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蒙铁甲未卸,见到晏茉红肿额角,佩刀“锵”地出鞘三寸:“谁敢伤她!”
“姜大哥。”晏茉哽咽着伸手,腕间淤青刺得姜蒙双目赤红。他转身横刀指向卫云姝:“公主还要逼死晏姑娘?”
“德柱还活着。”
轻飘飘五个字冻住满堂喧嚣。
姜蒙缓缓转头,看见铁链下那团血肉模糊的人形。
“你的左腰…”桑德柱突然嘶声大笑,残缺的手指戳向姜蒙铠甲,“为救这毒妇挨的刀,疤该有三寸长吧?”
姜蒙踉跄着倒退,后腰撞上刑柱。
去年护送晏茉采药遇袭,这处旧伤...他机械地转头,正对上晏茉躲闪的目光。
“德柱!”姜蒙的声音颤抖不已:“你、你怎么会沦落到这般田地?究竟是谁、是谁将你逼至绝境?”
桑德柱在见到这位挚友的瞬间,内心的悲怆再也无法抑制,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顺着他那沾满尘埃的面颊滑落:“姜兄,我……我恨!这股恨意如烈火般煎熬着我!”
他的双眸透露出深沉的绝望,声音哽咽:“牵机散,竟然有解药!”
“所有的、所有的医者都能研制出来!”
“都是晏茉这个蛇蝎妇人!若非她,我的双臂不会残废!我的亲弟弟不会惨死!那么多袍泽也不会无辜牺牲,走上不归路!”
桑德柱字字铿锵,将仅剩的手指紧紧攫入姜蒙的肉体。姜蒙却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痛楚。
但他的内心,却如同被刀割一般,痛不欲生。
大理寺青砖地上凝结着暗红血渍,姜蒙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冷硬的铁木案几。
他盯着桑德柱溃烂的半边脸,突然想起去年除夕,这个憨厚的汉子还端着饺子往他帐里送:“姜校尉,俺娘包的酸菜馅!”
“军医能解?”姜蒙喉头涌上腥甜,手指死死扣住案角。
他记得那个雨夜,晏茉提着药箱冲进伤兵营,白裙染血的模样像极了菩萨。
桑德柱突然暴起,残缺的臂膀甩出铁链哗啦作响:“看看老子这副鬼样子!解药早刻在太医院石碑上!”
晏茉突然扑通跪地,镶珍珠的绣鞋沾满血污:“姜大哥,当时伤兵营缺医少药。”她仰起脸时,泪珠正巧滑过胭脂晕染的眼尾,“我若知道有解药,怎会忍心...…”
“十七岁的姜永求你给他痛快时,你在想什么?”姜蒙忽然轻声问。他摊开右手,虎口处狰狞的刀疤还在隐隐作痛——那日少年肠穿肚烂却死攥着他的手,说“大哥动手吧”。
惊堂木重重拍响,寺卿厉声质问:“姜蒙!可曾替晏氏传信与桑德柱,让他勾结山匪劫掠临川公主?”
晏茉膝行着要抓姜蒙衣摆,却被司徒长恭一把扯开。
玄色锦袍上的银蟒暗纹在烛火中忽明忽暗:“说实话。”
姜蒙干裂的嘴唇翕动半晌。他想起那封熏着茉莉香的信笺,晏茉说“公主不喜我,不知如何自处”,当时怎就没听出弦外之音?
“传过。”两个字砸在青砖上,震得梁间燕子扑棱棱乱飞。
司徒长恭反手一记耳光,晏茉鬓边金丝蝴蝶簪应声落地。
她捂着脸颊抬头,正撞见男人眼底翻涌的惊怒——原来他也会怕,怕这桩丑事牵连国公府百年清誉。
“妾身确实写过信哭诉...…”晏茉浑身发抖,“可字字句句都是规劝桑大哥莫要冲动!”
桑德柱突然狂笑,铁链在地上拖出刺耳声响:“你说'若能让公主知晓民间疾苦就好了',说'妾身愿替公主挡灾'!”他独眼淌着血看向姜蒙:“咱们这些泥腿子听不懂弯弯绕,只当恩人受辱,提着刀就去劫掠了公主!”
“住口!”司徒长恭腰间佩剑嗡鸣出鞘,却在触及卫云姝淡漠目光时生生顿住。
绛色宫装衬得她眉眼如画,说出的话却淬着冰碴:“世子是要当堂灭口?”
晏茉突然拽住司徒长恭剑穗,染着蔻丹的指甲几乎掐进他掌心:“那封信!让他们拿信出来对质!”
她赌卫云姝拿不出实证,赌这些莽夫早把信件烧成灰烬。
卫云姝忽然抚掌轻笑,腕间翡翠镯碰出清越声响:“巧了,前日收拾库房,倒寻着些有趣玩意儿。”她玉指轻点,侍女捧着木匣跪呈大理寺卿。
桑德柱看到匣中泛黄信笺,突然发出困兽般的呜咽——正是当日姜蒙转交的那封,末尾还印着晏茉的胭脂指印。
就在这时。
檐角铜铃骤响,面白无须的紫袍太监疾步跨过石阶。
赢公公拂尘一甩,明黄卷轴在堂前展开:“传圣上口谕——”
大理寺卿官帽险些滑落,慌忙跪地接旨。
卫云姝指尖掐进掌心软肉——父皇竟连半日都等不得?
“司徒世子、临川公主携晏氏即刻入宫觐见。”赢公公尖细嗓音刺破死寂,目光扫过角落的桑德柱:“至于这劫掠公主的逆贼…”他靴尖踢了踢桑德柱残臂,“午时三刻,枭首示众!”
姜蒙重甲下的身躯猛然震颤,佩刀刚要出鞘,玄甲卫的矛尖已抵住咽喉。
桑德柱却咧开淌血的嘴:“姜哥...下辈子...别信女人…”
晏茉被衙役拽出偏门。
市井喧哗扑面而来,臭鸡蛋在车辕炸开,蛋黄顺着晏茉裙裾滴落。
“毒妇偿命!”“三百英魂看着你呢!”“世子糊涂啊!”
胡启衍竹杖“咔嚓”断成两截。
昨日他赞美的绝世晏娇娘,此刻被烂菜叶糊了满脸胭脂。有妇人扯散他发髻:“瞎眼书生!”
车轮碾过朱雀街青砖,晏茉蜷缩在车厢角落。
外头咒骂声穿透锦帘:“这种贱婢该骑木驴!”“浸猪笼!”
她死死捂住小腹,那里还揣着最后的筹码。
“砰!”
车帘被暴力扯落,司徒长恭铁钳般的手掌扼住她咽喉:“说!让桑德柱勾结山匪诬害云姝的幕后黑手到底是不是你?”
晏茉双脚离地乱蹬,发间步摇勾破车顶锦缎:“妾...有孕…”
直至她的面颊涨得犹如熟透的桃子,司徒长恭才发出一声冰冷的哼笑,猛地松开手,将她像破布娃娃般抛开。
晏茉急促地喘息着,颤抖地蜷缩在马车的一角。
都是卫云姝的错!
若非她从中作梗,自己早与世子并肩笑语,沉溺于甜如蜜糖的幸福岁月中了!
桑德柱是由她算计而来,这一切阴谋诡计都是她的手笔!
不!她绝不就此屈服!
她脑子里还藏着丰富的现代知识,她坚信定能让四皇子对她刮目相看。
待到那时,世子也会洞察真相,意识到唯有她才是他命中的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