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那声“要炸了”像刀子捅进茶馆,死寂炸开。所有茶客脖子一缩,眼珠子瞪得像铜铃,死死黏在门口抖成筛糠的柳如烟身上。这漂亮姑娘脸白得像纸,活像见了阎王。
靠窗的桌边,柳清霜细眉倏地拧紧。她攥着王六衣角的手没松,另一只手却猛地按住自己素白的宽袖口。那袖子里,有什么东西在突突地跳,隔着布料都能看见不正常的鼓动,像揣了个烧红的烙铁。
“师兄,”她声音有点闷,金瞳里那点吃炸糕的满足全没了,只剩下被打扰的不高兴,“袖子里…烫。”
王六刚端起粗瓷茶杯,闻言眼皮都没抬。他左手还捏着杯子,右手随意地抬起,食指朝柳清霜按着袖口的手背轻轻一拂。
动作轻飘飘,像掸灰。
“炸了!真要炸了——!”祖地洞口,柳开阳扯着嗓子嚎,眼珠子死死瞪着茶馆窗户,仿佛下一秒就能看到混沌祖碑炸开的灭世景象。柳天枢刚被护卫架起来,一听这话,腿又软了,差点把架着他的人一起带倒。
“护…护山大阵!快看阵盘!”一个长老突然嘶声尖叫,声音劈了叉。
众人齐刷刷扭头,只见祖地深处,那笼罩整个核心禁地的“九转玄天禁制”光幕,如同被重锤砸中的琉璃,发出刺耳欲裂的“咔嚓”声!原本流转的符文瞬间黯淡、扭曲,大片大片地剥落、消散!最后一点微弱光芒挣扎着闪了两下,“噗”地一声,彻底熄灭。守护阵眼的长老身体剧烈一晃,“哇”地喷出一大口黑血,直挺挺向后栽倒。
整个柳家祖地失去了最后的光泽,彻底暴露在冰冷的夜色下,死气沉沉。
“碎…碎了…全碎了!”柳天枢脑子里嗡的一声,天旋地转。他亲眼看着王六在茶馆里,就是那么随手一拂!轻描淡写!祖传万载、号称能扛化神巅峰的护山大阵,连个响屁都没放出来,就化成了灰!“他…他不是嫌烫…他是嫌祖碑太吵!要…要把祖碑炼成渣啊——!”柳天枢彻底疯了,血红的眼睛迸出泪,连滚带爬就往茶馆冲,“大人开恩!留我柳家祖碑一丝灵性啊——!”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扑过去!哪怕用身体挡!也要护住祖宗最后一点根!
柳天枢像头发狂的野猪,一头撞开茶馆虚掩的门板,木屑纷飞。他不管不顾,血红的眼睛只盯着柳清霜那只按着袖子的手,整个人合身扑上!
就在他扑到半空,离那张靠窗的桌子还有三尺远时——
王六的食指,正好拂过柳清霜的手背。
柳天枢看得清清楚楚!那只手,那只刚刚抹掉九转玄天禁制的手,就那么随意地,像赶苍蝇似的,在始祖雪白的手背上轻轻一蹭。
“啪嗒!”
一声脆响,异常清晰。
柳天枢扑通摔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不是他撞到了什么,而是他怀里死死攥着的那块柳擎苍的护心玉,脱手掉了出来,正好砸在茶馆沾满泥脚印的青砖地上。
翠绿色的玉佩,温润的光泽瞬间黯淡。一道狰狞的焦黑裂痕,如同丑陋的蜈蚣,从玉佩正中央猛地炸开!
“我的玉——!”柳天枢心肝俱裂,下意识伸手去捞。
指尖还没碰到碎玉——
“嗡……”
一声极其细微、仿佛来自远古深渊的嗡鸣,带着尘埃落定般的疲惫感,从柳清霜的袖子里传出。
袖口那剧烈的、不祥的鼓动,瞬间平息。那股灼人的烫意,也潮水般褪去,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柳清霜紧蹙的眉头松开了,按着袖口的手也放了下来。她甚至疑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子,又仰起脸,金瞳清澈地望向王六:“师兄,不烫了。”语气轻松,像解决了一个小麻烦。
王六“嗯”了一声,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慢悠悠喝了一口。粗茶,有点涩。
茶馆里一片死寂。茶客们大气不敢喘,看看地上摔碎的玉佩,又看看门口瘫着的柳如烟,再看看窗边若无其事喝茶的青衫人和他旁边绝美的银发女子。
柳天枢趴在地上,手还僵在半空,离那碎成两半的护心玉只有一寸之遥。他愣愣地看着那块裂开的玉,又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柳清霜平静的袖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悸动,毫无征兆地在他身体里炸开!像一道沉寂万年的冰河轰然解冻!那些纠缠在灵力流转间、如同跗骨之蛆般的滞涩感,那些修炼时总会莫名出现的刺痛,那些隐隐限制着他境界突破的无形枷锁……
碎了!全碎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精纯力量感,猛地冲上他的四肢百骸!甚至比他年轻时突破金丹那一刻还要汹涌澎湃!那是血脉本源被彻底洗涤、焕发生机的狂喜!
“祖…祖宗的血脉枷锁……”柳天枢嘴唇哆嗦着,眼睛瞪得几乎裂开,里面疯狂地涌动着极致的恐惧、荒谬、以及一种灭顶之后重获新生的狂乱,“真…真没了!被他…被他随手抹掉了!抹得干干净净!”
他看着地上那焦黑的碎玉,又哭又笑,像个真正的疯子,用头“咚咚”地撞着茶馆肮脏的地砖,嘶哑的声音在死寂的茶馆里回荡,带着哭腔和一种扭曲的狂喜:
“谢大人!谢大人抹掉这腌臜污秽!柳家…柳家血脉…干净了!干净了啊——!”
窗边,王六放下茶杯,杯底磕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嗒”的一声。他像是完全没听见脚下那疯子的嚎叫,目光扫过柳清霜空了的茶杯。
“茶凉了,”他语气平淡,“再倒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