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终结的柔和光芒从视线中消退，龙崎翔的意识逐渐凝聚。
消毒水的熟悉气味涌入鼻腔，他发现自己正躺在洁白松软的病床上——冥界排名游戏医疗设施的标准配置。环顾四周，这里是专门收治淘汰恶魔并稳定伤势的特护病房。
“原来这里的设施长这样……”
龙崎翔低声自语。这是他首次以参与者的身份在此处接受照料。
他的伤势主要是严重的失血过多，与闻人宏那场惨烈互殴造成的冲击伤倒是其次。
在被强制传送出来后，立刻接受了高效的恶魔魔法输血治疗，此刻身体机能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行动无碍。
他起身下床，活动了一下筋骨，走到走廊的自动贩卖机前，买了几瓶能量饮料，猛灌了几口。
结果已然揭晓——绯夜凛眷属获胜。
然而，这份胜利带来的喜悦却被巨大的阴影笼罩着。
赛前被普遍看好、拥有压倒性优势的绯夜凛眷属，在这场激战中竟损失了包括龙崎翔、井上咲楽、艾莉卡、托比·凯恩斯在内的整整半数主力成员。
这在崇尚力量与谋略的冥界高层眼中，无疑是严重的失败。
尤其是托比几乎在开场就被瞬杀出局，以及作为核心象征的赤龙帝被对方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士兵”以精妙战术淘汰，更是导致评价直线下滑。
各种苛责的声音通过恶魔网络传来，核心思想无非一句——“连理所当然的优势都无法守住。”
绯夜凛社长——内心的不甘可想而知。尽管后来神崎凉手持圣剑杜兰德尔力挽狂澜，藤原雅展现了足以担任王牌的恐怖实力……但整场胜利的过程实在谈不上体面。
“第一次胜利……却赢得如此狼狈……”
龙崎翔靠在贩卖机旁，饮料罐被他无意识地捏出了凹痕。他感觉自己和眷属们似乎总与“完美胜利”擦肩而过。
明明拥有惊世骇俗的力量——赤龙帝、圣魔剑、毁灭魔力、圣女之祝福……
每一个名头都足够震撼冥界，可实战的道路却总是充满荆棘，距离那种能令人心服口服、酣畅淋漓的大胜，仿佛隔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嗯——这样可不行！”
龙崎翔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心中的阴霾。与其在这里独自消沉，不如去看看那个在战场上把他逼入绝境的家伙。
他记得闻人宏的病房号。虽然游戏中是拼死相搏的敌人，但终场哨响，他们依然是苍风学园里的朋友、同级生。
好了，就这么办。顺便……还要好好“报告”一下社长breast的触……咳咳，嗯，总之要去看看他。
他走到闻人宏的病房外，发现门虚掩着。刚要推门，里面传出的声音让他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收下这个吧。”
这是……魔王路西菲尔，绯夜龙一陛下的声音？龙崎翔从门缝悄悄望去。
病房内，绯夜龙一陛下带着温和而威严的笑容，正将一个镶嵌着银边、看起来异常精致贵重的小盒子递给坐在病床上的闻人宏。
闻人宏的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伤势显然也已无碍。此刻他双手微微颤抖地接过盒子，一脸难以置信的惊惶。
“请、请问……这个……这个是？”
闻人宏的声音结结巴巴，紧张得仿佛连魂都要飞出来了。
“在排名游戏中展现出优秀战术素养、不畏强敌、贡献卓越战斗的人，都会获得这枚象征冥界新星与卓越勇气的‘新锐之星’徽章。”
绯夜龙一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赞赏。
然而——
“可、可是我……输给了龙崎翔……我、我没有立场……收下这么珍贵的东西……”
闻人宏紧紧抓住床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巨大的挫败感和不甘清晰地写在脸上。
“没错，从个体胜负的角度，你是败给了翔君。”
绯夜龙一陛下坦诚地点头，但话锋一转，语气更加郑重，
“但是，战略层面的结果无法抹杀你的价值。正是你的谋划与舍命坚持，才成功将威震冥界的‘赤龙帝’提前淘汰出局。
在贵宾观战室，无论是恶魔、天使、堕天使还是其他神系的贵宾，无不被你贯穿信念的战斗方式所震撼。就连北方的奥丁主神，都亲口称赞了你的顽强。”
绯夜龙一陛下微笑着，亲手从小盒中取出一枚流转着暗银色光辉、设计简约却不失华贵的勋章，郑重地将其别在闻人宏的病号服胸口。那象征着新星的徽章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不必妄自菲薄，你同样是怀着梦想、渴望向上攀登的年轻恶魔。能看到如此坚韧不拔的新生代力量涌现，是我这个魔王最大的欣慰。好好磨练你的力量与智慧，我期待着你未来的表现。”
绯夜龙一陛下伸出手，带着长辈般的慈爱，轻轻揉了揉闻人宏的头发：
“无论需要耗费多少年的时光——若你坚持向那个目标进发，我相信，你终将实现你的梦想，成为一名优秀的教师。”
绯夜龙一陛下这句话，像一道温暖的电流瞬间击穿了闻人宏心中最后的防线。
“呜……”
压抑已久的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他用手臂死死捂住眼睛，肩膀剧烈地耸动，哭得像个受尽了委屈终于得到认可的孩子。
“……宏，你让很多人重新认识了何谓信念与价值。你打了一场足以写入教科书般的精彩战斗。”
站在一旁的白鸟麻世会长眼眶泛红，强忍许久的泪水终究还是滑落脸颊。此刻的她，为最珍视的眷属赢得如此高的赞誉而由衷地感到自豪和欣慰。
闻人宏泪眼模糊地看着胸口的徽章，它沉甸甸的，承载的是前所未有的认可与重量。他吸了吸鼻子，用力抹掉脸上的泪水，挺直腰板，声音哽咽却异常坚定：
“……是的……谢、谢谢您！绯夜龙一大人！”
…………
门外的龙崎翔缓缓缩回手。再听下去，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他悄然后退了几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释然和真诚的笑意。
“……宏，恭喜你。”
他一直以为，宿命给予自己的劲敌只有那位屹立于年轻一代顶点的白龙皇，基恩。他深信，只要超越那座大山，便是属于自己的顶峰。
——但直到此刻，他才彻底明悟，他错了。
下一次，他要堂堂正正地站在闻人宏面前，郑重其事地对他说：
对不起。
然后他要告诉他的朋友：
“诺，闻人宏。你说想当老师，我想成为上级恶魔……我们比比看，谁会先实现自己的梦想？但我可不会输给你，绝对！”
他的眼神重新燃起斗志的火焰。
“所以下一次，游戏里也好，训练场上也罢……我们再战！我期待那一天！”
我的劲敌——闻人宏。
当他回到自己的病房附近时，正好看到绯夜凛准备推门进入他的房间。
“社长。”
“翔君。”
绯夜凛也看到了他，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两人一起走进病房。
“翔君，游戏辛苦了，你做得很好。”
绯夜凛让龙崎翔坐下，自己则拉了张椅子坐到他对面，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不过……下次能不能别再搞出那种……呃，会让你的主人我颜面尽失的大场面了？你的精力……是不是太‘过剩’了点？”
龙崎翔瞬间从耳朵红到了脖子根：
“呃！非、非常抱歉！社长！我的新招式开发思路，总是不知不觉就……就奔着那个方向去了……”
“嗯，‘胸臆共振’在正式排名游戏中禁止使用，这是命令。”
绯夜凛的语气不容置疑。
“咦————！真的假的？！”
龙崎翔如遭雷击，整个人都蔫了，
“为、为什么啊？！难道……难道是因为太……太那个了吗？”
绯夜凛扶额叹息：
“主要是因为，一旦放任你这样，恐怕整个冥界的女性恶魔群体都会发起联合抵制，拒绝与我的眷属对战。所以，必须禁用。”
“呜呜呜……既然社长都这么说了……”
龙崎翔眼中瞬间蓄满了两大泡泪水，悲愤地点了点头。完了！他最得意的神技，居然是个一次性用品！实战也许……不，肯定更不行了，这简直是他青春路上最沉痛的一击。
“不过，”
绯夜凛话锋一转，神情稍微放松了些，
“我们终究还是赢得了胜利。比起上一场对战菲尼克斯，结果已是进步。只是……损失了翔君、艾莉卡、咲楽还有托比，代价依然巨大。
即使外界都说我的眷属潜力无限、力量超群，若无法在正规比赛将潜力转化为胜势，那所谓的潜力就毫无意义。胜率再高的局，也会因为各种原因输掉。”
龙崎翔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社长的剖析一针见血。
现实就是如此残酷，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即便是处于劣势的对手，只要抱着“必死”的觉悟，倾尽所有施展出精心准备的战术，依然可以颠覆看似无法战胜的优势。
他和社长再次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个被无数人挂在嘴边、却总在细节中被遗忘的简单道理。
……排名游戏，远比单纯的力量比拼要复杂得多。战斗，亦是如此。
龙崎翔望着绯夜凛姣好的侧脸，内心涌起一股强烈的情感。成为上级恶魔的道路，果然还很长，如同在浓雾中跋涉，前路迢迢。
但他并非看不见终点。总有一天，他也要像眼前的社长一样，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存在。
“不过翔君，”
绯夜凛的眉眼舒展开，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温柔笑意，
“这场战斗，藤原雅和星野铃音都成功突破了困扰自己已久的心魔。她们能迈出那一步，是我此役最大的收获，比单纯的胜利更令人欣喜。”
“是啊社长！”
龙崎翔立刻振奋起来，
“虽然这次感觉有点赢在面子上输在里子，但雅学姐和铃音能够向前看、克服自己的障碍，我真的很开心！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了！”
“这都是翔君的功劳。”
绯夜凛的语气无比真诚，
“正是因为有你在队伍里，如同灵魂核心般的连接着大家，我的眷属们才能一个一个跨越内心的藩篱。龙崎翔，是你亲手打破了笼罩在我心头的所有阴霾。我……由衷地感谢你。”
“别、别这么说社长！我根本没做什么特别的事……”
龙崎翔连连摆手，脸又不争气地红了，
“我只是……想和大家一起开开心心地前进而已！因为……我们都是无可替代的好伙伴啊！”
是的，这正是他的初心。无论前路多么坎坷，只要身边还有这些伙伴，他便无所畏惧。大家彼此依靠，共同跨越难关——这才是超自然现象研究社！
“翔君，我很高兴你是我的眷属……”
绯夜凛的目光柔和得如同春水，
“答应我，要一直……在我身边。”
“当然，社长！！”
龙崎翔毫不犹豫地挺起胸膛，声音洪亮，
“我会一直待在您身边！保护您！支持您！看顾……咳，总之一直都在！”
看着社长露出的，比窗外模拟阳光更加耀眼的笑容，龙崎翔的心脏像是被注入了一剂滚烫的勇气。
叩叩。
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龙崎翔应道。
门开了，一个装扮奇特的老爷爷走了进来。他头戴宽檐帽，遮住了半个额头，仅剩的一只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雪白的长胡须垂至胸前，拄着一根看起来颇为古旧的手杖。
“老爷爷，您是……？”
龙崎翔满脸疑惑。这人谁啊？
“呵呵呵，老夫是从极北之地来的乡下老头子罢了。”
老爷爷摸着胡子，目光在龙崎翔身上打量了一番，
“赤龙帝小子，看来你的修行还远远不够啊。前路漫长，还需多加努力才是。”
这老头……说话好奇怪。不过他知道我是赤龙帝？
“您是奥丁大人吧？”
绯夜凛站起身，微微颔首行礼，态度庄重而不失礼数，
“初次见面，我是绯夜凛。”
奥丁？龙崎翔努力在记忆中搜索这个名字，总觉得耳熟，却又记不清具体来历……
“嗯嗯，你是绯夜龙一那小子最宝贝的妹妹吧？”
奥丁那只独眼笑眯眯地扫过绯夜凛，
“刚刚欣赏了你的比赛。怎么说呢……有时候啊，输赢这种事也是宿命的一部分，你也多加油。不过嘛，嗯嗯……”
老头的目光毫无征兆地、毫不掩饰地黏在了绯夜凛高耸的胸部上，发出由衷的赞叹，
“真大啊——观战时在影像里看就很震撼了，现在近距离观赏更是……哎呀呀！”
“够了！”
一声冷叱！
一道迅捷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奥丁身旁。那是一位英气逼人、穿着亮银色贴身铠甲的金发少女，显然是位女武神。她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坚硬的折扇——
咚！！
结结实实敲在奥丁的脑袋上！
“我已经再三强调过，禁止在公开场合露出如此失礼的猥亵眼神。”
女武神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接下来还有与天使、恶魔、堕天使以及奥林匹斯山的宙斯大人、须弥山的帝释天大人等多方势力首脑的重要会议，商讨联合应对'祸之团'等恐怖分子的威胁。请您务必以北欧主神应有的风范出席。”
“哎哟……知道知道……”
奥丁揉着被敲的地方，表情悻悻然，但那只独眼中却掠过一丝精芒，
“防备可真严密的女武神……不就是和那群老家伙还有小辈们一起碰个头嘛。”
他似乎嘀咕了一句“绯夜龙一的妹妹和赤龙帝……”之类的模糊字眼，声音很低。
随即，他又转向绯夜凛和龙崎翔，眼神恢复了那种洞悉世事的狡黠：
“算了算了。绯夜家的丫头，赤龙帝小鬼。”
奥丁拄着杖，缓缓向门外走去，声音悠悠传来，
“这个世界啊，磨砺总是多得很。不过有趣的事情也同样不会少。你们年轻人啊，就该趁着这股子劲儿，好好去享受过程，也去尝尝苦头，痛痛快快地向前闯吧。记住，埋头苦干才是年轻人成长的唯一捷径！呵呵呵……”
只留下这番意味深长的话，奥丁便在女武神的“护送”下离开了病房。
“那个老爷爷……到底何方神圣啊？！”
龙崎翔目瞪口呆，随即猛地想起什么，气得跳脚，
“等等！他刚才……他刚才是不是色眯眯地盯着社长的……不可原谅！下次再敢这样，我绝对把他列为‘特级戒备对象’！敢碰一下，就是我的死敌！”
后来，在绯夜凛忍着笑的解释下，龙崎翔才明白，那个怎么看都像个顶级老色鬼的糟老头，竟然是统领北欧神界的至高主神——奥丁。
“……世界上真是充满了……我理解不了的事情啊……”
龙崎翔望着空荡荡的病房门口，喃喃自语，对于神明的印象在此刻彻底刷新。
他默默地，在心底那份“必须防备的不敬目光黑名单”上，写下了第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