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六那根普普通通的食指，笔直地指向星辰巨舰舰首，正被混沌寒意冻得仙甲明灭、仙炎萎靡的耀阳真君。
“火…火折子？”
声音不大，带着点不确定，纯粹是觉得对方那一身赤金甲胄、外加刚才浑身冒火又突然半死不活闪烁的模样，像极了他口袋里那个有时候亮、有时候按半天也不出火的破旧火折子。
轰——！
整个被“静默”法则笼罩的九幽寒渊上空，仿佛有亿万道无形的惊雷同时炸开！
所有残存的仙兵，包括巨舰深处那数十道强横气息的主人，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思维被这荒谬绝伦又带着极致侮辱的三个字彻底冻结！
火…火折子？
一个巡界仙使，焚天仙域第七监察仙殿的实权人物，执掌净世仙炎、代天巡狩的耀阳真君…被一个下界疑似混沌余孽的凡人…指着鼻子说…像火折子？！
“噗——！”
巨舰深处，一个本就因仙念反噬而气血翻腾的仙将，再也忍不住，一口灼热的金血狂喷而出，仙躯摇摇欲坠！这已经不是打脸，这是把整个焚天仙域的脸皮撕下来丢进九幽粪坑里反复践踏！
“吼——！！！蝼蚁！安敢辱我！！！”
耀阳真君彻底疯了！燃烧的眼眸中最后一丝理智被滔天的怒火和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彻底焚尽！什么混沌古魔，什么寂灭剑意，统统抛在脑后！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将眼前这个亵渎仙威的蝼蚁，连同他身边那个银发妖女，用最痛苦的仙炎灼烧亿万载，将其神魂点成永不熄灭的灯芯！
他猛地撕开胸前仙甲护心镜！一枚只有指甲盖大小、却仿佛浓缩了亿万恒星核心、散发着令空间都为之扭曲塌陷的恐怖赤金符文暴露出来！
“焚世仙源！燃我仙魂！请仙尊法旨——诛魔！！！”
耀阳真君发出泣血般的嘶吼，整个仙躯如同被点燃的蜡烛，肉眼可见地融化、燃烧！磅礴的仙元、精血、乃至部分本源仙魂，疯狂涌入那枚赤金符文！
嗡——！！！
赤金符文骤然爆发出比之前“净世仙炎”炽烈亿万倍的光芒！光芒瞬间吞噬了耀阳真君的身形，化作一道通天彻地的赤金光柱，狠狠撞向巨舰上空那道尚未完全弥合的巨大空间裂缝！
轰隆隆——！！！
空间裂缝如同脆弱的蛋壳，被这道献祭了仙使本源的光柱悍然撑开、撕裂！一个远比之前庞大、深邃、边缘流淌着紫金色混沌雷霆的恐怖通道被强行贯通！
通道深处，并非焚天仙域的景象，而是一片无法形容其浩瀚与威严的璀璨星穹！星穹中央，一座由纯粹“道则金晶”构筑、庞大到遮蔽星河的古老宫殿虚影缓缓浮现！宫殿门前，一尊脚踏星璇、身披混沌道袍、面容模糊却散发着令诸天星辰都为之黯淡的伟岸身影，正缓缓抬起一根仿佛由凝固星河构成的手指！
仅仅是一个虚影，仅仅是一根手指抬起的动作！
咔嚓嚓——！！！
整个九幽寒渊位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万魂殿那由巨兽骸骨构筑的穹顶瞬间崩裂开无数蛛网般的巨大裂痕！玄阴姥姥被这股凌驾于诸天之上的威压死死摁在地上，枯槁的身体发出嘎吱的碎裂声，那颗捧在手里的鬼核光芒黯淡到了极点，她眼中只剩下无边的绝望：“仙…仙尊…法旨…完了…彻底完了…”这种存在，一个念头就足以让九幽寒渊重归混沌！
那根星河手指，隔着无尽时空，朝着下方王六和柳清霜所在的万魂殿方向，极其随意地…点落！
没有光芒，没有能量波动。
只有一股绝对的、不容置疑的、仿佛代表着整个宇宙秩序终极审判的“抹除”意志！这股意志所过之处，空间无声湮灭，时间彻底紊乱，九幽寒渊那粘稠的死气如同遇见烈阳的积雪，瞬间化为虚无！目标所指，万法不存，因果断绝，存在的痕迹将被从根源上彻底抹去！
这是超越了力量层面的抹杀！是来自更高维度的规则否定！
玄阴姥姥绝望地闭上了“眼”。
柳清霜金瞳瞬间缩紧！袖中那块沉寂的祖碑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躁动与冰寒，一股源自本能的、足以冻结星河的寂灭剑意就要破袖而出！她感到了致命的威胁！
然而，就在那星河手指点落的意志即将触及万魂殿门槛的刹那——
王六看着天上那新出现的巨大通道，还有通道里那座金光闪闪的大房子，以及那个大房子门口站着的人影，眼睛微微亮了一下。
倒不是因为威压，而是那人影抬起的、由无数细碎星光凝聚的手指，在幽暗的背景里一闪一闪，亮晶晶的。
像什么？
像极了他小时候在河滩上捡到的那种，里面裹着金沙、在阳光下会反光的…漂亮小石头！对，就是弹珠！还是最亮的那种！
他口袋里那几个茶馆找零的铜板太普通了，哪有这个好看？
王六几乎是下意识地，对着那通道深处、那根点落的星河手指，伸出了自己的手，五指张开，掌心向上，做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孩子讨要心爱玩具的动作，语气带着点发现新奇玩意儿的期待：
“弹…弹珠？给…给我玩玩？”
声音依旧不高，甚至因为带着点不好意思的迟疑，显得有些微弱。
但就在他这句话出口，手掌摊开的瞬间——
嗡！！！
一股无法言喻、仿佛源自混沌母巢最深处、包容万物又凌驾万物的“容纳”与“索取”真意，骤然从王六摊开的掌心爆发！
那根由星河仙尊法旨意志凝聚、代表着宇宙秩序终极审判、足以抹除一方小世界的恐怖手指…点落的轨迹，在王六摊开的手掌上方…诡异地…拐了个弯？！
就像一束笔直的光线，遇到了一面绝对无法抗拒的引力透镜！
那蕴含“抹除”意志的星河之力，非但没有落下，反而如同百川归海，化作一缕缕细碎温顺的星光丝线，带着一种近乎谄媚的乖巧，主动地、欢快地…朝着王六摊开的手心…流淌、汇聚而去！
同时被“索取”牵引的，还有通道深处，那星河仙尊虚影指尖，一点米粒大小、却仿佛蕴含着混沌星核本源、正在不断旋转生灭的…实体光点！那才是维持这道法旨意志的核心力量源泉！
“什…什么？！！！”
通道深处，那片遮蔽星河的古老宫殿虚影猛地一阵剧烈晃动！宫殿门前，那尊脚踏星璇的伟岸身影，第一次…抬起了他那模糊不清的面容轮廓！
一股清晰无比的、混杂着极致错愕、难以置信、以及一丝…深入骨髓的惊悸情绪波动，如同海啸般从通道那头汹涌传来！甚至强行冲破了位面壁垒的阻隔，清晰地映照在每一个存活生灵的神魂深处！
他那万古不磨、代表仙域至高意志的法旨之力…被…被“拿”走了？！核心星核本源还被当成…弹珠…索要？！这…这怎么可能？！
玄阴姥姥猛地抬起头，枯槁的脸上扭曲成一个见鬼的表情，下巴骨咔吧一声差点脱臼！她“看”着那足以抹杀自己的星河之力，像温顺的宠物狗一样绕着王六的手掌打转，最终乖巧地没入掌心，而那点星核本源更是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眼看就要脱离仙尊虚影的指尖…
“索…索取道源？！他…他在把仙尊法旨…当糖豆…吸？！”玄阴姥姥残魂都在尖叫，“弹珠？！他管混沌星核叫弹珠？！还…还要玩玩？！”
这已经不是踢场子，这是把仙域大佬的裤衩子都扒下来当弹弓皮筋了啊！
“不——！！！”
通道深处，一声带着震怒、心痛和一丝不易察觉慌乱的宏大意志咆哮，强行定住了那点即将离体的星核本源！那星河仙尊的虚影第一次显露出清晰的轮廓，那是一个面容古拙、眼神却如同蕴藏了亿万星河生灭的中年道人模样！
他死死盯着下方王六那摊开的、平凡无奇的手掌，眼神剧烈变幻。愤怒？有。但更多的是惊疑、忌惮，以及一种面对未知混沌深渊的强烈警惕！能如此轻描淡写“索取”他法旨之力的存在…绝不是普通混沌古魔！
耀阳真君献祭所化的赤金光柱早已熄灭，只剩下一缕残魂在巨舰甲板上扭曲哀嚎。此刻看到连仙尊法旨都吃瘪，那缕残魂彻底僵住，连哀嚎都忘了。
王六没等到那颗亮晶晶的“弹珠”落下来，有点失望。他收回手，看着掌心那几缕温顺游弋、如同小鱼的星光丝线，撇了撇嘴，似乎觉得这玩意光会转，不如弹珠实在好玩。他随手一握，那几缕让玄阴姥姥心惊肉跳的星河之力，噗地一声，在他掌心湮灭无踪，连点青烟都没冒。
“小气。”王六嘀咕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空间，回荡在通道内外。
星河仙尊古拙的面皮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小气？！他万载凝聚的一点星核本源，差点被当成玩具拿走，他强行阻止了…还落个小气的评价？！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憋屈，让这位仙域巨头道心都差点不稳。
就在这死寂而尴尬的僵持中——
王六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星河仙尊虚影那宽大的混沌道袍袖口。那袖口边缘，似乎随着他刚才情绪的波动，露出了袍内一丝景象。一点温润内敛、却又仿佛蕴含着开天辟地第一缕混沌气息的…青蒙蒙的光晕，在袖口深处一闪而逝。
那光晕…好熟悉的感觉。像什么呢？
像…像他小时候在村里泥塘边玩，脚底踩到的那种最滑溜、最圆润、握在手里凉丝丝特别舒服的…鹅卵石？不，比那个感觉更…更“深”一点。
王六的眼睛又亮了，比刚才看到“弹珠”时更亮。他再次抬起手，这一次，直接指向了星河仙尊虚影那宽大的袖口，语气带着发现更大宝贝的笃定和一丝热切：
“鹅…鹅卵石！你袖子里那个…更好！拿来！”
轰——！！！
如果说刚才索要“弹珠”是扒裤衩，那现在指着仙尊袖子索要“鹅卵石”，简直就是把对方按在泥地里抢祖传玉佩了！
玄阴姥姥的残魂彻底麻了，她觉得自己这万载鬼生积攒的所有恐惧，都不够支付今天这场戏的门票钱。
星河仙尊虚影猛地一僵！宽大道袍的袖口下意识地往回拢了拢，盖住了那丝泄露的青光。他那古井无波、蕴藏星河生灭的眼眸，第一次出现了剧烈无比的震荡！震惊、骇然、难以置信，最终化为一种无法言喻的惊涛骇浪！
袖里乾坤！他袖中自成一方混沌小世界，温养着那枚伴他亿万载、助他勘破混沌迷雾、成就仙尊道果的“混沌源胎石”！此乃他最大的隐秘，也是他道基的根本！此物气息内敛，非混沌同源者不可感知…这…这下界凡人…怎么可能看穿？！还…还称之为…鹅卵石？！
混沌源胎石…鹅卵石？！
这已经不是眼力的问题！这是位格！是本质上的…碾压！
星河仙尊看向王六的眼神彻底变了。所有的怒火、憋屈、高高在上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面对无底深渊般的忌惮、敬畏，以及…一丝面对更高存在的茫然！
他死死盯着王六那依旧平淡、甚至带着点期待（对“鹅卵石”）的眼神，又瞥了一眼王六身边那银发金瞳、袖中蛰伏着连他都感到心悸寂灭气息的少女…
一个让他仙魂都为之颤栗的念头，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道闪电，撕裂了他所有的认知：
此二人…绝非混沌余孽！
他们…极有可能是…自那不可知、不可测的混沌源海深处…走出的…存在！
念头一起，星河仙尊再无半分犹豫！
在玄阴姥姥和所有残存仙兵呆滞、石化、如同被混沌巨锤砸懵的目光中——
通道深处，那尊脚踏星璇、遮蔽星河的伟岸仙尊虚影，对着下方万魂殿门槛外、那青衫布履的身影…
缓缓地、无比郑重地…
躬下了他那代表仙域至高权柄的腰！
一个清晰无比、带着极致谦卑与敬畏的宏大意志之音，如同臣服的颂歌，响彻诸天：
“下…下仙星河…有眼无珠！冲撞…冲撞上尊法驾！万死…难赎其罪！”
他拢在道袍中的手伸出，掌心之上，一枚只有鸽卵大小、通体浑圆、流淌着青蒙蒙混沌气流、内部仿佛有无数世界虚影生灭沉浮的奇异石头，缓缓浮现。石头出现的刹那，整个被撕裂的空间通道都微微荡漾，散发出一种万物归源的气息。
“此…此微末之物…名‘源胎’…权…权当…权当上尊…把玩解闷之用…万望…万望上尊…笑纳！”
星河仙尊双手捧着那枚混沌源胎石，如同捧着整个仙域的命脉，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隔着无尽空间，遥遥献向王六。
王六看着那枚终于出现的、圆溜溜、青蒙蒙、散发着舒服气息的“鹅卵石”，眼睛弯了弯，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他伸出手，隔空一抓。
那枚足以引发诸天仙尊大战的混沌源胎石，便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轻飘飘地穿过空间通道，跨越无尽距离，稳稳地…落入了王六的掌心。
入手温润，微凉，滑溜溜的。
王六握在手里掂了掂，又对着旁边森然鬼火映照的光线看了看，觉得这“鹅卵石”确实比铜钱有意思多了。
他满意地点点头，随手往旁边一抛。
“嗒…嗒…嗒…”
混沌源胎石落在万魂殿冰冷肮脏、铺满骨粉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弹跳声，滚了几圈，停在了一根巨大的、布满裂纹的肋骨柱下。
同时，那青蒙蒙的混沌气流，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以源胎石为中心，无声地荡漾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残破不堪、死气沉沉的万魂殿。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重组声响起。穹顶巨大的裂痕飞速弥合，布满裂纹的肋骨柱焕发出玉质般的光泽，地上肮脏的骨粉如同被无形之手拂去，露出下方温润如墨玉的古老地面。森然的鬼火被柔和的混沌清辉取代，空气中腐朽的死气被洗涤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神宁静、仿佛置身混沌母胎的温润气息。
破败的万魂殿，在这枚“鹅卵石”落地的瞬间，被强行改造成了一方混沌初开般的…清净道场！
玄阴姥姥趴在地上，看着那滚到自己鼻子尖前、散发着让她残魂都感到无比舒适温润气息的混沌源胎石，又看看那焕然一新、道蕴盎然的“新家”，枯槁的脸上，第一次流下了…滚烫的、名为“懵逼”的泪水。
这…这就…装修好了？用的还是…仙尊跪献的…混沌至宝？！
王六看着变得干净又舒服的大殿，终于觉得顺眼了些。他抬脚，迈过了那道由巨兽肋骨构成的门槛，踏入了这方被他无意间改造的混沌道场。
柳清霜攥着他的衣角，亦步亦趋，金瞳好奇地打量着变得不一样的大殿，最后目光落在了地上那颗还在微微滚动、青蒙蒙的“鹅卵石”上。
星河仙尊的虚影还保持着躬身献宝的姿势，僵在通道深处，看着自己视若道基的混沌源胎石如同垃圾般被丢在地上当“装修石材”，古拙的脸上肌肉一阵疯狂抽搐。
王六走到大殿中央，感觉脚底踩着温润的墨玉地面，比外面冰冷的黑冰舒服多了。他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大殿深处，那张由巨大骸骨和暗紫色兽皮构成的王座上。
他走过去，很自然地坐了上去，还挪了挪屁股，似乎在试试舒不舒服。
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通道深处，那个还僵着鞠躬的星河仙尊虚影，眉头微皱，似乎觉得对方挡着“窗户”了，语气带着点被打扰清净的不耐：
“你…还杵在那儿…当门神？”
星河仙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