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深处那片死寂的冰冷终于退潮,留下一种被强行灌顶后的空虚和钝痛。林闲捂着仿佛被无形铁箍勒过的脑袋,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胃里刚吃下去的红薯甜味此刻都变成了翻江倒海的恶心感。
他挣扎着坐起身,后背靠着冰冷的土墙,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直跳的抽痛。
【裂土称孤】!
【咸鱼坑(王国)】!
【皇帝养成进度:0.0108%】!
这几个猩红刺眼的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意识里。那顶由1.08亩烂泥滩和破凉棚“凝聚”而成的、冰冷沉重的“王冠”,虽然系统面板熄灭了,但那股被强行扣上的、象征性的重量感和荒谬感,依旧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他喘不过气。
红薯地?凉棚辐射区?这他妈就是裂土称孤?这王冠是烂泥糊的吧?!
“林哥?你……咋了?”王二愣终于从烤鱼掉地的巨大打击中回过神,看着林闲惨白的脸色和痛苦的表情,脸上那副“龟壳面膜”都透出几分真实的担忧(裂缝微微张开,露出下面茫然的眼睛)。他笨拙地伸出手,想扶林闲,又怕自己力气太大。
“没……没事……”林闲摆摆手,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被……被风吹的……头疼……”他没法跟这傻狍子解释什么叫“被系统强行册封为咸鱼坑国王”。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刚才摔倒时下意识攥紧的手心。那个破油纸卷还紧紧捏在手里。冰凉的触感透过油纸传来。
冻疮膏·乞丐版(微量)。
系统在彻底死机前,榨干最后一丝能量,施舍的“恩典”。
林闲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他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一点点展开那层薄得几乎透明的、沾着泥点的破油纸。
里面是一小坨……灰绿色的、质地像是混合了劣质油脂和草木灰的、散发着极其微弱、近乎于无的薄荷(?)和浓重土腥味的……膏状物。分量少得可怜,大概只够抹两根手指头。
乞丐版?这简直是难民版!还是过期的那种!
林闲看着这坨散发着可疑气息的“恩膏”,再看看自己冻得红肿、裂开几道血口子的手指关节。寒风一吹,裂口处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这玩意儿……能抹吗?不会抹完直接溃烂吧?
但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和裂口的疼痛,最终战胜了疑虑。死马当活马医吧!系统再坑,总不至于最后这点“临终关怀”都是毒药?
他伸出冻得僵硬的手指,极其吝啬地、用指甲尖挑了一丁点灰绿色的膏体。那触感油腻又带着点沙砾感。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那点微末的膏体,涂抹在右手食指关节那道最深的裂口上。
嘶——
一股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冰凉感,伴随着更强烈的土腥味,瞬间覆盖了裂口的灼痛!那感觉……像是被一块刚从泥地里捞出来的、冰冷的湿苔藓捂住了伤口。
没有想象中的灼烧或刺痛。只有一种……极其原始的、冰冷的覆盖感。裂口处火辣辣的痛楚,被这层冰冷的油腻暂时隔绝了。
林闲惊讶地挑了挑眉。居然……有点用?虽然效果微弱得可怜,但至少不是负作用!
他立刻来了精神,又极其吝啬地挑了一丁点,涂抹在另外几道裂口上。很快,双手冻疮最严重的部位,都被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散发着土腥味的灰绿色油膜。虽然依旧冰冷,但那种持续不断的、被寒风切割的尖锐痛感,确实减轻了不少。
“好东西啊……”林闲低声嘟囔了一句,带着点难以置信。这破系统,临死前总算干了件人事?虽然这“人事”寒碜得令人发指。
他小心翼翼地将剩下的、比绿豆还小的一丁点膏体,用破油纸重新卷好,像藏宝贝一样塞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这可是“御用冻疮膏”!比那顶破王冠实在多了!
做完这一切,他抬起头,看向王二愣。傻狍子还眼巴巴地看着他,又看看地上沾了泥的烤鱼,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咕噜”声。
“鱼……脏了……”王二愣的声音带着巨大的失落和委屈。
林闲看着他那张写满“饿”和“可惜”的脸(虽然大部分被面膜挡着),再看看地上那条沾了泥的烤鱼,心里那点因为“冻疮膏”带来的微末暖意,瞬间被现实的冰冷冲淡。
他叹了口气,撑着墙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泥:“脏了怕啥?洗洗还能吃!走!回棚子!给你弄干净!”
王二愣的眼睛瞬间又亮了!屁颠屁颠地跟在林闲身后。
回到棚子里,赵大爷依旧缩在角落打盹。林闲舀了点水缸里浑浊的凉水,把那条沾泥的烤鱼简单冲洗了一下(主要是冲掉表面的泥),然后递给王二愣。
王二愣接过鱼,也不嫌弃水腥味,立刻狼吞虎咽起来,吃得满嘴都是泥水混合着鱼油。
林闲靠在墙边,看着王二愣满足的吃相,再感受着手上那层冰凉油腻的膏体带来的微弱镇痛效果。怀里,那顶无形的“咸鱼坑王冠”依旧沉甸甸的,提醒着他那荒诞的“身份”。钱袋子里所剩不多的铜板,硌着他的肋骨。
系统宕机了,暂时不会再催命。
红薯苗还在顽强生长(希望那只蝼蛄别再来)。
王二愣吃饱了就能当保镖。
赵大爷……至少提供个遮风(不怎么挡)的棚子。
还有一小坨能止痛的冻疮膏。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某种……低水平的平衡?
林闲闭上眼,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他懒得再去想什么皇帝,什么任务,什么进度条。他现在只想睡一觉。在梦里,没有系统,没有王冠,只有温暖的被窝和吃不完的红薯……
然而,就在他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瞬间——
【……滋……】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幻觉般的电流杂音,极其突兀地在他意识深处划过。
短暂得如同错觉。
随即,一切重归死寂。
林闲猛地睁开眼,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了一下!他警惕地扫视着意识深处那片黑暗。
一片虚无。
什么都没有。
是错觉吗?还是……那催命鬼……又在积蓄力量,准备下一次的“诈尸”?
林闲盯着那片死寂的黑暗,看了很久很久。直到王二愣吃完鱼,满足地打了个带着鱼腥味的饱嗝,靠着墙根再次沉沉睡去,鼾声渐起。
棚子里只剩下鼾声和赵大爷缓慢的呼吸。
林闲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重新闭上了眼睛。
管他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咸鱼坑的王?
先睡饱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