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房间里。
柳朝明推开窗。
一弯明月高高挂在空中,夜晚让人微醺的风,将窗前两个人的鬓发吹起。
柳朝明紧紧握住薛晚棠的手,“说吧,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薛晚棠静静靠着他肩头,嘴角含笑。
她从赵钊如何用一株三七骗她上马车开始讲起,直到白日如何与柳朝明重逢。
说到她从马车窗逃出来,柳朝明心疼地送她小手至唇边轻吻,“我舍不得伤你一分,江奂珠竟然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柳朝明后悔,当初他抓住江奂珠问清四年前真相时,就应该杀了她。
“有些人可以悔过,有些人死不足惜。”江奂珠触动了柳朝明的逆鳞,柳朝明眼尾稍红,“再见到这个女人之日,便是她的死期。”
薛晚棠也没打算放过江奂珠,“我猜她逃到了鞑靼,不过。”
薛晚棠从袖中拿出蒙字木牌和一沓银票,“我把江奂珠的东西都拿过来了,她身无分文,去鞑靼也不容易。”
柳朝明接过木牌,微怔,“这正是鞑靼人的信物。”
薛晚棠又想起她手里的多字木牌,高兴道,“不光是这个姓蒙的,我手里还有一块多字木牌,几月前姓蒙的在京郊突发恶疾,这个人也病倒在牛家村,他们才未相见,你还记得吗?当初你就说鞑靼人有同伙。”
薛晚棠又讲了她在牛家村偶遇何仙姑的事。
“姓多?”柳朝明联想到刚才审问杜喜,“杜喜把这些女孩送到鞑靼,便是与一个叫多坦的人交接。”
柳朝明想了很多,“鞑靼二王子的儿子也叫多坦,而且二王子手下有个叫蒙加的将军,曾经与我交过手,假如真是他们两个人······。”
柳朝明眉头紧锁,鞑靼王想干什么?
柳朝明沉思片刻,“当初他们去京城是有什么目的?难道是为了这些女孩?”
柳朝明觉得不合逻辑,两个鞑靼人不可能有这么大本事,随便在京城就可以把女孩骗到鞑靼。
按杜喜的说法,他与清福楼的掌柜交接,这样说的话,清福楼就是解开这一切的根源。
只要找出清福楼背后的主子,就能把大胤到鞑靼这条线上的所有人一网打尽。
柳朝明心底暗流涌动。
他拿回鞑靼的议和书不足四个月,鞑靼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难道议和书不过是缓兵之计?
鞑靼觊觎大胤江山的野心从未变过?
柳朝明神情变幻莫测,薛晚棠担心地摸上他下颌的胡茬,“现在轮到你了,你去岭南怎么样?”
柳朝明沉吟半晌,笑得很开心,“非常想你。”
气氛一下子变轻松,薛晚棠掐住他的腰眼肉。
柳朝明变得放肆,“哪哪都想。”
两人笑着疯闹,薛晚棠拍着他宽厚的脊背,“你说,我都说了,你要是不告诉我,将来有事我也不告诉你。”
柳朝明哼唧,低沉着声音,“说说说,惹了姑奶奶事情可严重了。”
柳朝明从沈光耀,王秉全,秦伍贪墨军饷开始讲起,到陈阿旺如何想消军户,如何被关进大牢,最后李睿如何被诬陷。
薛晚棠越听越气,“这都是些什么人,岭南的官员怎么这样?”
柳朝明握紧她的手,目光深沉,“大胤这样的官员还有很多,我是辅国公,辅,辅佐皇上和萧家的江山社稷,我身上的担子很重啊。”
薛晚棠回握他的手,“大胤有柳国公,皇上有你,是锦上添花,如虎添翼,你做得很好,我支持你。”
甜言蜜语对柳朝明很受用。
薛晚棠深深叹口气,“一路奔波,我们都没怎么睡觉,现在好困啊。”
柳朝明抬头望向窗外。
客栈悄声无息,弯弯的月牙也已经藏到云层后,不肯露出容颜。
薛晚棠哈欠连天,“真没想到我们能在这里偶遇。”
柳朝明后怕,“你想过没有,假如没有遇到我,你怎么办?”
薛晚棠也想过这个问题,反复想过。
现在她笑嘻嘻,“不要想没发生的事,假如是什么?自寻烦恼而已,既然事情已经按照既定的路线发生,那就顺其自然呗。”
柳朝明手指刮住她的鼻子,“就你厉害,我后怕,很怕,现在还在怕。”
薛晚棠知道他的心,她也一样。
柳朝明俯身抱起她向床铺走去,“马上天亮了,凑合一晚,明日回京。”
薛晚棠搂住她的脖子,埋头不语。
柳朝明把薛晚棠抱到床上,把她放到里侧,走下床熄灭烛火,再规规矩矩躺在薛晚棠外侧。
薛晚棠听着动静,他躺下后并未有动作,真的悄悄闭上了眼睛。
薛晚棠期待中的事没发生。
她侧身摸上他的眉眼,鼻子,嘴巴,这大半月他瘦了很多,连额头似乎都多了几道深邃的细纹。
薛晚棠怯生生地问,“你不亲我?”
黑暗中,柳朝明的声音明显带着笑意,“我没洗澡,这里环境太差,我们······”
薛晚棠赶紧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
什么啊,怎么成了她求欢?
假如面前有个地缝,她必须钻进去。
黑暗遮盖了薛晚棠涨红的脸,她捂住脸蛋,不想说话。
柳朝明轻轻搂住她,拥他入怀,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柳朝明砰砰有力的心跳像好听的乐曲,薛晚棠闭上眼睛静静聆听。
他是她爱的人,示爱又何妨?
黑暗中,柳朝明声音低沉蛊惑,语气轻快,他道,“薛晚棠,我们成婚吧。”
······
第二日,薛晚棠睡了个自然醒,日头正浓,窗外传来热热闹闹的说话声。
薛晚棠翻身发现柳朝明正一动不动盯着她看。
薛晚棠捂住脸,“我刚睡醒,丑死了,你别看。”
柳朝明挡下她的手臂,玩笑道“谁说丑?不丑,丑我也愿意看。”
薛晚棠一看天色,拍拍心口,“我的天,什么时辰了?”
柳朝明,“未时。”
薛晚棠精神了,“我们还不走?”
柳朝明按住她,“急什么?杨春带着杜喜已经走了,我从来没有一睁眼就见到你,还想多看看。”
薛晚棠双手叉腰,瞪起眼睛,“好,看吧,看一眼十两银子。”
柳朝明很痛快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十两怎么够,先看一百两。”
薛晚棠大笑,发现手腕和脚踝处凉凉地很舒服,抬手间还有一股淡淡的草药香。
薛晚棠定睛一看,左右手腕都抹了药膏,放鼻子下闻闻,有淡淡的金银花的味道。
“你什么时候给我抹药?我都不知道。”薛晚棠很欣喜。
柳朝明笑笑,“你睡得被我卖了都不知道。”
薛晚棠不屑,“卖?说的好听,你舍得?你卖我试试?我看到时候你数银子时哭不哭。”
柳朝明嬉笑,“确实舍不得,肯定哭。”
说着柳朝明抬起薛晚棠的手腕轻轻吹了吹,“我身上常备药膏,没想到你能用上,没有下次,绝没有,记住了吗?”
薛晚棠笑着点点头,“那你呢?虽然常备药膏,但你也不许伤到自己,你是我的,全都是我的。”
柳朝明眼底藏着欲,“答应你,全都是你的,满意不?”
薛晚棠点头。
柳朝明盯着她的眼睛,“我答应你,你还没答应我。”
薛晚棠知道,他指的是昨晚那句成婚吧,她笑着扭开头,留给他两个字,“你猜。”
两个人收拾完毕走出房间。
薛晚棠看到玲姬正站在楼梯口向这边张望。
看到薛晚棠,玲姬脸上露出笑容,“薛姑娘?”
薛晚棠一愣,看向柳朝明,她很奇怪,都这个时辰了,这些女孩怎么还在这里。
玲姬走到薛晚棠身边,向柳朝明俯下身,“辅国公好。”
柳朝明没搭理她。
玲姬商量道,“薛姑娘,辅国公抓了杜喜,只留给我们一辆马车,一部分女孩还想去鞑靼,可是一辆马车不够分,我可不可以搭你的车,一起回京城?”
薛晚棠后悔救那些想去鞑靼的姑娘,她更不想再参与这些人的人生。
她对玲姬道,“我们不熟,更不是朋友,我昨日说过,你救了我,我救了你,早已两清,下次再遇到,就当不认识吧。”
玲姬拉住她,“我没什么银子,回京很困难,要不你先借我一些银子,回去我便还你。”
柳朝明拉起薛晚棠的手,似有似无把玲姬挤到一旁,对薛晚棠轻声道,“走吧。”
薛晚棠没说一句话,上了马车。
玲姬还在后边追赶,嘴里吵着要薛晚棠带她走,“薛姑娘,你不能丢下我啊,你带着我,不然你为什么要救我,你救我还是救到最后吧!”
薛晚棠透过马车窗,回看越来越远的玲姬,直到她变成小黑点,不解地问柳朝明,“她是看我好欺负?还是面善?为什么这种话都能说出口?”
柳朝明只是笑笑,“世人都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想问题,恐怕从玲姬的角度,她说通杜喜带你去鞑靼,你要感谢她一辈子。”
薛晚棠冷笑,“没有我,她被卖到鞑靼呢?”
柳朝明摇头,“一味索取的人如何判定得失?从前有个乞丐马上就要饿死了,员外爷心善,给了他一个包子,这样每日都给,乞丐活了下来,忽然有一天员外爷把包子换成了馒头,乞丐大发雷霆,你说,世间这样的人还少吗?比如江奂珠。”
薛晚棠陷入沉思。
“不是付出就会有回报。”柳朝明握住薛晚棠的手,“管好自己,过好自己,足够了。”
薛晚棠靠在柳朝明肩头,认真回味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