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瑶没再说话，只是快速地把自己的东西扫进那个大大的帆布工具包里，动作带着点发泄的意味。
在收拾那张被她揉皱又展开的“星尘之舞”草图时，旁边放着的半杯咖啡被她胳膊肘一带——
“小心！”
郑忻之的提醒还是慢了一步。
深褐色的咖啡液泼洒而出，精准地覆盖在郑忻之那份摊开计划书上，迅速渗透，染污了内页，墨迹晕染开来。
“啊！对不起！”
季瑶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抽纸巾去擦，但已经于事无补。
那份文件瞬间变得狼藉一片。
郑忻之看着自己心血被毁，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瞬间涌上的火气，沉声道：“没关系，我办公室有备份。”
他接过季瑶递来的、沾满了咖啡渍和墨迹的纸巾，看也没看，丢进了垃圾桶。
动作依然克制，但紧抿的唇线泄露了他此刻糟糕的心情。
“我……我先走了。”
季瑶抓起自己的包，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会议室。
助理小陈小心翼翼地看向郑忻之：“郑教授，这……”
“收拾一下。”
郑忻之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拿起自己那份被毁掉的文件，也大步离开了会议室。
走廊里，他还能听到前面季瑶和林妍隐约的对话声。
“瑶姐，你跟郑教授吵得好凶啊……”
“哼，一个刻板无趣、满脑子只有规则和图纸的教授，跟他合作简直是对牛弹琴！烦死了！”
郑忻之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以更快的速度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刻板无趣？
满脑子规则？
他推开门，反手关上，将那话语隔绝在外。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季瑶和林妍匆匆的背影，那个穿着宽松衬衫、背着一个大包的身影显得格外刺眼。
他烦躁地解开领口的一颗纽扣，走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准备重新打印计划书。
目光却不经意扫过桌角放着的几本期刊——最新一期的《当代艺术与科技》。
这是他周末特意去图书馆借的。
鬼使神差地，他抽出了其中一本，翻到了季瑶名字的那一页。
里面详细介绍了她去年在海外获奖的一个大型户外声光装置《风语者》。
文章配图精美，技术解析也相当到位。
郑忻之的目光落在技术参数栏……
他修长的手指划过那些数据和描述，眼神从最初的审视，慢慢变得专注，甚至带上了一丝……
惊讶
这个被他认为不切实际的女艺术家，在她的作品里，对一些数据的把控竟然如此专业和老道。
完全不像今天会议上那个只谈艺术梦想的狂热分子。
他靠在椅背上，目光透过镜片，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那个栗色短发、眼神倔强、又带着点莽撞的身影再次浮现在脑海。
“刻板无趣……”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她对他的评价，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
随即，他的目光又落回期刊上那严谨的技术分析。
这个女人，似乎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她的专业素养，藏在那些疯狂的创意之下。
还是……今天会议上的失控，另有原因。
郑忻之将书放到了一边，重新打开了那份计划书的电子版。
但在点击打印之前，他新建了一个文档。
标题是。
《关于“星尘之舞”概念的技术可行性初步质疑与探讨要点》
—————
颜末寻斜靠在椅子上看着剧本。
一旁坐着的是抱着电脑噼里啪啦打字的迟溪。
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自从被导演请来当技术顾问，就好像扎根在这里了。
像是对她拍摄很好奇，除了有急事的情况，基本有颜末寻的戏她都在。
颜末寻旁敲侧击的暗示过几回，迟溪装听不懂。
颜末寻也没招了，就任她去了。
两个人都不是话多的性格，就这么待着气氛也算不上尴尬。
颜末寻给赵圆圆放了半天假，小姑娘闲不住，这会儿不知道跑哪玩去了，也不在休息室。
屏幕的反光倒映在她的镜片上，迟溪目光平静，手下动作却是一点不停。
而对于颜末寻来说，剧本上算得上难的部分，可能也就是男主郑忻之那有些晦涩难懂的专业词汇。
不过这些对她那过目不忘的特点来说，也不算什么，拍摄前，早已背的滚瓜烂熟。
余光扫向迟溪，思绪有些飘远。
迟溪跟迟郁。
两个人还真是不像……
迟溪为人直率，直截了当，从不拐弯抹角。
不爱笑，也不爱说话，几乎也没什么面部表情。
而迟郁……
甜甜腻腻，撒娇卖萌，一点迟家小少爷的架子也没有。
爱装可怜，偏生又让人拒绝不了，是个不折不扣粘人精。
想到这儿，不由得低低一笑。
嘴角止不住的往上扬，拿着剧本的手也挡在了唇边。
迟溪听到动静，从工作中缓过神来，朝着颜末寻递去疑惑的眼神，不明白她无缘无故的笑什么。
眼神清澈，一贯聪明沉着的迟博士这会儿也露出极为反差的疑惑懵懂眼神。
最后，还皱了皱眉，似乎在疑惑她是不是出问题了。
不。
其实也是像的。
颜末寻不笑了，扯了扯嘴角。
两个人都有点反差萌。
一个看似乖巧小狗，实则有着从不朝她露出的犬牙。
一个看似锐利精明，实则某些方面单纯的可怕。
气氛再次静下来。
电话铃声响起，是颜末寻的。
她接起，对方说了什么，她的脸色冷淡下来。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您。”
“……嗯，嗯，放心。”
没说多久，便挂掉了电话。
迟溪目光望过来，皱了皱眉。
“怎么了？”
虽然了解不多，但在剧组的颜末寻经常挂着温和谦逊的笑，但此刻的她，却是冷硬异常。
红唇绷紧，表情不好。
倒是没什么不能说的，迟溪估计过不了多久自己也会知道。
毕竟，闻知义的意思，可是立马就往上报的。
闻知义这种级别往上走，几乎是没什么上限了。
上面马上就会给结果。
颜末寻犹豫了一下，便说了：“文件泄露的事，已经查出罪魁祸首了。”
迟溪挑眉：“谁？”
圈子不大，她多多少少也知道。
“冯处，冯飞凡。”
这下迟溪知道为什么颜末寻脸色那么难看了。
冯飞凡，曾经在京大任教。
好巧不巧，他曾经教过迟溪和颜末寻。
虽然，迟溪比颜末寻要大上几届。
迟溪眼中的笑意逐渐消失，最终，扯着嘴角，发出一声嗤笑。
“是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