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罡烈没有动。
神念无声无息地席卷而出，一寸寸梳理整个恶人谷。
操练场上，血迹斑斑。
铁匠铺里，炉火尚温。
洞府内一切如常，并没有大规模战斗的迹象。
空气中，有淡淡檀香。
并不祥和。
甜腻、伪善，让人不自觉联想到阴棺那种陈腐味。
“元帅……”
方皮和黑鬃还算镇定。
虎头、小宝几近崩溃。
就在这时，远处密林中突然蹿出两道瘦小的身影，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
正是被派去跟踪赏金猎人的两个猴妖。
“大……大当家！”
猴妖一头栽倒，带着哭腔，恐惧到身体颤抖无法抑制。
“那伙人……没走远！他们把……把血手屠夫那个人棍，交给……交给了一伙喇嘛！”
“喇嘛？！”
黑鬃一把将他拎起。
“穿得……穿得金灿灿的，说……说什么‘欢喜密’！他们就在高老庄落脚！”
欢喜密？
朱罡烈眉头微蹙。
方皮赶紧解释，“元帅，您不知道……这两百年，乌斯藏早就变天了。”
“明面上还是苯教、黄庙、红庙三大教并立……其实，背后都已经被‘欢喜密’掌控。”
他声音略显无力。
“这些教派，无论名号是什么，供奉的至高神，都指向同一个存在……”
“弥勒佛！”
是他？
朱罡烈心神俱震。
回想起两百年前那场天崩地裂的大战。
邪佛弥勒强行附体辛饶丹朱，野心滔天，不仅意图控制乌斯藏，还要染指中原。
原来如此。
看来文殊对藏地的传教并不顺利。
华虎头脸色凝重地补充：“不只是藏地，这几年，来往商队也常说，中原大地，弥勒信仰同样盛行，各种势力都打‘弥勒降世’的旗号，杀官造反，横行无忌。”
朱罡烈沉吟片刻。
看来……观音他们，输了。
灵山的佛法东渐，应该是被那个家伙用一种更加扭曲、血腥的方式替代。
他不再犹豫，双手在胸前快速结印，口中吐出一个个玄奥难辨的音节。
进谷时，他未雨绸缪，悄然在很多妖众身上留下神魂印记。
此刻，刚好追踪。
法诀催动。
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朱罡烈面前的虚空中，凭空浮现出无数萤火虫般的微弱光点。
密密麻麻，成百上千！
正是恶人谷失踪的七八百号妖众！
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一条性命。
光点分成四股。
走不同路径，蜿蜒而去。
但它们的终点，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高老庄！
朱罡烈缓缓闭上眼睛。
山谷里的风，似乎更冷了。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双眸子里，只剩下无尽杀意。
“这是在献祭。”
“那狼狈想把我们这七八百号兄弟，当成投名状，献给他的新主子。”
“献祭？！”
方皮和黑鬃血灌瞳仁。
“元帅！俺现在就去踏平高老庄！”方皮抽出朱罡烈赐予的大砍刀，“把那老狈碎尸万段！”
“不，挫骨扬灰！”黑鬃咬牙切齿。
“淡定点，你们是猪老大。这般暴躁，如何带领山寨发展？”
朱罡烈瞥了他们一眼，两头大野猪立刻噤声。
心里都在想，元帅回来了，咱们还是干冲锋陷阵的老本行才好。
虚空中代表谷民的光点还在移动。
“我们还有时间，做事，要先想清楚。”
朱罡烈转身，凝视方皮。
“两百年，你二人已是九境圆满。为何，迟迟未能突破？”
这个问题，像盆冰水，浇得方皮和黑鬃二人俱是一愣。
方皮脸上的暴戾褪去，化为苦涩。
“元帅……我等资质愚钝，要不是您赐下的造化，金丹圆满都做不到。元婴……如隔天堑，目前连门都摸不着。”
“不是你们蠢。”朱罡烈一语道破天机，“是有人，在悄悄推动这乌斯藏的天地法则变更。”
他顿了顿，略带嘲弄：“自从邪佛侵染，此地的天地灵气，便不再纯粹。
善念、愿力被压制，暴戾、杀伐、怨恨之气却日益高涨，还夹杂着亡魂的阴秽。
你们用寻常法门吐纳修行，吸进来的灵能过于驳杂，事倍功半。
想破境，自然难如登天。”
方皮骇然失色。
天地法则的变更？
这等事，得是何种大能，才能窥其一二。
元帅的境界……竟能一眼看穿？
朱罡烈读懂他的心思，却没有正面回答。
他如今是十三境，合道。
仅差一步，便可渡劫成就金仙。
境界相当于道家地仙，佛门的俱解罗汉，或者纯体修的半步武神。
但他受鸿蒙紫气洗礼，根基与众不同。
每一境都比最杰出的修真者多出个“穷尽”阶段，实力甚至可以跨越两个大境界，与十六境的大罗金仙放手一战。
朱罡烈傲然挺立。
“有我在，助你们破境，易如反掌。”
方皮和黑鬃浑身剧震，这就是元帅。
在他们印象中，这是个永远不会急躁的主，无论什么时候，都从容淡定。
有他在……死，都死得安心。
放屁晃晃脑袋，想什么呢？
主帅回归，合该恶人谷大兴，天河水府重振声威。
黑鬃的眼睛被崇拜填满。
随即，又化为难以言说的悲伤。
要是华虎、云豹他们……能等到今天就好了。
“诸事不能求圆满，月满则亏。当初给你们锦囊时，我怎么说的，还记得么？”
“您说，若我们能突破九境，储物袋的封印自解。若突破不了……就传承下去……”
黑鬃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云小宝和华虎头。
元帅的意思……他隐隐约约明白了一些。
若长生不可得，传承未必不是更好的选择。
不到九境的长生者，就是别人眼里的“丹”。
怀璧其罪，会让整个家族、血脉，彻底毁灭。
与其那样，不如重入轮回。
朱罡烈默默感受着这片被污染的天地。
合道，与其它境界不同，讲“合”字，是将自身之道与天地规则相融。
道家合五行、阴阳。
佛门合因果、因缘。
血族以混沌、杀戮合道。
而他朱罡烈，另辟蹊径，与众不同。
足足两百年的闭关感悟，与云霄朝夕相处，受其点拨。
他求的是三性归一。
神性通天道。
人性立根本。
魔性破万法。
三性圆满，自成一界，便可不受这天地桎梏！
这是他与天庭争，与灵山争，与天地运行大势争的契机。
谓之“截”，没错，就是当年截教的截取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