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斜地切过窗帘缝隙，落在衣柜半开的门上。那枚檀木盒静静躺在最里层的抽屉角落，盒盖合拢，像一封封好的信，不再需要被反复拆阅。顾逸尘轻轻推上抽屉，动作轻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他转身时，袖口掠过床头柜，碰倒了一支口红——洛倾颜昨夜随手搁下的，玫瑰豆沙色，盖子滚到了地毯边缘。
“还没适应‘已婚人士’的身份？”她笑着弯腰去捡，发丝垂落，扫过他的手背。
“只是觉得，”他接过口红，顺手旋上盖子，“以前下班回家，开门前总要想三秒要不要顺路买牛奶。现在——”他顿了顿，嘴角微扬，“第一反应是‘她今天有没有偷偷往我包里塞小点心’。”
“被发现了？”她眨眨眼，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包的位置，“那下次我塞辣条，看你还敢不敢翻。”
他低笑，目光落在她手机屏幕上。她正滑动新闻，指尖忽然一顿。
“咦。”
“怎么？”
“这片区域……最近是不是有点不太平？”她把手机转过来，一条不起眼的行业简报浮现在晨光中：《华南市场供应链震荡，多家企业调整客户结构》。
顾逸尘接过手机，扫了一眼，眉梢略抬，“这种消息每年都有，风一吹就散。咱们的客户又不是靠天气吃饭。”
“可我前两天翻你朋友圈，见你和华南区总监吃饭的照片，他笑得有点勉强。”她歪头，“而且你上周三晚上打电话，提到‘续约’两个字时，语气突然沉了。”
他挑眉，“你连这个都记得？”
“我连你喝咖啡不加糖但必须搅三圈半都记得。”她轻哼，“职业病罢了。”
他没反驳，只是把手机放回床头，顺势拉她坐下，“怎么，新婚第一天就要开启‘商业侦探’模式？”
“我只是觉得……”她迟疑了一瞬，“最近你开会少了，邮件也回得快，我以为一切顺利。但系统昨天推了条预警，我没点开，就瞥了一眼标题——q2续约率下滑。”
顾逸尘神色微动，但很快舒展，“系统太敏感。老客户换团队、内部调整，都会触发警报。别担心。”
她没再追问，只是看着他。阳光落在他眉骨上，映出一道淡淡的影。她忽然想起前世——他第一次遭遇大规模客户流失前，也是这样，语气轻松，眼神却比平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那时她不懂，现在却不敢忽略。
“要不，”她轻轻说，“我们吃个早餐，顺便看看数据？就当……婚后第一项共同任务？”
他笑了，“你这是要当联合cEo？”
“至少是首席观察员。”她起身，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而且我还没输过。”
餐厅里，阳光铺满了整张长桌。她煎的蛋边缘微焦，却完整地躺在盘中，像一轮小小的太阳。他切下一角，抬眼，“进步了。”
“下一顿可能更焦。”她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权限页面，“但我的数据分析，从不糊。”
他无奈，只得登录内网。屏幕亮起，数据面板缓缓展开。她指尖滑动，停在华南、西南两个区域的续约率曲线上。
“连续三周下降，跌幅不大，但趋势稳定。”她放大时间轴，“而且，流失客户集中在中大型项目，不是零散小单。”
顾逸尘皱眉，手指无意识地在腕表边缘轻轻一转——这个动作太熟悉了。前世她曾在日记里写过：他一紧张，就会调整表带，仿佛那圈金属能帮他稳住节奏。
“确实有点奇怪。”他低声说，调出客户反馈摘要，“但记录里没提不满，大多是‘战略调整’‘内部重组’。”
“可重组不会同时发生在七家公司。”她点开一家客户的最后一次沟通记录，“你看这封邮件，语气客气，但结尾突然加了一句‘后续联系人变更’，连交接流程都没走完。”
他盯着屏幕，沉默了几秒。
窗外，玫瑰花瓣被风卷起，一片轻轻落在桌角，正好盖住了她咖啡杯的杯沿。阳光明媚，像为一切镀上金边。可屏幕上的红色箭头，却像一道无声的裂痕，悄然划开这层温柔。
她忽然伸手，摸了摸包里的钢笔。
笔身温润，像被体温焐热的玉石。可那颗镶嵌在笔身的淡粉色水晶，却毫无光亮，沉静得如同休眠。
她心头一紧。
以往，只要顾逸尘情绪波动，哪怕只是轻微的烦躁，水晶都会泛起微光。可现在，他明明已在审视异常数据，眉头微锁，呼吸略沉——可笔，却毫无反应。
不是它坏了。
而是他还没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的理性在分析，但情感尚未警觉。金手指感知的是“情绪浓度”，而非“逻辑判断”。此刻的他，仍处在新婚的余温里，心绪平稳，爱意充盈——所以笔，选择了沉默。
她轻轻将笔取出，放在桌角。水晶暗淡，唯有笔尖处，残留着一丝极淡的金色痕迹，像是昨夜那道未来幻象消散后，悄悄留下的余烬。
“你在看什么？”他察觉她的停顿。
“这支笔。”她轻声说，“它昨晚还亮着，像有星河在里面转。现在……却一点光都没有。”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不是没电了？”
“它不需要电。”她抬眼，“它靠的是……我们之间的感觉。”
他笑了，“那说明我们现在感觉很好。”
她也笑了，可笑意未达眼底。
是的，很好。
可正因为太好，才让人害怕。
风暴来临时，总有人还在晒太阳，以为那乌云只是路过。
她收回手，指尖在触碰笔尖的瞬间，那道金痕似乎微微一颤，快得像错觉。
“要不要调更深一层的数据？”她问，“比如客户流失前的最后一次会议记录？”
他点头，重新聚焦屏幕，“你查，我配合。毕竟——”他侧头看她，“婚后生活，总得有点共同话题。”
她轻点鼠标，输入权限密码。页面跳转，客户档案逐条浮现。
她的目光停在一条备注上：【客户A-最后一次沟通：提及‘合作模式需重新评估’，未说明具体原因。对接人：苏曼。】
苏曼？
她心头一跳。
这个名字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她记得她。顾逸尘的同事，聪明，漂亮，总在会议上穿剪裁利落的套装，笑得恰到好处。
可她更记得，前世顾逸尘第一次危机爆发时，苏曼曾递上一份“内部优化建议书”，表面中立，实则将责任引向了技术团队——而那份文件的原始数据，正是从客户流失的异常中提取的。
她没说出口，只是默默记下。
“还有三家公司，”她低声说，“最后一次对接，都是她。”
顾逸尘顺着她指的地方看去，眉头终于彻底锁起。
阳光依旧洒满餐桌，玫瑰花瓣被风掀起，又落下。咖啡杯边的钢笔静静躺着，水晶未亮，笔尖那道金痕却仿佛比刚才清晰了一分。
她盯着那抹金色，忽然低声说：
“你说，如果一个人早就知道雨要来，却一直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