天然的迷宫,或许能稍稍阻滞后方那恐怖存在的脚步。
峡谷幽深,光线昏暗,两侧是刀削斧劈般的万载玄冰。帝君兽庞大的身躯在狭窄的通道内显得有些笨拙,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涵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能感觉到,身后那股毁灭性的气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撞入了峡谷入口!
“轰隆——!”
整个峡谷都在颤抖!入口处那高达数十丈、历经无数岁月风霜侵蚀的厚重冰岩,在那道血色身影的撞击下,如同酥脆的饼干般轰然爆碎!漫天冰晶混合着岩石粉尘冲天而起,形成一片浑浊的烟云。烟云之中,一个身影缓缓踏出。
是霜刃。
他依旧穿着那身标志性的万剑阁核心弟子服,只是那曾经纤尘不染的白衣,此刻已被污浊的血浆和褴褛的破口彻底浸染、覆盖。裸露出的皮肤上,深紫色的血管如扭曲的毒蛇般虬结凸起,表面覆盖着一层令人作呕的、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蠕动的污血粘液。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脸。昔日清冷俊逸的容颜,此刻只剩下扭曲的疯狂。双眼一片混沌的血红,看不到丝毫属于“霜刃”的理智光泽,唯有最原始的、对血肉的贪婪和对毁灭的饥渴。他的嘴角咧开一个非人的弧度,露出森白的牙齿,涎水混合着污血不断滴落。
他的右手,或者说,那已经不能再称之为手的部位,正死死攥着一柄剑。但那剑早已面目全非。原本霜寒凛冽的剑身,此刻被厚厚的、凝固发黑的血痂包裹,剑格处更是异变生长出几根扭曲的骨刺,深深扎入霜刃的手腕,仿佛与他的血肉骨骼彻底融合。剑锋上,浓郁的化不开的血腥煞气几乎凝成实质,散发着令人神魂都要冻结的寒意。
霜刃的血红眼珠,穿透弥漫的冰尘,精准无比地钉在帝君兽背上的涵婓身上。喉咙里发出一串意义不明、如同野兽磨牙般的嘶哑咆哮,那是被血契疯狂催动的杀戮信号!
他动了。
没有施展任何精妙的御剑术,没有调动一丝一毫的灵力。仅仅凭借那被污血和魔气彻底改造、强化的恐怖肉身力量。他的身体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血色残影,速度比之前快了何止一倍!脚下的玄冰地面在他每一次蹬踏之下,都如同被巨锤砸击,蛛网般的裂纹瞬间蔓延开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吼!” 帝君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致命威胁,兽瞳中的混沌风暴骤然加剧,它猛地人立而起,巨大的前爪裹挟着狂暴的力量,狠狠拍向那道疾冲而来的血影!利爪挥过之处,空间都发出低沉的呜咽,卷起的气流将地面的冰屑碎石一扫而空。
面对这足以拍碎山岩的一击,霜刃(或者说血魔)竟不闪不避!他那只异变握剑的右臂,以一种超越了人体极限的诡异角度反撩而上!被污血骨刺包裹的魔剑,带着刺耳的尖啸,悍然迎向帝君兽的巨爪!
“锵——!”
刺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在狭窄的峡谷内轰然炸响!一圈肉眼可见的冲击波猛地扩散开来,狠狠撞击在两侧的冰壁之上!无数巨大的冰棱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应声断裂,裹挟着万钧之势砸落下来!
帝君兽发出一声痛楚的闷吼,巨大的身躯竟被硬生生震得向后踉跄一步!它那只足以开山裂石的巨爪掌心,赫然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伤口边缘皮肉翻卷,呈现出诡异的紫黑色,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周围蔓延腐蚀!更有一股冰冷、污秽、充满毁灭意志的魔气,顺着伤口疯狂钻入帝君兽的体内,疯狂侵蚀着它的血肉和混沌之力!
而霜刃,仅仅是被巨力震得后退了半步,脚下坚冰寸寸龟裂。他那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帝君兽爪上流出的、蕴含着混沌气息的暗金色血液,喉咙里滚动着更加贪婪的嘶吼。他舔了舔溅到唇边的暗金兽血,脸上扭曲的疯狂似乎更盛一分!
“走!” 涵婓目眦欲裂,强忍着脏腑翻腾的剧痛,猛地一掌拍在帝君兽脖颈处,同时不顾一切地催动体内仅存的幽冥寒气,化作一道淡蓝色的冰冷屏障,暂时护住帝君兽受伤的前爪,延缓那污秽魔气的侵蚀速度。“不能硬拼!”
帝君兽通灵,感受到主人决绝的意志,也深知眼前这“人形怪物”的可怕。它发出一声充满不甘与愤怒的长啸,猛地转身,不再恋战,庞大的身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撞开前方坠落的冰棱,朝着峡谷另一端亡命奔逃!
霜刃血红的眼睛盯着逃窜的巨兽和它背上那个散发着“血契”诱人气息的身影,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嚎。他微微屈膝,脚下被污血浸染的冰面轰然炸开一个深坑!整个人再次化作一道血光,紧追不舍!那速度,比之前更快!峡谷中回荡着他非人的咆哮和帝君兽沉重如雷的奔逃蹄音,形成一曲绝望的死亡追猎曲。
亡命的奔逃持续了一天一夜。
帝君兽的耐力惊人,但背上驮着涵婓,前爪的伤势又被那污秽魔气不断侵蚀,速度终究还是慢了下来。身后那道如同索命血魂般的气息,始终死死咬住,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刃,随时可能斩落。
当一座依托着巨大黑色山岩建造的城池轮廓出现在冰原尽头时,涵婓心中没有半分抵达人类聚居地的欣喜,反而涌起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那是北荒边陲的重镇之一——黑岩城。
“绕开!不能进去!” 涵婓嘶声喊道,声音因为虚弱和焦急而沙哑。他太清楚身后追来的那个东西是什么了,那是纯粹的毁灭化身,任何生灵聚集之地,对它而言都只是丰盛的屠宰场!
帝君兽也感受到了前方城池中散发出的、众多人类血肉汇聚的气息。它本能地抗拒靠近,巨大的头颅左右摆动,粗重的喘息带着犹豫。然而,就在它试图转向绕行之际,身后那道恐怖的气息骤然加速!如同血色流星,瞬间拉近了一大段距离!霜刃那扭曲疯狂的嘶吼声,已经清晰可闻,带着嗜血的兴奋,显然也感知到了前方大量“血食”的存在!
“该死!” 涵婓的心沉到了谷底。绕行已经来不及了!身后的魔物速度太快,强行转向只会被瞬间追上。而前方的黑岩城…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即将降临的滔天血海。
“进城!通知城主疏散!” 涵婓做出了最艰难也是最无奈的决定。至少,希望城内的人能争取到一丝逃命的机会。他猛地一拍帝君兽脖颈,指向黑岩城那高耸的、由黑色巨岩垒砌的城门。
帝君兽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既是警告,也是宣告着灾难的降临。它不再犹豫,四蹄踏碎地面,如同一道黑色的飓风,朝着黑岩城那紧闭的城门狂冲而去!
城墙上,守城的卫兵早已发现了这头在冰原上狂奔、散发着恐怖威压的巨兽。当看到巨兽背上似乎还有一个人影,并且直冲城门而来时,尖锐刺耳的警钟声瞬间撕裂了黄昏的宁静!
“敌袭——!巨兽袭城——!” 惊慌的呐喊响彻城墙。
“关死城门!床弩准备!快!” 守城的百夫长声嘶力竭地吼道,脸色煞白。那巨兽的威势,隔着老远就让人双腿发软。
沉重的黑铁城门在绞盘的刺耳摩擦声中,正缓缓合拢。然而,帝君兽的速度太快了!就在两扇城门即将完全闭合的刹那,它那庞大的身躯裹挟着万钧之力,狠狠撞了上去!
“轰——咔啦啦!!”
如同山崩地裂般的巨响!由精铁包裹的厚重木门,在帝君兽蛮横的撞击下,如同纸糊般向内爆裂、扭曲!碎裂的木块和扭曲的铁皮四处飞溅!城门洞内烟尘弥漫,碎石如雨落下。帝君兽带着涵婓,硬生生撞入了黑岩城内!
巨大的冲击力让帝君兽也一个趔趄,涵婓更是被震得气血翻涌,喉头一甜,一口逆血差点喷出。他强压伤势,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在灵力加持下如同滚雷般传遍混乱的城门区域:
“疏散!所有人立刻逃!后面有血魔!快逃——!”
他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焦急,瞬间压过了城内的惊呼和警钟。
然而,晚了。
就在涵婓吼声落下的瞬间,一道血色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那被撞得稀烂的城门豁口处!
霜刃来了。
他站在弥漫的烟尘和散落的城门碎片中,身上沾满的污血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粘稠、邪恶。他那双毫无人性的血红眼睛,贪婪地扫视着城门内因为巨兽闯入而陷入混乱、惊恐奔逃的人群。浓烈的生人气息如同最甜美的毒药,瞬间点燃了他体内沸腾的杀戮欲望。
“嗬…嗬嗬…” 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从他扭曲的嘴角溢出。
下一刻,血光乍现!
霜刃的身影消失了。原地只留下一圈因为速度过快而产生的、扭曲视线的血色波纹。
紧接着,城门内那狭窄街道上奔逃的人群中,骤然爆开一团团刺目的血雾!
快!太快了!
没有人能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只看到一道模糊的血影在人群中穿梭、闪烁。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肉撕裂声和戛然而止的惨叫。断肢残躯如同被无形利刃切割的稻草般飞起,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泼洒在冰冷的黑色岩石墙壁和冻结的地面上,瞬间染红了视野。
那把被污血骨刺包裹的魔剑,此刻成了收割生命的死亡镰刀。剑光所过之处,无论是最普通的平民,还是试图结阵抵抗的城卫兵,甚至包括几个穿着精良甲胄、气息不弱的修士,都如同脆弱的布娃娃般被轻易撕裂、洞穿!他们的护体灵力在那柄被污秽魔气浸透的魔剑面前,薄得如同气泡。
惨叫声、哭喊声、绝望的咒骂声、兵刃断裂的脆响、骨骼粉碎的闷响…瞬间交织成一片地狱的乐章。浓稠得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混合着内脏破裂后的恶臭,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弥漫开来。
黑岩城坚固的城墙和城门,在霜刃面前形同虚设。这里,成了他踏入北荒后,献给“血契”与自身魔性的第一个祭坛。
涵婓伏在帝君兽背上,眼睁睁看着这惨绝人寰的一幕在下方上演。他浑身冰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滔天的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想冲下去阻止,但体内空空如也的丹田和断裂的肋骨传来的剧痛,无情地提醒着他的无能为力。帝君兽感受到主人剧烈的情绪波动和下方那污秽魔物带来的恐怖压力,焦躁地用受伤的前爪刨着地面,发出低沉的咆哮,却也不敢轻易冲入那血腥的屠宰场。
“吼——!”
就在这时,一声雄浑的怒吼从城市中心的方向传来!一道炽烈的火红刀光,如同撕裂夜幕的流星,带着灼热狂暴的气息,跨越数百丈的距离,朝着正在人群中肆虐的血色身影狠狠劈落!
是黑岩城主!一位以刚猛火法着称的结丹中期修士!他终于赶到了!
那刀光威势惊人,所过之处,空气被灼烧得扭曲变形,散发出焦糊的味道。刀光未至,灼热的气浪已将地面残留的冰雪瞬间蒸发!
面对这足以劈开山峦的一刀,霜刃那疯狂闪烁的身影终于停了下来。他猛地抬头,那双血红的眼睛盯住了袭来的刀光,非但没有丝毫惧色,反而流露出一丝…兴奋?仿佛看到了更有嚼头的猎物。
他那只异化的右臂猛地抬起,污血缠绕的魔剑悍然上撩!剑身之上,深紫色的污血纹路骤然亮起,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邪恶波动!
“铛——!!!”
震耳欲聋的巨响!火焰刀光与污血魔剑狠狠碰撞!
预想中魔剑被斩断或者霜刃被劈飞的场面并未出现。赤红的刀光与深紫的血芒剧烈地相互侵蚀、湮灭!一圈狂暴的能量冲击波猛地炸开,将方圆数十丈内的一切建筑、尸体、乃至奔逃不及的活人,都瞬间撕成碎片,扫荡一空!
烟尘弥漫的中心,霜刃的身影稳稳地站在原地,脚下坚硬的黑色岩石地面寸寸龟裂。他手中的魔剑嗡嗡震颤,剑身上的污血似乎更加粘稠了几分。而那道威猛无俦的火焰刀光,竟被他一剑硬生生架住,僵持在半空!
黑岩城主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一座高塔的顶端,他身材魁梧,手持一柄门板大小的赤红巨刀,此刻脸上却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倾尽全力的一击,竟然被对方如此轻易地挡下?那怪物身上散发出的污秽、冰冷、毁灭的气息,让他这位身经百战的城主都感到神魂颤栗!
“你…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城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回应他的,是霜刃喉咙里发出的、更加兴奋和嗜血的嘶吼。他架住火焰巨刀的魔剑猛地一绞!
“咔嚓!” 一声脆响!
那由精纯火灵力凝聚的巨刀虚影,竟被污血魔剑上缠绕的深紫魔气硬生生侵蚀、绞碎!化作漫天流火四散飞溅!
霜刃的身影再次化作一道血影,瞬间消失在原地,直扑高塔之上的黑岩城主!速度之快,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血色残痕。
“保护城主!” “结阵!拦住他!” 城主身边的亲卫和城中赶来的几位供奉修士目眦欲裂,纷纷怒吼着祭出法器,施展法术,试图阻挡那道索命的血影。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血影所过之处,无论是坚固的灵力护盾,还是锋锐的法器剑光,都在那柄污血魔剑下如同冰雪消融般被轻易撕裂、洞穿!惨叫声此起彼伏,残肢断臂混合着破碎的法器碎片不断抛飞。
仅仅一个呼吸间,霜刃已经穿透了所有阻拦,出现在了黑岩城主面前!
城主瞳孔骤缩,赤红巨刀本能地横在身前格挡,全身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在体表形成一层凝实的火焰护甲!
“给我滚开!” 他怒吼着,巨刀带着焚山煮海的气势横扫而出!
霜刃那毫无表情的脸上,只有最纯粹的杀戮欲望。面对横扫而来的巨刀,他不闪不避,那只异化的右臂带着魔剑,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直刺!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利器入肉声响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城主的怒吼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那柄被污血和骨刺缠绕的魔剑,洞穿了他引以为傲的火焰护甲,穿透了他身上那件防御力极强的宝甲,精准无比地从他心脏的位置透背而出!剑尖上,一滴粘稠的暗红血液,缓缓滴落。
污秽冰冷的魔气,如同亿万根毒针,顺着剑身疯狂涌入他的身体,瞬间冻结了他的灵力,侵蚀着他的生机。
“嗬…嗬…” 城主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他手中的赤红巨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塔顶。
霜刃冷漠地抽回魔剑。城主的尸体软软倒下,鲜血迅速在冰冷的黑色塔顶石板上蔓延开来。他看也没看脚下的尸体,血红的眼睛扫过下方因为城主瞬间被杀而陷入彻底绝望和混乱的城市,喉咙里再次发出兴奋的嘶嚎。
黑岩城,完了。
涵婓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帝君兽发出一声悲怆的长啸,不再停留,猛地撞开侧面一段稍矮的城墙,带着涵婓,朝着更北方的茫茫冰原亡命奔去。身后,是黑岩城彻底沦陷的炼狱景象,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绝望的哭喊与魔物的嘶吼交织成一片。而那道索命的血影,在尽情享受了片刻“血食”盛宴后,再次循着血契那清晰无比的指引,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血光,紧追而来!
绝望的追猎并未因黑岩城的毁灭而终止,反而愈演愈烈。
在接下来不到两天的时间里,涵婓和帝君兽如同被死亡阴影驱赶的猎物,在广袤而残酷的北荒冰原上亡命奔逃。他们不敢再靠近任何大型城镇,专挑最荒僻、最险峻的路线。然而,血契的锁链如同跗骨之蛆,霜刃那被魔气改造后的恐怖速度与耐力,更是超乎想象。无论涵婓如何利用地形迂回、隐匿气息,最终都会被那疯狂的魔物循着冥冥中的感应追上。
第二座遭殃的,是位于一条冰封大河拐弯处的中型城镇——寒水镇。
当帝君兽驮着涵婓,试图从镇外数里的一处冰瀑后方绕行时,霜刃的身影如同血色鬼魅般,毫无征兆地从他们斜前方的冰层下破冰而出!显然,他不仅速度快,感知也敏锐到了变态的地步,早已预判了涵婓的迂回路线!
一场短暂而惨烈的遭遇战在冰河之上爆发。
帝君兽咆哮着喷吐出蕴含混沌之力的吐息,灰黑色的能量洪流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微微扭曲。霜刃却展现出令人惊骇的魔躯强度,他竟硬顶着混沌吐息的边缘冲击,以魔剑撕裂能量流,强行突进!污血魔剑带着刺耳的尖啸,在帝君兽坚韧的鳞甲上再次留下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魔气疯狂侵蚀。
涵婓强忍剧痛,凝聚体内好不容易恢复的一丝幽冥寒气,化作数枚尖锐的冰锥射向霜刃面门,试图干扰。然而,冰锥在靠近霜刃周身那层粘稠污血时,速度骤然减缓,仿佛陷入了泥沼,随即被魔剑轻易搅碎。
眼看无法摆脱,帝君兽再次爆发力量,撞碎河岸厚厚的冰层,强行冲入寒水镇中,试图利用复杂的地形和人群阻挡。
结果,是另一场屠杀的重演。
寒水镇的结局,比黑岩城更加迅速和彻底。没有结丹修士坐镇的抵抗,在霜刃面前如同儿戏。镇中修士的抵抗仅仅持续了不到半刻钟,便被摧枯拉朽般碾碎。魔剑挥舞,血光冲天,这座以渔业和冰下灵草采集为生的小镇,连同它数千居民,在极短的时间内化作了冰河岸边一片巨大而刺目的猩红污迹。冲天的血腥味引来了冰原上饥饿的雪狼群,它们远远徘徊,却慑于那毁灭中心的恐怖魔威,只敢舔舐边缘冻结的血冰。
第三座城,是位于一处古老冰川遗迹边缘的堡垒据点——霜牙堡。
当帝君兽伤痕累累、速度明显下降的身影出现在霜牙堡警戒范围时,堡内已然响起了凄厉的警号。显然,黑岩城和寒水镇的惨剧消息,已经通过某种方式传到了这里。堡垒那由巨大冰川切割而成的厚重冰门上,符文闪烁,显然是开启了最强的防御法阵。城墙上,弓弩上弦,修士林立,人人脸上都带着惊惶与决绝。
涵婓看着那戒备森严的堡垒,心中没有丝毫庆幸,只有更深的冰冷。他太清楚身后那东西的力量了。这座堡垒,不过是延缓毁灭的沙堡,徒增牺牲罢了。
“别进去!逃!分散逃!” 涵婓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霜牙堡嘶吼,声音在凛冽的寒风中显得有些微弱。
然而,他的警告被堡垒上空骤然响起的、更加洪亮的命令声淹没了。
“放箭!诛魔法阵启动!为了死难的同胞,诛杀此獠!” 一个身披冰甲、面容刚毅的将领站在城楼最高处,声如洪钟。他显然是此地的镇守将军,目睹了那血色魔影紧追帝君兽而来,将其视为了罪魁祸首的同党,决心死战。
刹那间,箭如飞蝗!闪烁着各色灵光的破甲箭、爆裂符箭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目标不仅是后面那道血影,甚至覆盖了前方的帝君兽和涵婓!
同时,堡垒上空,一座由数十名修士合力催动的巨大冰蓝色法阵骤然亮起!法阵中心,一柄由纯粹寒冰灵力构成的巨大冰矛迅速凝聚成型,散发出冻结灵魂的恐怖寒意!矛尖直指急速迫近的霜刃!
“吼!” 帝君兽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周身腾起灰黑色的混沌气流,硬生生扛住了一波箭雨,身上又添了许多细密的伤口,箭矢被混沌之气腐蚀折断。涵婓也被几支流矢擦过,护体寒气微弱,手臂和肩头顿时鲜血淋漓。
而面对这声势浩大的阻击,霜刃的速度甚至没有丝毫减缓!他迎着漫天箭雨,那只污血缠绕的右臂猛地挥动魔剑!
“嗡——!”
一道深紫色的弧形剑气横扫而出!剑气所过之处,无论是实体箭矢还是符箭爆开的能量,都被那充满污秽魔气的剑光瞬间侵蚀、湮灭!空中仿佛被犁开了一道真空的通道!
紧接着,他抬头看向那柄即将射下的巨大冰矛,喉咙里发出一串意义不明的嘶哑音节。他那只一直垂在身侧的左手,此刻五指猛地张开,掌心对准了天空的法阵!
掌心之中,那些虬结的深紫色血管骤然凸起、搏动,散发出刺目的血光!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浓郁、更加邪恶的污血气息冲天而起!
“嗤嗤嗤——!”
数十道粘稠如实质的污血箭,如同毒蛇出洞,从他掌心爆射而出!这些污血箭速度奇快无比,轨迹刁钻,精准地射向空中维持法阵的那数十名修士!
“不好!快防御!” 镇守将军惊骇欲绝地大吼。
然而,太迟了!那些污血箭仿佛无视了修士们仓促撑起的灵力护盾,如同热刀切黄油般轻易穿透!噗噗噗的闷响声连成一片!
被污血箭命中的修士,身体瞬间僵直!他们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紫、肿胀,眼珠凸出,布满了血丝,口中发出嗬嗬的怪响。仅仅一两个呼吸间,他们的身体便如同充气般鼓胀起来,然后——
“嘭!嘭!嘭!嘭!”
一连串沉闷而恶心的爆裂声在空中炸响!数十名维持法阵的修士,如同被点燃的污血炸弹,在半空中接连爆开!粘稠腥臭的污血混合着破碎的内脏、骨骼,如同腥臭的暴雨般泼洒而下,淋在堡垒的防御光罩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那柄刚刚凝聚成型的巨大冰矛,因为失去能量支撑,瞬间溃散成漫天冰晶。
堡垒最强的防御力量,瞬间瓦解!
城墙上,目睹这一幕的守军陷入了彻底的绝望和混乱。有人崩溃大哭,有人瘫软在地,有人状若疯狂地朝着下方胡乱射击。
霜刃的身影,踏着从天而降的污血肉雨,如同地狱归来的魔神,稳稳落在了霜牙堡那闪烁着符文的厚重冰门之前。他那只刚刚释放了污血箭的左手缓缓收回,掌心粘稠的污血缓缓滴落。他抬起头,血红的眼睛透过冰门上方的观察口,与那位脸色惨白、浑身颤抖的镇守将军遥遥对视。
将军看到了那双眼睛里,只有纯粹的、对毁灭和杀戮的渴望,没有一丝属于人类的情绪。他握剑的手在抖,但军人的尊严让他无法后退。他举起剑,嘶声力竭地吼道:“血灵宫的走狗!北荒的儿郎们,死战不退!”
他的怒吼,成了霜牙堡最后的绝响。
霜刃那只异化的右臂,连同那柄污血魔剑,缓缓抬起。剑尖之上,深紫色的魔光急速凝聚,散发出令空间都为之扭曲的恐怖波动!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有一道深紫色的、凝练到极致的细长剑芒,如同切豆腐般,无声无息地穿透了霜牙堡那厚重的、符文闪烁的冰川之门,穿透了后面试图用身体阻挡的将军和他亲卫的身体,穿透了堡垒内部层层叠叠的建筑…
剑芒所过之处,一切物质都被那极致的污秽魔气瞬间分解、湮灭!留下了一道笔直的、贯穿整个堡垒核心区域的、边缘还在滋滋冒着紫黑色烟雾的恐怖通道!
一剑,洞穿!
堡垒的防御法阵如同被戳破的气泡般溃散。坚固的冰川墙体,以那道剑痕为中心,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巨大的裂纹迅速蔓延开去。
霜刃收回魔剑,不再看那正在崩塌的堡垒和其中传出的绝望哀嚎。他的目光,再次锁定在已经趁着堡垒阻挡的片刻间隙,逃向更北方冰川深处的帝君兽和涵婓。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身影再次化作血光追去。
三座城池,数万生灵,在短短数日间,因涵婓身后的血契而化为乌有。北荒大地上,留下了三道狰狞刺目的血痕。一个恐怖的名号——“血魔”,开始如同瘟疫般在北荒乃至更远的地方疯狂传播,与“噬君者”涵婓之名牢牢捆绑在一起,掀起了滔天的恐惧与仇恨。
帝君兽的状态越来越差了。
连续的高强度亡命奔逃,加上霜刃魔气在伤口处的不断侵蚀,让它那强横的混沌之躯也濒临极限。奔逃的速度明显下降,粗重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喷出带着暗金色血沫的气息。它背上那几道被魔剑撕裂的伤口,边缘呈现出可怖的紫黑色,不断有粘稠的污血渗出,散发出腐败的恶臭,顽强地抵抗着它自身混沌之力的修复。
涵婓的状态同样糟糕透顶。强行催动幽冥寒气对抗魔气侵蚀、压制帝君兽的伤势,几乎榨干了他最后一丝力量。断裂的肋骨每一次颠簸都带来钻心的剧痛,脏腑的伤势也在恶化,眼前阵阵发黑。身后那如芒在背的恐怖气息,如同跗骨之蛆,甩脱不掉,每一次感知到它拉近距离,都让涵婓的心沉下去一分。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浓重。
就在涵婓的意识都开始有些模糊之际,帝君兽猛地一个急转,庞大的身躯撞开一片垂挂的厚重冰帘,冲入了一条极其隐蔽、深邃的冰川裂隙之中。
裂隙内部狭窄曲折,光线昏暗,但异常幽深。寒气比外界更加刺骨,空气中弥漫着万载玄冰特有的纯净冰冷气息。帝君兽显然对此地有些印象,它熟门熟路地在复杂的冰隙通道中穿行,最终抵达了一处相对开阔的冰洞。
冰洞不大,中央有一小潭未曾冻结的寒泉,散发着幽幽的蓝光。洞壁上凝结着无数细小的、如同钻石星辰般的纯净冰晶,将寒泉的微光折射,使得洞内光线迷离。
帝君兽终于支撑不住,庞大的身躯轰然趴伏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发出痛苦的喘息。涵婓也从它背上滑落,背靠着冰冷的洞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和铁锈般的血腥味。
暂时安全了?涵婓不敢有丝毫放松。他强撑着精神,将体内残存的所有幽冥寒气毫无保留地渡入帝君兽体内,帮助它对抗伤口处那些顽固的污秽魔气。淡蓝色的寒气与紫黑色的魔气在帝君兽伤口处激烈交锋,发出滋滋的声响,冒起缕缕恶臭的黑烟。帝君兽发出压抑的低吼,显然痛苦异常,但伤口边缘的紫黑色蔓延趋势,终于被这纯净的幽冥寒气暂时遏制住了。
做完这一切,涵婓几乎虚脱,眼前发黑,冷汗浸透了破烂的衣衫。他靠在洞壁上,疲惫地闭上眼睛,试图抓住这难得的喘息之机恢复一丝气力。
然而,就在他心神稍懈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又带着熟悉冰冷气息的波动,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粒石子,在他识海深处轻轻荡漾了一下。
这波动…不属于幽冥寒气,却同样古老、冰冷,带着一种…战场杀伐的惨烈意志?而且,这波动中蕴含的一丝气息,竟让他体内沉寂的幽冥祖魂印记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
涵婓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他集中精神,小心翼翼地探出神识,循着那丝微弱共鸣的源头感应过去。
源头,似乎来自帝君兽身上!
他的目光仔细扫过帝君兽庞大的身躯,最终定格在它一只后腿靠近腹部的鳞甲缝隙中。那里,卡着一小块不起眼的黑色金属碎片!碎片边缘锋利,沾满了暗红色的、早已干涸凝固的血迹和污泥,显然是帝君兽在之前的奔逃或战斗中无意间刮蹭嵌入的。
引起共鸣的,正是这块碎片上残留的、几乎微不可查的冰冷气息!
涵婓心中一动,忍着剧痛挪过去,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捏住那块冰冷的金属碎片,将其从帝君兽的鳞甲缝隙中拔了出来。
碎片入手冰凉沉重,质地非金非铁,带着一种独特的韧性和寒意。上面沾染的血污早已凝固发黑,但涵婓还是能从那干涸的血迹中,感受到一丝极其微弱、却顽强不屈的…战意?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
他尝试着调动一丝幽冥寒气,小心翼翼地包裹住这块碎片,试图清除表面的污垢,探寻其本质。
随着幽冥寒气的浸润,碎片表面的污血和污泥如同遇到克星般迅速消融剥落,露出了碎片本身的幽暗色泽。同时,那丝微弱的冰冷战意波动似乎被稍稍激活了一丝。
就在这波动被激活的瞬间,涵婓的识海猛地一震!
一幕极其模糊、破碎、仿佛隔着厚重毛玻璃的画面,毫无征兆地强行挤入了他的意识:
* **冰冷的囚室:** 光线昏暗,墙壁是某种暗沉的金属,布满干涸的深褐色血迹和爪痕。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铁锈味。
* **锁链的撞击声:** 哗啦…哗啦…沉重、刺耳,带着金属摩擦的噪音。
* **一个背影:** 一个高大、魁梧、却显得异常佝偻和疲惫的背影。他穿着破碎的、依稀能看出制式的暗色甲胄,被数条粗大的、闪烁着血色符文的锁链死死锁在冰冷的墙壁上。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新旧交叠的鞭痕、烙印和腐蚀性的伤口,有些深可见骨。
* **痛苦的嘶吼(无声):** 那背影猛地昂起头,似乎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剧痛而无声地嘶吼。脖颈和额头上青筋暴凸。涵婓甚至能“看到”他太阳穴处,一根血管因为极致的痛苦而崩裂,溅射出细小的血珠。
* **扭曲的面容(惊鸿一瞥):** 就在那背影因剧痛而侧过脸的瞬间,涵婓捕捉到了一张极其模糊、布满血污和痛苦扭曲、却又带着某种不屈意志的…中年男子的脸!这张脸,给涵婓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在某个遥远的记忆碎片中惊鸿一瞥过!
* **冰冷的低语(灌入脑海):** “…清洗…玄甲…旧部…一个不留…宫主…真容…” 断断续续、充满刻骨恨意和巨大恐惧的意念碎片,如同冰锥般狠狠刺入涵婓的识海!
* **最后的画面:** 囚室厚重的金属门被粗暴地拉开,一道穿着血灵军高阶将领甲胄、面容模糊却散发着阴冷气息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中提着滴血的刑具…
“啊!” 涵婓闷哼一声,猛地松开手,那块冰冷的金属碎片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脸色煞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识海如同被针扎般刺痛。
刚才那是什么?!
囚牢…酷刑…清洗…玄甲旧部…宫主真容?!
玄甲!这个名字瞬间击中了涵婓!他想起来了!在赤瞳临死前疯狂的低语中,在血灵军内部流传的零星传闻里,都曾出现过这个名字!据说是血灵宫主早期最信任、战功赫赫的副手,后来不知因何叛逃,生死不明!他的旧部…正在被血灵宫清洗?那个囚牢中的背影…是玄甲本人?还是他仅存的部下?
那断断续续的意念碎片,尤其是最后那句“宫主真容”所蕴含的巨大恐惧和恨意,让涵婓遍体生寒。血灵宫主,那个端坐于血光深处、如同神魔般的存在,他的真实面目…难道隐藏着什么惊天秘密?连他曾经的副手和旧部,都因此招致灭顶之灾?
这块碎片…是玄甲旧部的甲胄残片?帝君兽在何处沾染的?是在…摧毁黑岩城、寒水镇或者霜牙堡的战场上?难道血灵军清洗玄甲旧部的行动,就在这北荒之地,甚至就在那三座被霜刃血洗的城池附近同步进行?!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涵婓的脊椎爬升。他感到自己似乎无意间,触碰到了一个隐藏在血灵宫滔天魔威之下,更加黑暗、更加血腥、也更加危险的巨大漩涡。霜刃的追杀是明面上的恐怖,而这血灵宫内部的倾轧清洗,则是一条潜伏在阴影中毒蛇,同样致命!
他喘息着,目光死死盯着地上那块再次变得黯淡无光的黑色金属碎片。它像一块冰冷的墓碑,无声地诉说着忠诚者的末路和背叛者的残酷。玄甲…这个名字,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危险的涟漪。
冰洞内短暂的寂静被帝君兽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打破。它伤口处紫黑色的魔气虽然被涵婓的幽冥寒气暂时压制,但并未根除,如同附骨之疽,不断消耗着它的生机和力量。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身体细微的抽搐。
涵婓强压下识海翻腾的刺痛和心中的惊涛骇浪。玄甲旧部的血案、宫主真容的秘密固然震撼,但眼下最致命的威胁,依旧是那个循着血契、随时可能撕裂这片冰川找到这里的恐怖魔物——霜刃。
他必须尽快恢复力量,哪怕一丝也好!
涵婓挣扎着盘膝坐起,从贴身内袋中取出仅剩的几粒回元丹药,一股脑塞入口中。丹药入口即化,化作几股微弱的热流散入干涸的经脉,聊胜于无。他闭上双眼,全力运转幽冥玄功,试图从这冰洞内相对浓郁的纯净寒气中汲取力量。洞壁上的冰晶似乎感应到他的功法,散发出微弱的蓝光,丝丝缕缕的寒气向他汇聚。
然而,效果微乎其微。他伤得太重,根基受创,这点寒气的补充如同杯水车薪。更麻烦的是,每一次试图凝聚灵力,丹田气海深处就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那是强行催动地脉之力留下的可怕反噬。冷汗再次浸透了他的额发。
时间,在死寂的冰洞中无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刻,也许长达半个时辰。冰洞外,那呼啸的寒风声中,似乎多了一丝异样。
并非巨大的轰鸣或嘶吼,而是一种…粘稠液体滴落的细微声响?嗒…嗒…嗒…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韵律,穿透了呼啸的风声,清晰地传入冰洞之内。
涵婓猛地睁开双眼,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帝君兽也瞬间抬起了巨大的头颅,混沌兽瞳死死盯住冰洞唯一的入口方向,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因伤势牵制而踉跄了一下。
那粘稠的滴落声…是血!是尚未完全凝固的、温热的鲜血滴落在万年玄冰上的声音!
来了!他终究还是找来了!
涵婓的心沉到了谷底。这处冰隙极其隐蔽曲折,对方竟然这么快就锁定了位置?血契的感应,简直精准得令人绝望!
嗒…嗒…嗒…
滴血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一个被狭长扭曲的影子,缓缓投射在冰洞入口那光滑如镜的冰壁之上。那影子,人形,却带着非人的佝偻和狰狞,一只手臂的轮廓异常粗大扭曲,末端延伸出尖锐的突起——那是魔剑的形状。
霜刃的身影,如同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恶鬼,一步一步,踏入了冰洞入口的光线之中。
他身上的白衣早已被彻底染成了暗红近黑的颜色,凝固的血痂层层叠叠,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浓烈腥臭。更多的、新鲜的、尚在流淌的粘稠血液,正顺着他异化的右臂、污血魔剑的剑锋,以及破碎衣袍的下摆,不断滴落。嗒…嗒…嗒…在他身后留下一条断断续续的血路。
他的脸,比在黑岩城时更加扭曲可怖。深紫色的血管如同活物般在皮肤下搏动、蔓延,甚至爬上了他的半边脸颊。那双血红的眼睛,混沌、疯狂,却又带着一种狩猎者锁定猎物后的、残忍的满足感。他的嘴角咧开,露出染血的牙齿,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如同野兽进食前的呼噜声。
冰洞内纯净的寒气似乎都被他身上散发的污秽血腥所污染,温度骤降,却是一种令人窒息的阴冷。
涵婓背靠冰冷的洞壁,手指紧紧扣住地面粗糙的岩石,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他体内空空如也,连凝聚一枚冰锥的力量都没有了。帝君兽挣扎着挡在他身前,发出低沉的咆哮,但气息明显衰弱,前爪那道最深的伤口又开始渗出紫黑色的污血。
霜刃那双血红的眼睛,贪婪地扫过帝君兽庞大的身躯,最终死死钉在涵婓身上。血契的感应在此刻达到了顶峰,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烫着涵婓的灵魂。他喉咙里的呼噜声变得更加响亮,充满了迫不及待的食欲。
没有言语,没有试探。霜刃动了!
他那只滴血的异化右臂猛地抬起,污血魔剑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刺涵婓!速度之快,只在昏暗的光线下留下一道模糊的血色残痕!剑锋未至,那冰冷污秽的魔气已扑面而来,几乎冻结了涵婓的血液!
“吼——!” 帝君兽爆发出最后的凶性,不顾一切地横身撞向霜刃!巨大的头颅狠狠顶向魔剑的侧面,试图将其撞偏!
“铛!”
火星四溅!帝君兽的头颅极其坚硬,硬生生将魔剑撞得微微一偏。但代价是,它的额头被锋锐的剑锋划开一道深长的血口,暗金色的兽血喷涌而出!
霜刃被这拼死一撞的巨力带得身体微微一晃。他那双血红的眼睛瞬间被激怒,猛地转向帝君兽,喉咙里发出一声暴戾的嘶吼!左手五指成爪,掌心深紫色的血管再次剧烈搏动,粘稠的污血瞬间凝聚!
眼看致命的污血箭就要再次爆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霜刃的动作,极其突兀地僵住了!
他那只即将释放污血箭的左手,猛地停在半空,剧烈地颤抖起来!掌心凝聚的污血如同沸腾般翻滚、波动,却无法稳定成型射出。
他那只握着魔剑的右臂,也如同癫痫发作般剧烈地痉挛、抖动!魔剑剑身上的污血纹路明灭不定,深紫色的魔气如同失控的野马般在他手臂上乱窜,与皮肤下那些虬结的血管激烈冲突!
“呃…呃啊——!”
一声痛苦到极点、完全不似人声的嘶哑咆哮,猛地从霜刃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这咆哮声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混乱和挣扎!仿佛有两个截然不同的意志,正在他这具被污血魔化的躯壳内疯狂撕扯、搏斗!
他那双血红的、混沌疯狂的眼睛里,极其罕见地,竟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剧烈波动的清明!虽然那清明如同风中残烛,瞬间又被更浓重的血芒覆盖,但确确实实存在过!
涵婓和帝君兽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涵婓甚至忘记了呼吸,死死盯着眼前痛苦挣扎、如同困兽般的霜刃。发生了什么?
霜刃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他猛地用那只痉挛的左手,死死抓住了自己握剑的右臂!指甲深深陷入被污血覆盖的皮肉之中,似乎想要压制住那狂暴的力量!他口中发出嗬嗬的怪响,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涵婓的方向,眼神混乱到了极点,疯狂、痛苦、挣扎、还有一丝…涵婓无法理解的、近乎哀求的意味?
“…婓…涵…婓…?” 一个极其沙哑、破碎、仿佛两块锈铁摩擦般的声音,极其艰难地、断断续续地从霜刃那不断开合、流着涎水和污血的嘴里挤了出来!
涵婓如遭雷击!浑身剧震!
霜刃师兄?!他在叫我?!那一瞬间清明的眼神…是他?!他还有意识残存?!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死亡更让涵婓心神剧荡!他以为霜刃师兄早已被彻底魔化,沦为毫无理智的杀戮工具。可刚才那声破碎的呼唤…那眼神中一闪而逝的痛苦与挣扎…难道霜刃师兄的神魂,并未完全湮灭?他一直在那污血魔躯的深处,承受着难以想象的折磨,与那疯狂的魔性抗争?!
“师…师兄?!” 涵婓下意识地、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与一丝渺茫的希望,嘶哑地回应了一声。
然而,就是这一声回应,仿佛彻底点燃了霜刃体内那狂暴魔性的怒火!
“吼——!!!”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都要凶戾的咆哮,如同惊雷般在冰洞内炸响!霜刃眼中那最后一丝挣扎和痛苦瞬间被滔天的血芒彻底淹没!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纯粹、更加暴虐的疯狂!他抓住自己右臂的左手猛地松开,五指成爪,狠狠拍在自己的额头上!
“噗嗤!” 锋利的指甲瞬间刺破了皮肉,深紫色的血液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显得更加狰狞可怖。这个自残般的动作,似乎强行压制住了体内那短暂的“反抗”。
下一刻,他那双彻底沦为杀戮之瞳的血红眼睛,再次死死锁定了涵婓!魔剑之上,污血纹路爆发出刺目的深紫光芒!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暴戾的魔气轰然爆发,将整个冰洞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血色!
最后的挣扎被强行镇压,换来的是魔性更加凶残的反扑!死亡的阴影,带着彻底疯狂的气息,如同崩塌的冰山,朝着涵婓和重伤的帝君兽,轰然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