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云姝竟敢设局诓他！
那些蹊跷细节如走马灯浮现：正愁寻不到疗伤圣药，城西当铺偏巧就摆着瓶金创凝肤露；掌柜张口就要五千两纹银，分明是掐准了他不得不买的死穴。
“那瓶药根本就是你安排的！”司徒长恭突然欺身上前，铁钳般的手掌扣住女子纤细手腕，“银子呢？”
卫云姝广袖翻飞间甩开桎梏，碧玉镯撞在红木椅背发出脆响：“世子这话说得好没道理。”
“你非要掏空国公府才甘心？”他逼近半步，闻到她发间熟悉的沉水香，这味道曾浸透他们新婚的锦帐，此刻却刺得鼻腔发痛。
“国公府与我何干？”卫云姝退到八仙桌旁，指尖掠过冰凉的青花瓷面，“我嫁过来七百多个日夜，可曾动过府库半两银子？就连寒冬腊月用的银丝炭——”
“晏娘怀着身孕！”司徒长恭打断她的话，瞥见窗边那盆枯死的素心兰，那是去年冬天她屋里断了炭火时冻死的，“后来不是给你补上了？”
“她肚子里的种是我塞进去的？”卫云姝突然抓起茶盏摔在地上，碎瓷溅过石榴裙摆，“拿正妻的体己银子养外室，世子当真好大的脸面！”
司徒长恭额角青筋暴起，右手挟着掌风劈下。候在屏风后的秋平惊呼着扑来，生生替他主子受了这记耳光。
小丫鬟踉跄着撞上多宝阁，玛瑙串珠哗啦啦散落满地。
“秋平！”卫云姝扶住嘴角渗血的侍女，转头时眼底凝着霜雪。司徒长恭只见绯色裙裾旋出凌厉弧度，女子纤手直取他面门。
他下意识格挡，却忽觉脚背剧痛——镶珠绣鞋正狠狠碾在他云纹皂靴上。电光石火间，卫云姝曲膝顶向他胯间，司徒长恭仓皇后撤，后腰撞上酸枝木太师椅。
趁他吃痛弯腰，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厅堂。司徒长恭左颊火辣辣发烫，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人。她云鬓微乱，点翠凤钗垂下的珍珠流苏晃得人眼花，眸中却闪着狼王护崽般的凶光。
“再敢动我的人，”卫云姝将秋平护在身后，染着丹蔻的指尖点向他心口，“黄泉路上定拉你作伴！”
司徒长恭摸着红肿的脸颊后退两步。
“晏娘擅经营之道，”他整了整歪斜的玉冠，语气裹着恶意，“明日便让她掌家，你可别后悔。”
回应他的是卫云姝扶着秋平转身的背影。月华裙掠过门槛时，他听见极轻的笑声：“求之不得！”
司徒长恭踹翻脚边的珐琅香炉，沉香灰扑簌簌落了满靴。
走出惊鸿苑时，回廊转角那株西府海棠开得正艳，他记得去年今日，卫云姝还踮着脚为他折花簪鬓。
怎么可能说不爱就不爱了？就为了个晏娘？
绝不可能！
司徒长恭攥碎半朵海棠，殷红花汁顺着指缝滴落。
那年春闱前，是卫云姝熬了三个通宵替他整理策论；驻守苍南时，每月都能收到她誊写的兵书注解；就连洞房那夜，她忍着疼还惦记着他肩头的旧伤。
这些难道都能作假？司徒长恭盯着掌心残红，忽然想起方才她护着丫鬟的模样——那种不要命的狠劲，竟与当年为他挡刀时如出一辙。
晨光透进雕花窗棂时，卫云姝正用银剪子修剪指甲。秋平端着铜盆进来，见她腕子上那串翡翠镯子滑到肘间，露出雪藕似的小臂：“公主这镯子该改改圈口了。”
“是肉养回来了。”卫云姝对着菱花镜转动手腕。镜中人云鬓蓬松，眼尾还泛着海棠春睡的薄红。自打不再管国公府那些糟心事，她连指甲盖都泛着珍珠粉的光泽。
院外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蔡氏身边的赵嬷嬷立在廊下：“老夫人请公主去阆华苑叙话。”
秋平手一抖，铜盆里的玫瑰露洒出几滴。卫云姝却笑了：“正好把那套玉色春绸的衣裳找出来。”
更衣时秋平忍不住嘀咕：“老夫人定是要说中馈的事，公主何苦穿得这样素净？”“素净才好。”卫云姝抚平腰间玉带。铜镜里映出张不施脂粉的脸，眼波流转间竟比满匣子金钗还晃眼。秋平捧来白狐裘要给她披上，忽听夏欢“呀”了一声：“公主眼下这气色，倒像擦了十盒玉容粉似的！”
卫云姝对着镜中莹润的脸庞怔了怔。从前她日日盯着账本到三更天，眼下总泛着青黑。如今卸了担子，倒显出几分少女才有的娇嫩来。
阆华苑的腊梅开得正艳。卫云姝踏进院门时，扫洒的婆子们抻着脖子瞧——世子夫人今日裹着雪白狐裘，发间只簪了支羊脂玉钗，偏生压得满园红梅都失了颜色。
正厅里炭火烧得旺。
蔡氏拉着晏茉的手坐在罗汉床上，琏姨娘正剥着金桔往老夫人嘴里送。司徒长恭立在博古架前摆弄青瓷瓶，听见珠帘响动猛地转身，手里梅枝“咔嚓”折成两截。
“母亲安好。”卫云姝屈膝行礼，径自坐在东首圈椅上，“不知唤儿媳来有何吩咐？”蔡氏脸上的笑僵了僵：“前日长恭同我说，你身子弱担不得家事。正巧茉丫头如今管着火锅铺子…”话没说完，晏茉已经挺着肚子站起来：“妾身虽愚钝，定当尽心。”
“晏姑娘快坐下吧。”卫云姝忽然蹙眉，“你眼下这斑该用珍珠粉敷一敷，怀胎时最忌忧思过重。”说着转向琏姨娘，“我记得姨娘最擅调脂粉？”满屋寂静。晏茉脸上厚厚的铅粉遮不住涨红的耳根，司徒长恭手里的梅枝戳破了指尖。平姨娘憋笑憋得直抖，被琏姨娘狠狠拧了把大腿。
蔡氏干咳两声：“既然云姝也赞成，往后府里…”话被卫云姝截住：“母亲怕是误会了。儿媳是说晏姑娘既要管铺子又要安胎，实在辛苦。”
她端起茶盏轻抿，“不过母亲既开口，儿媳倒想起件趣事——上月东街棺材铺的刘掌柜说，咱们府上订的百年楠木棺材该上漆了。”
“哐当”一声，琏姨娘摔了果盘。司徒长恭脸色铁青：“你咒母亲？”“世子慎言。”卫云姝放下茶盏，“那棺材是母亲三年前为父亲准备的寿材。如今父亲身子硬朗，倒是母亲操劳过度。”
她眼波扫过晏茉的肚子，“不如先备着？”
蔡氏手里的佛珠“啪”地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