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
帝王低沉而裹挟着滔天怒火的咆哮,如同九天落下的惊雷,狠狠劈在死寂的御书房内!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震得殿内梁柱似乎都在嗡鸣!
殿门轰然洞开!数名气息沉凝、眼神锐利如鹰隼的御前侍卫应声而入,甲胄碰撞发出铿锵的金属冷响,瞬间分立殿门两侧,肃杀之气弥漫开来,将殿内本就凝固的空气彻底冻结!他们的手,已然按在了腰间的佩刀之上,冰冷的刀柄在幽暗光线下闪烁着不祥的寒芒!
苏晚晴如同被这声怒吼抽走了全身骨头,那张糊满泪痕与脂粉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种濒死般的灰败!她瘫软在地,华丽的宫装铺散如揉皱的锦缎,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眼神涣散,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她看到那些侍卫冰冷的目光扫过她,如同在看一具尸体!完了……一切都完了……碧荷被拿下了……沈清漪那个贱人……她竟然……
萧珩缓缓放下了那只捏断朱笔的手。那只骨节分明、掌控生杀予夺的手,此刻微微舒展,指尖还残留着紫檀木的碎屑。他没有再看瘫软在地、如同烂泥般的苏晚晴,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冰冷风暴的眼眸,如同两口万载寒潭,沉沉地扫过阶下额角渗血、脸色苍白却依旧挺直脊背的沈清漪,最终,落在了躬身侍立、大气不敢出的王德顺身上。
帝王的怒火并未直接倾泻在苏晚晴身上化为“诛杀”的旨意,但那份山雨欲来的沉重威压,比任何直接的惩罚都更令人窒息。这无声的间隙,让苏晚晴如同在油锅中煎熬,每一息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萧珩薄唇轻启,那声音低沉平缓,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森寒,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精准地凿在苏晚晴的心口:
“苏氏。”
仅仅两个字,已彻底剥去了她“贵妃”的尊号与体面!
苏晚晴猛地一颤,涣散的眼瞳因巨大的羞辱和恐惧而骤然聚焦,死死望向御座。
“尔身为贵妃,位居四妃之首,代掌凤印,协理六宫,”萧珩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冰冷得如同在宣读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书,却字字诛心,“本应克己慎行,整肃宫闱,为六宫表率!”
“然!”他话音陡然转厉,如同冰面炸裂,寒意四溅!“尔御下无方,昏聩无能!致使长春宫近身宫女碧荷,竟敢勾结外殿粗使,行此大逆不道、祸乱宫闱、诅咒圣躬之十恶重罪!若非王德顺明察秋毫,人赃并获,朕之安危,江山社稷,几为尔之昏聩所累!”
每一句斥责,都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苏晚晴的脸上!将她高高在上的贵妃尊严,撕扯得粉碎!
“此乃其一!”萧珩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利刃,狠狠刺向苏晚晴,“其二!事发之后,尔不思己过,不查宫闱,反而在朕御前哭闹失仪,言行无状!更兼信口雌黄,攀诬他人,颠倒黑白!视朕之威严如无物!视宫规法度如儿戏!苏氏,尔眼中,可还有朕这个皇帝?可还有这大魏的祖宗法度?!”
“陛下!臣妾……”苏晚晴被这雷霆万钧的斥责砸得魂飞魄散,本能地想开口辩解。
“住口!”萧珩一声厉喝,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将她所有未出口的狡辩冻结在喉间!那冰冷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只令人作呕的蝼蚁,“朕,不想再听尔任何狡辩之词!”
他猛地抬手,指间残留的木屑簌簌落下。那手势,带着终结一切的决断与帝王的绝对威权:
“传朕旨意——”
王德顺立刻躬身,身体绷得笔直,如同即将离弦的箭。
“贵妃苏氏,御下不严,昏聩失察,险酿滔天大祸!更兼御前失仪,言行无状,有负朕恩!即日起——”
冰冷的字句,如同判官笔落下,书写着苏晚晴命运的转折:
“褫夺其协理六宫之权!宫中一应事务,暂交皇后统摄!”
—— 这第一刀,直接斩断了她赖以生存的权柄根基!如同斩断了猛虎的利爪!
“罚俸一年!长春宫一应用度,减半!”—— 第二刀,斩断财源!釜底抽薪!
“禁足长春宫!无朕旨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宫中侍奉宫人,减半!”—— 第三刀,人身禁锢!斩断耳目羽翼!将她彻底囚禁在华丽的牢笼之中!
“为期——三个月!”—— 第四刀,期限明确!这三个月,足以让后宫格局天翻地覆!
“以儆效尤!望尔闭门思过,深刻反省!若再有不轨——” 萧珩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毫不掩饰的森然杀机,“休怪朕——不讲情面!”
最后的“情面”二字,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苏晚晴的心脏!她知道,这所谓的“情面”,已是帝王对她最后的、也是最大的“仁慈”!这惩罚虽未直接以“巫蛊主谋”定罪,避免了株连九族的惨祸,却已将她从云端狠狠踹入泥潭!剥夺了她赖以生存的一切——权力、财富、自由、脸面!让她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贵妃,彻底沦为了后宫的笑柄和囚徒!
“陛……陛下……”苏晚晴瘫在冰冷的地砖上,如同被抽走了脊椎的蛇,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面如死灰,眼神空洞,所有的怨毒、不甘、惊惧,都化作了无边的绝望和死寂。华丽的发髻散乱,珠钗歪斜,精心保养的指甲,在无意识地抠抓冰冷地砖时,发出“嘎嘣”几声脆响——竟生生折断了数根!指尖瞬间渗出鲜红的血珠,她却浑然未觉。
完了……全完了……
十年心血,步步为营,才爬到的贵妃之位……
协理六宫之权……荣华富贵……帝王的恩宠……
一切……都因为那个贱人……毁了!
“王德顺,”萧珩的声音恢复了冰冷的平缓,仿佛刚才那雷霆之怒只是幻觉,“即刻传旨六宫。另,收回贵妃金印、对牌,移交皇后。长春宫宫人,由你亲自带人去裁撤一半,即刻执行!”
“奴才遵旨!”王德顺躬身领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凛然。他立刻转身,对着殿外肃立的侍卫和内侍沉声道:“来人!送苏……苏氏回长春宫!即刻执行圣谕!”
两名孔武有力的太监面无表情地上前,如同拖拽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件,一左一右架起瘫软如泥、毫无反应的苏晚晴。她华丽的宫装拖曳在地,沾染了灰尘和方才失禁留下的污渍,狼狈不堪。她没有挣扎,没有哭喊,只是任由人架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只有那折断的、渗着血的指甲,在冰冷的地砖上,划出几道断断续续、刺眼的暗红色痕迹。
她被拖出了御书房的门槛。殿外刺目的阳光照在她死灰般的脸上,更添几分凄厉。那象征着无上尊荣的长春宫步辇,此刻在她眼中,无异于通往地狱的囚车。
御书房内,沉重的殿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空气里,浓郁的沉水香似乎终于彻底消散,只余下淡淡的血腥味、墨汁味和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冰冷的死寂。
沈清漪依旧跪在原地,额角的血迹已经微微凝固,在她苍白如雪的脸上,如同一道凄艳的伤痕。她低垂着眼睫,长长的睫羽如同疲惫的蝶翼,遮掩着眸底深处翻涌的、冰冷的、大仇得报的快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萧珩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那目光深邃、复杂,带着审视、探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那额角血痕和最后孤勇坦荡所触动的涟漪。
“沈氏,”帝王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奇异的平缓,“受惊了。”
沈清漪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仿佛从某种情绪中惊醒。她缓缓抬起脸,泪水早已干涸,只余下清晰的泪痕和额角的伤痕。她的眼神恢复了惯有的柔弱与惊惶,带着劫后余生的脆弱,声音微哑,带着一丝哽咽:“谢……谢陛下为嫔妾……主持公道……” 她深深拜下,姿态恭顺而卑微。
萧珩看着她,沉默了片刻。殿内烛火跳跃,在她苍白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起来吧。”他最终道,声音听不出情绪,“额上的伤,传太医好生诊治。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回你的揽月轩,好生静养。”
“嫔妾……遵旨。”沈清漪在茯苓和秋菊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身。她脚步虚浮,身形摇摇欲坠,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王德顺亲自上前,引着她们退出御书房。
当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帝王威压和御案上那个狰狞的诅咒之物时,沈清漪才在茯苓和秋菊的搀扶下,几不可察地挺直了一瞬脊背。她微微侧首,目光穿过长长的宫道,望向长春宫那依旧金碧辉煌却已蒙上阴霾的飞檐方向。
一丝冰冷到极致、锋利如刀的弧度,在她染血的唇角,极快、极淡地掠过。
长春宫。
华丽冰冷的囚笼之内。
苏晚晴如同失了魂的木偶,被宫人胡乱地安置在铺着锦绣软垫的贵妃榻上。华丽的宫装被剥下,换上了素净的寝衣,却掩不住她身上散发出的、浓重的绝望与死气。
殿内,王德顺带来的太监正冷着脸,如同抄家般清点着象征权力的金印、对牌,记录着需要裁撤的宫人名单。
曾经门庭若市的长春宫,瞬间变得空旷而压抑。
“娘娘……娘娘您说句话啊……”碧荷不在,秋月跪在榻前,哭得眼睛红肿。
苏晚晴空洞的眼神缓缓转动,聚焦在宫女脸上。那眼神,不再是惯常的温柔或阴狠,而是一种淬了毒的、如同深渊寒冰般的怨毒与疯狂!
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吐出几个破碎的气音,却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恨意:
“沈……清……漪……”
折断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尚未愈合的伤口,鲜血,再次无声地渗出。
禁足,削权,罚俸……
这仅仅是开始。苏晚晴在心里暗暗发誓:
我失去的一切,她苏晚晴,必要用最残酷的方式,百倍讨回!
揽月轩的夜风,带着玉兰的冷香,悄然拂过宫墙。
一场风暴暂时平息。
但深埋的仇恨种子,已在血与泪的浇灌下,悄然破土,滋生出更恶毒的藤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