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微光刚刚染上金殿的琉璃瓦,那份短暂的、清算叛徒后的平静,就被一阵急促到几乎撕裂空气的马蹄声彻底踏碎。
一名边关信使,连滚带爬地冲入殿前广场,他身上的甲胄满是干涸的血迹与征尘,仿佛是从修罗场里刚杀出来的活死人。
他甚至来不及顾及君前礼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用嘶哑到极致的嗓音,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北疆八百里加急!军情十万火急!”
太监尖利的声音划破长空,将信报呈入刚刚经历了一夜动荡的朝堂。
金殿之上,死寂一片。
那封用火漆封口的牛皮信筒,被皇帝颤抖的手亲自拆开。
只一眼,这位九五之尊的脸色便由震怒后的苍白,瞬间转为一种深不见底的铁青。
他猛地攥紧了那份薄薄的军报,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咯咯作响,仿佛要将那纸张捏成齑粉。
“玄机子……”皇帝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冰渣,“他竟然没死……还敢现身北疆,策反镇北军!”
“轰!”
这两个名字,如同一道惊雷,在文武百官的头顶炸响。
玄机子,那是十年前几乎以一人之力搅动三国风云的神秘谋主,传闻他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人心谋略算无遗策,当年若不是被几大高手联手围剿,坠入万丈深渊,恐怕早已改写了天下的格局。
而镇北军,更是帝国的脊梁,是林昭昭父亲一手带出来的铁血雄师!
林昭昭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她浑身冰冷。
镇北军!
那是父亲的魂,是无数忠烈将士用生命筑起的北方长城。
玄机子要动的,是她父亲留在这世上最引以为傲的根基!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沈明远。
沈明远的面色同样凝重如山。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陆远山叛国,影响的只是朝堂内部;可一旦镇北军被策反,那便是国门洞开,敌国铁骑将长驱直入,届时生灵涂炭,江山倾覆,绝非危言耸 ???。
“陛下!”一位老臣颤巍巍地出列,“镇北军乃林帅旧部,忠心耿耿,玄机子妖言惑众,恐怕难以成事……”
“难以成事?”兵部尚书立刻反驳,脸色惨白,“报上说,玄机子以‘天命’为引,声称林帅当年并非战死,而是被朝廷阴谋所害!如今军中已有将领动摇,三日之内,若无朝廷钦差持信物安抚,恐生兵变!”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将林帅之死嫁祸给朝廷,这一招釜底抽薪,歹毒至极!
皇帝的目光扫过殿下百官,看到的却是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
派谁去?
镇北军驻地远在千里之外,地势险要,军中将领又多是只认林帅虎符不认人的骄兵悍将。
此刻派一个普通大臣或将军前去,恐怕连军营大门都进不去,就会被当作奸细乱刀砍死。
更何况,对手是那个传说中能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玄机子!
这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军事任务,而是一场深入龙潭虎穴的攻心之战。
去的人,不仅要拥有万夫不当之勇,更要有足够的分量和智慧,去压制玄机子的妖言,去唤醒镇北军的忠魂。
就在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之际,一个清冷而坚定的声音响起。
“陛下,臣女林昭昭,愿为钦差,前往北疆。”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身形纤细却站得笔直的女子身上。
她刚刚才揭发了一桩通天大案,此刻身上还带着未散的凌厉之气。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昭昭,你……”
“陛下。”林昭昭再次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镇北军,是我父亲的兵。他们的荣耀,便是林家的荣耀;他们的忠诚,不容任何人玷污。这世上,若还有一人能让他们放下疑虑,听一句劝,那个人,只能是我。”
她的话,掷地有声。
是啊,她是林帅唯一的血脉,是镇北军将士们看着长大的“少主”。
她的出现,本身就是最强大的信物!
“胡闹!”一位皇亲国戚站了出来,“你一介女流,如何能担此重任?北疆艰险,玄机子更是神鬼莫测,你这是去送死!”
“王爷此言差矣。”沈明远上前一步,与林昭昭并肩而立,他深邃的目光直视着皇帝,沉声道,“正因玄机子神鬼莫测,常规手段才注定无效。林姑娘此行,看似凶险,实则是唯一的破局之法。臣,沈明远,愿为副使,以性命担保林姑娘安全,誓死稳住北疆军心!”
他站了出来,没有丝毫犹豫。
昨夜,他们刚刚约定不再有隐瞒,此刻,他便用行动证明,她的事,就是他的事。
她的安危,重于一切。
林昭昭心中一暖,侧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包含了千言万语,有感激,有信任,更有并肩作战的默契。
皇帝看着殿下并肩而立的两人,一个是忠烈之后,身负万众期待;一个是将门麒麟,智勇双全。
他们刚刚联手揭穿了陆家的阴谋,展现了惊人的魄力和智慧。
在满朝文武的慌乱中,唯有他们二人,眼中燃烧着不灭的战意。
他那颗因恐惧和愤怒而剧烈跳动的心,奇迹般地镇定下来。
“好!”皇帝猛地一拍龙椅扶手,站起身来,“朕就命你二人为钦差,即刻出发!朕赐你尚方宝剑,如朕亲临!北疆之事,全权交由你们处置,先斩后奏,无所掣肘!”
“臣(臣女),领旨!”
两人齐声应答,声音在空旷的金殿中回荡,充满了风雨欲来的决绝。
退朝之后,两人没有片刻耽搁。
沈明远迅速去兵部调集最好的快马和一份绝密的边防地图,而林昭昭则回府换上了一身利落的劲装。
当他们再次在宫门前汇合时,天色已经大亮,但京城的上空,却仿佛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阴云。
沈明远将一个沉甸甸的包裹递给她:“这是干粮和伤药,还有几件我让母亲准备的御寒衣物,北疆夜里冷。”
林昭昭接过,点了点头,她的目光越过沈明远,望向遥远的北方天际。
那里,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张开,而玄机子,就是那个坐在蛛网中心的猎手,正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陆远山和沈清河的事,只是京城这座棋盘上的小小风波。”林昭昭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冷冽的预感,“现在我才明白,真正的棋局,从一开始,就不在这里。”
沈明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眼神同样变得幽深。
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从他弟弟的异变,到陆家的叛国,再到玄机子的现身,这一切仿佛被一根看不见的线串联着,而线的另一头,就牵在那个神秘莫测的玄机子手中。
他究竟想做什么?他的目的,绝不仅仅是策反一支军队那么简单。
一骑快马从远处奔来,是沈府的亲卫。
“少爷,姑娘,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出发了。”
沈明远翻身上马,向林昭昭伸出了手。
林昭昭握住他的手,借力轻盈地跃上马背,稳稳地坐在他的身前。
“抓紧了。”沈明远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响在她的耳畔。
“驾!”
骏马长嘶一声,化作一道离弦之箭,冲出京城厚重的城门,朝着那片风雪交加、危机四伏的北境大地,疾驰而去。
城楼之上,风声呼啸,吹动着两人的衣袂。
他们将要面对的,不再是朝堂上口蜜腹剑的阴谋,而是更加直接、也更加致命的刀光剑影与人心鬼蜮。
一场席卷帝国的真正风暴,此刻,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