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愣将那支象征着滔天祸源的“噬血蟠龙”断箭,像插秧一样粗暴地插进“护国神苗”旁的烂泥滩里,还一脸完成神圣使命的憨直满足。这画面荒诞得足以让鬼神退避。
棚内,林闲被这惊世骇俗的操作刺激得心神剧震,灵魂撕裂的剧痛都停滞了一瞬,随即换来更汹涌的冲击和一口喷涌的内腑淤血!意识在剧痛与荒谬感的双重绞杀下更加模糊。
“林……林哥?”王二愣看到林闲吐血,吓得手足无措,手里剩下的半截断箭杆哐当掉在地上。
“唔……”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微弱、却带着清冽质感的、如同冰裂琉璃碰撞般的声音,极其艰难地从草席方向响起。
这声音仿佛具有某种魔力,瞬间穿透了林闲意识中的混乱和剧痛!他猛地扭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锁向草席!
只见苏云芷那双紧闭许久的琉璃色眸子,不知何时,已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丝缝隙!水雾朦胧的眼瞳不再涣散,尽管依旧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和痛苦,但那深处沉淀的冰冷与锐利,如同拨开迷雾的寒星,骤然重现!
她的目光越过棚内的血腥狼藉,越过摇摇欲坠的棚顶,最终死死锁定在王二愣刚才粗暴“镇国”的地方——那株被立为“护国神苗”的红薯苗旁,那支仅露寸许箭杆、蟠龙标记兀自狰狞的断箭,正歪歪斜斜地插在泥水里!
瞬间!
苏云芷那苍白的、沾染污血的唇瓣,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地颤抖了一下!一个无声的、饱含着极致惊骇与冰冷的字眼似乎要冲破她的喉咙!
“噬……血……蟠……龙……”
显然,她认出了那个标记!那个足以将整座帝都掀翻的、皇室嫡系最核心圈层才敢使用的凶戾图腾!
但她的力量太过微弱,吐字无声。紧接着,她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猛地射向林闲的脸!那目光复杂至极——有残留的剧痛,有濒死的虚弱,有对眼前困境的审视,更有一种被侵犯了某种底线般的、冰冷的质问!
她的目光,最终死死钉在林闲血迹斑斑的脸上,尤其……是他那沾满毒血的手上——刚才为了给她拔箭止血、上药,他的双手沾满了她伤口涌出的黑紫色毒血!
林闲被她这如有实质的目光钉在原地。
“凤……凰……泣……血……” 苏云芷的嘴唇极其艰难地翕动着,每一个无声的字眼都像是在燃烧她最后的生命力。她的目光锐利如刀,剜在林闲沾满血污的手上,质问之意扑面而来:你竟然动用了凤凰佩的能量来救我这个将死之人?!你不知道凤凰泣血代表着什么?!那是镇北王族的禁忌!是消耗王族气运的献祭!
林闲看懂了她眼中的血字诘问!心头剧震!他哪里知道这破玉佩还连着“王族气运”?他只是病急乱投医!系统逼着他救!他怎么知道会用到“泣血”这种禁忌之力?!
“我……”他张嘴想解释,喉咙却被腥甜的血液堵住。意识深处那根强行链接的冰冷铁索,因苏云芷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剧烈震颤!又一股比之前更狂暴的灵魂反噬冲击如同海啸般轰入林闲的脑海!
“唔——!”林闲痛苦地闷哼一声,眼前血红一片,天旋地转!身体蜷缩得更紧,手指深深抠进身下冰冷的泥地里,指缝间渗出鲜血!灵魂层面的酷刑陡然升级!他甚至感觉自己的意识壁垒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警告!警告!精神壁垒完整性下降至84%!损伤度16%!命脉同源共振稳定度跌破5%!有断裂风险!】
【目标个体情绪剧烈动荡!加剧毒素侵蚀和灵魂冲击!】
【宿主意识海面临崩溃边缘!】
【紧急预案……(能量枯竭)……无……】
【滋……!】
系统的哀鸣被反噬的狂潮彻底淹没。
苏云芷因情绪的剧烈波动牵动了内伤,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不再是鲜红,而是带着诡异暗金色丝线的黑血!毒素在加速侵蚀她的心脉!她因剧痛而眼神迷离,看向林闲的目光,除了质问,更添了一丝难言的痛楚和……一丝隐隐的悲凉?
他救了她?但也触犯了王族禁忌。这个陌生的、在烂泥地里挣扎的男子,究竟是福是祸?值不值得她……倾尽所有?
棚外,那支插在红薯苗旁、代表着帝国最高权力绞杀的蟠龙箭镞,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烁着幽幽寒光。烂泥滩里微弱挣扎的绿苗,与那支沾满血腥与阴谋的凶器比邻而居。
棚内,两个被强行捆缚在一起的灵魂,在死生边缘互相拉扯,互相伤害,又因那根冰冷的系统铁链而无法挣脱。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和痛苦煎熬中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王二愣瞪着那双憨厚的大眼,看看草席上气息奄奄、咳血不止的漂亮姐姐(苏云芷),又看看角落里蜷缩抽搐、七窍都开始渗血的林哥。他混沌的脑子无法理解这诡异的氛围和撕心裂肺的痛苦,但一种本能的恐慌抓住了他。他觉得必须做点什么!
他挪动庞大的身躯,笨拙地走到草席边,蹲在苏云芷旁边。他那张因“龟壳”碎裂而显得更加滑稽狰狞的脸凑近了点,眼神里是纯粹的、野兽护崽般的担忧。他抬起那只没怎么受伤、但也沾满泥污的手(另一只手被刀伤废了大半),似乎想碰碰苏云芷,但又畏惧她身上那种冰冷的气息。
“姐……姐姐……”王二愣的声音瓮瓮的,带着从未有过的迟疑和小心翼翼,“别……别吵林哥……痛……”
他费力地组织着语言,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株棚外泥滩里的“护国神苗”,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在面具裂缝下更像鬼脸):
“护……护国……神苗……好……坏箭……插边上……压着……跑……跑不了……林哥说……种地……稳……”
意思是:坏箭(蟠龙箭)已经被插在神苗旁边压住了,跑不掉了!林哥说种地最稳当!
苏云芷微微侧过头,失神的目光落在王二愣那张写满愚昧、担忧和单纯的脸庞上,又缓缓移向他口中那株在风中瑟瑟、旁边插着凶器的所谓“护国神苗”……
混乱的意识里有什么东西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种地……最稳当?
在这种地方……这种处境……在这种被帝国最核心权力追杀、自身命悬一线的情况下……
一种巨大的、带着腥味儿的荒诞感,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悲凉和一丝微不可查的……酸楚,悄然淹没了苏云芷心头最后那点冰冷的质问。
她紧绷的身体,在撕心裂肺的痛苦和王二愣这简单到粗暴的“安慰”下,竟极其微弱地……松弛了一丝丝。
萦绕在她眼中的那点冰冷锐利,如同被风吹散的薄冰,渐渐被沉重如水的疲惫和虚弱覆盖。她深深地、极其困难地吸进一口气,沾着黑血的唇瓣无声开合。
“……护……护得住么……”
这声音微不可闻,轻飘飘的,像是一声疲惫的叹息。却清晰地撞进了蜷缩在一旁、正承受着灵魂风暴反噬的林闲耳中。
这声叹息,如同一缕微弱却真实的风,穿过了林闲意识壁垒那摇摇欲坠的裂痕!
“护得住么?”
林闲的灵魂被这声绝望中带着一丝质疑、一丝自嘲、一丝……也许是渴求答案的叹息,狠狠刺了一下!
护得住?
这狗日的世道!
这该死的系统!
这九龙夺嫡的血浪滔天!
他一个小咸鱼,拿什么护?!
可……
苏云芷那绝望中带着一丝渺茫希冀的眼神……
王二愣那傻狍子拼死相护的憨直……
怀里那沉甸甸的、代表催命符的凤佩……
还有……那条将他灵魂死死锁在苏云芷死亡线上的冰冷铁链……
护不住也要护!
为了活命!为了这条被系统强行捆住的破命!
为了他妈的……别死得太憋屈!
这股近乎悲壮的求生欲,竟然在那汹涌的灵魂反噬狂潮中,强行挤出了一丝微不足道、却极其坚定的意志!如同怒海狂涛中挣扎探头的礁石!
嗡——!
强行建立、即将断裂的“命脉同源共振”链接,因为这股来自林闲意志最深处的、不肯放弃的执念,极其突兀地……稳定了一刹那!那疯狂冲击的反噬浪潮,似乎也受到了极其微弱的阻滞!
草席上,苏云芷仿佛感受到了那股微弱却顽强的意志力,因剧痛而紧锁的眉头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舒展了一丝丝的弧度?身体也不再绷得那么死紧。
棚外烂泥滩里,那株随风摇摆的红薯苗旁,蟠龙箭镞阴冷如故。
但在这修罗场般的河滩角落,一缕微弱到随时会熄灭的生命之火,因为一句傻话,一缕蛮力,一丝不肯倒下的执念……
暂时……扛住了这足以碾碎一切的残酷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