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唯一还保暖的只剩这件皮外套了,严相旬往床角缩了缩,雨至少不会滴到这个角落来。
没过一会徐川拿着三个鸡蛋走了回来,他还是赤裸着上身,天气寒冷,皮肤下的青筋显现,更凸显出肌肉夸张的线条。
“你去偷蛋了?”
“是光明正大的拿。”徐川又走了出去,他没走多远,严相旬还能听见他在和别人说话。
“刚才那个是在山里碰到的猎人,给我送了只死兔子来,我没要。”
徐川边说边捧着一大串槐花枝走进屋里,他把淡白色的槐花挑进篮子里,用水过滤了几遍。
“我找他要了几个蛋,槐花炒蛋你吃过吗?”
“没听说过。”
“吃了你就知道了。”
严相旬指着一旁废弃的灶台,上面堆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还架着一口生锈的锅,“你确定这玩意能炒菜?”
“去别人家蹭。”
“你……脸皮真够厚的。”
“那不然呢?在山里还想要体面,要不你看着我吃吧,多体面。”
徐川侧过头来瞧他,眼里尽是玩味,明明是句玩笑话,语气却听不出闹着玩的意思。
“……”
哪有人能做到一边阴恻恻地瞧着人,还能一边很自然的说玩笑话啊。
严相旬倚在墙上,对上他深邃的眼,附和的笑笑。
桌上除了一小碟子菜和两碗米饭,还有一碗乌鸡汤,汤刚好是一个人的食量,摆在靠严相旬的那边,显然是为他准备的。
“多喝点,伤好得快。”徐川见到严相旬脸上的诧异,是想这么告诉他的,又觉得这句话给人的感觉低声下气的,临时改了口,“这汤很新鲜,专治残疾。”
徐川依旧是刚才那副打趣他的模样,眼里的挑衅意味更重了,在“残疾”这两个字上咬得很重,就差把宣战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他是故意挑事惹严相旬的。
该说不说徐川除了嘴巴不饶人几乎没什么缺点。严相旬瞥见桌上的汤怔了一会,忽略掉了徐川的话,他拿起调羹舀了几口汤,喝汤的时候他瞧了好几眼徐川,异样的目光似在打量一样翻新的赝品。
严相旬这点小动作被徐川尽收眼底,令徐川意想不到的是,这人第一时间不是道谢,而是调侃他,“脸皮这么厚,你怎么不给你自己讨一份?”
“我不是残疾人,我不需要。”
“……”
严相旬不和他计较,想起了心中的疑虑,便问了出来“你在老陈家一直给他当厨师吗?”
“不全是,后厨都是我在干,他偶尔会来帮我。”
“难怪墙上许多刀都没开刃。”
徐川皱了下眉,严相旬看过来的时候他的眉头又舒展开了。
“什么意思?”
“我是说,两个人用不了这么多刀。”
“每把刀有每把刀的用处,比如砍羊头的时候要用切割刀,一刀下去骨头都能断,剥羊皮的时候适合用短刀,它很锋利,用起来也顺手。”
“你当过屠夫?”
“没有,退伍后我就在厨房帮帮忙,无聊的时候把刀的用法摸索了个遍。”
严相旬点了点头,露出怀疑的神情。
从下午到夜晚,都没打听到沈小武的信息,严相旬观察过村外的臭水沟,离王建家近的这边没发现尸体,那答案就在它的另一端了。
受伤的这条腿断断续续地疼,严相旬无奈地叹了口气,心绪被疼痛搅得又乱又烦,左眼皮子还突突跳个不停,似在预告他要出什么不好的事。
在警校和沈小武当同桌的时候也发生过这种情况,下课前他眼皮子跳得厉害,一下课操场上就死了个学生,从顶楼摔下来,躺在血泊里,自杀。
“咱俩在这将就一晚,明早回去,到时候我找个三轮车来驮你。”
“没找到我同事吗?”
“我找了一下午了,隔壁也来帮忙了,都说没看见你那群同事。”
夜晚来的很快,这间破烂的房子没通上电,燃起的烛火在漏风的环境里撑不到一两个小时,两人都选择早睡,面对现实,一闭眼一睁眼,天就会亮。
一张窄小的床容不下两个成年男性,两人都侧着身子入睡,身上盖了件薄薄的毛毯,还是徐川翻箱倒柜找出来的。
不知是梦还是现实,屋外或者床底偶尔会传来一阵咔咔声,和在陈家农舍里遇到的一样。
严相旬伤口刚换完药不久,隐隐作痛。他不认床,只是这床太硬了,硌着皮肤不舒服,两个人挤着还不好调整姿势。好不容易睡着,又被屋外的乌鸦声吵了起来,这个时候天有些亮了,渗进来了光,表盘反着银光,指针停留在4点多。
严相旬身边空出了位置,他坐了起来,发现徐川不见了,被单上只有留下的褶皱印。
“徐川?”
回应他的只有公鸡打鸣的声音,风声呜呜的响,像孩童的哭声。门上的锁不知道被谁取了,风推着它一开一合,发出吱呀的噪声。
晚上风越吹越大,带着寒冷打在人脸上刺痛,仿佛能剥去一层皮。风这么大门却定在外面,一动不动的。
严相旬疑心往门口一瞧,借着暗淡的光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光打在那人的侧脸,露出半张怪异的笑容。
“谁?”
一开口那人就转身走了,走路姿势朝一边倾斜,有只手上似是提着个什么重物。
他心里多了几分警惕,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打开手机里的照明光,光照到门槛前,恰好落在一滩血上。他慢慢蹲下来,食指划过残留在地上的血液,气味清淡,有少许腥味,是动物的血。
严相旬莫名松了口气,扶着墙走出了门外,从地上拾起一根木棍当做拐杖。
大风吹着枯草和他的头发,带着潮湿的气味,天似是又要下雨。
严相旬犹豫地朝着信号基塔的方向看了看,徘徊不前,如果再往那边走一段路,手机信号可以恢复吧,就能联系上秦元三了。
他是这么想的,可反方向的声音一直引起他的注意,一下一下清脆的响声,像有人在用石头使劲地凿着冰。
会是徐川吗?
严相旬才往前踏出一步,声响忽然消失了,又变成了刚才那个寂静的晚。
严相旬往后方瞧去,这个地方暗得古怪。灰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他抬高了手机,由于电量不足的原因光线不强,微弱到只能看到一小片区域,有间房子旁似乎有个人影,又高又大,穿着一件皮衣外套,两眼映出白色的点。
沈小武!
他们一起来到这个村子的时候,沈小武就穿着这件潮牌皮衣。
严相旬一眨眼,人影忽然不见了,他匆匆忙忙追上去,内心笃定那一定是沈小武,因为这件衣服他也有,他们两是在警校一起买的,当时买两件打八折,他记得特别清楚。
“沈小武,是你吗?”
手机一直提示着电量低,手电的光越来越弱,直至缩小成一个模糊光圈,他跟随着人影瞎走,也不知道走哪来了,这个小村子里黑灯瞎火的,所有房子都长得一样,严相旬连自己从哪条巷口里进来的都不知道。
宽阔的的马路上有几道裂痕,害的他差点摔跟头,老旧的电线杆上站着几只麻雀,家家户户的木门上布满了刮痕,风吹散窗台上积累的灰尘,沙子飘进了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