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指和食指夹着两根烟一起点燃,时间过得很慢,他只有靠着这消愁的玩意打发时间。
秒针响了一声,时针指到一点的位置,他打开车门,捏碎了口袋里的空烟盒丢进垃圾桶里。徐川刚好赶了回来,手里提着一碗饺子。
“不吃。”
严相旬脱下外套甩给徐川,径直往咖啡馆走去。
徐川站在他身后,打量着他笔直的身体,白色的衬衫隐入黑色的西装裤里。他垂头注视着严相旬的外套,一股隐隐约约的山茶花味盖住了饺子的香味。
他把打包好的饺子丢在一旁,闻了闻自己的指尖,沾上了一点点香味。
他双手捧着严相旬的衣服,盖在自己的鼻子上,一双眼盯紧了衣服主人的后背。
没有回头。
很浓烈的山茶花香。
咖啡馆里挤满了人,这些人严相旬见过,是殡仪馆里跑来看戏的。
唐联松选了个靠落地玻璃近的位置,他点了两杯咖啡,有一杯上点缀着薄荷。
严相旬边往馆里走边卷起袖子,他低头俯视着悠然自得的唐联松,不慌不忙地解开衬衫前两颗扣子。
唐联松不怀好意的笑起来,把放着薄荷的那一杯推给严相旬。他故意往严相旬身后看,除了那个在殡仪馆里跟着严相旬的男人,谁也没看见。
旁边的桌子离唐联松坐着的这张近了些,吃瓜的人不少。
“我女儿呢?”
“你去问杨依。”
“你坐下来,咱们好好说。”
严相旬做不到和他正常交流,他拳头硬了,只差唐联松一句话导火,随时把这张丑恶的嘴脸揍个稀巴烂。
劝说不成,唐联松放弃了,他自嘲地笑了笑,好像在严相旬的眼睛里看见了结局。
“杨闫是我的女儿,在你们结婚之前,她就有了我的孩子,她怕对不起你,一直瞒着你,和你离婚也是因为愧疚。”
“还有吗?”
唐联松摇了摇头,他把椅子往后挪了点,仰躺在倚靠上,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严相旬会怎么做。
严相旬如他的意,揪着他的头发,往他脸上狠狠来了几拳。
下手的时候严相旬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他已经做不出愤怒,或者悲伤的表情,眼里只剩蔑视,拳头陷进唐联松脸里,关节上沾满了血,不留情面。
中间他歇了口气。
徐川站在他身上,抱着看戏的态度静静看完了这一切。
唐联松满脸是血,他的脸颊一边肿起,说话的声音变得滑稽。
他说,只要能把女儿还给他,被打残他也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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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相旬朝前伸出两只拳头,拳心向上,一只手干干净净,另一只手沾满了血,青筋盘虬。
谢方叹了口气,无奈地转过身去,“你这是干什么呀。”
“我知法犯法,有罪。”
“你还知道啊?”谢方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真是愧对我对你的期待,还好有人及时拉住你,不然你真得酿成大错!”
谢方把严相旬的手压下去,“处分是逃不了的,这件事的情况我也了解了,你下次得把眼睛擦亮,唐联松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他在诱导你违法……不说了,你自己反省吧,还有手上的伤,记得包扎。”
“谢队,谢谢。”
“……把禁令抄五十遍外加三万字检讨,你必须得长记性!”
“嗯,我的问题我甘愿领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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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相旬捂着脸,趴在方向盘上,听到有人开车门的声音,他往副驾驶的位置上看去。
刚才认错的时候可没看见徐川,不知道这会又从哪窜出来了。
“衣服给我。”
“你怎么想?”
“钱我赔了,不怎么想。”
“唐联松说的话,你信吗?”
严相旬穿上衣服,摇了摇头。
“我要去核实这件事。”
幼儿园门口围了很多家长,放学铃声一响起来,教学楼里的孩子一窝蜂往出口里钻,有些有说有笑的,还有些迫不及待的往校门口。
这是严相旬第二次来接杨闫,第一次是带她走回家的路,让她学会自己独自上下学。
杨闫扎着丸子头,丸子头上别了个精致的蝴蝶发卡,在一众孩子里很显眼,她穿着打扮是妈妈教的,身上裙子的款式领先几个时代,有别人孩子没有的成熟感。
杨闫看见严相旬开心的不得了,一蹦一跳跑了过来,脑袋上的丸子头随她的动作一摇一晃,像个小麻雀。
她喊他爸爸,喊的很大声,她巴不得告诉所有同学这是他爸爸的车。
严相旬把她掳上车,一言不发。
车里弥漫着很浓的烟味,杨闫稍稍开了点窗户,气氛黑压压的,抹去了她心中装不下的欣喜,前面还坐了个不认识的叔叔,三番两次回头看她,眼神很吓人。
杨闫内心里萌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开车的是他爸爸,坐在旁边的是坏人,可能是人贩子,她爸爸想把她卖给人贩子赚钱。
杨闫越想心中越不安,而且这条路也不是回家的路!
“爸,你是不是开错了。”
严相旬不理她,她开始相信自己的想象了。
车停在了医院门口。
严相旬把杨闫拽下车,杨闫挣扎着不愿意下车,两眼生出恐惧。
他第一次在女儿的眼里看见了害怕。
他不知道找什么理由和杨闫解释,大人的矛盾小孩怎么会理解。他一路把杨闫拽进了医院里,任她怎么撕扯着嗓子哭闹。
严相旬挂了遗传科,把杨闫毫不留情地塞给了医生。
兜里没烟了,他坐在椅子上,手撑在膝盖上,手掌托着脸庞,等候的过程里,他一直在心里挣扎,想过一种结果是什么后果,另一种结果又是什么后果。
“如果杨闫不是我的女儿怎么办?”
他知道徐川在他旁边。
徐川很安静,而严相旬的脑子里像生出几千只苍蝇,嗡嗡作响,吵得他想把天灵盖掀开,把这几千只苍蝇掐死。
徐川很意外严相旬会和自己说话。
他蹲了下来,蹲到严相旬的身边,离他很近的距离。
他伸出手,手掌轻轻地放到严相旬蓬松的头发上,柔软的发丝沾染上他手心的温度,手腕贴着他温热的脸颊。
“那就把白的变成黑的。”
严相旬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他抬起头,徐川的脸就在他眼前,他的思绪陷入这深沉的眸子里,徐川的话在他的脑海里徘徊。
那就把白的变成黑的。
柔和的语气,是在撺掇。
“你后悔了吗?”
严相旬摇了摇头,“我一直把她当我的亲女儿。”
“她就是你的亲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