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城西郊的“聚宝轩”赌石坊，厚重的红木门扉隔绝了初冬的寒意。门内却是另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巨大的顶棚下，暖黄色的射灯将堆积如山的翡翠原石映照得如同沉默的宝藏。切割机刺耳的嘶鸣、石屑飞溅的沙沙声、赌客们或兴奋或懊丧的惊呼议论，混杂着汗味、石粉味和若有若无的金钱气息，形成一种独特的、令人血脉偾张的喧嚣。
苏沫裹着件剪裁精良的驼色羊绒大衣，宽檐帽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涂着裸色唇釉的嘴唇。饶是如此，当她挽着朱振华的手臂走进来时，那份掩不住的光彩和身侧男人独特的气质，还是瞬间吸引了场中不少目光。
“朱神医？”
“旁边那是…苏沫？！”
“我的天！他们真在一起了？”
窃窃私语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迅速荡开涟漪。许多正在看石头的赌客都忍不住侧目，连切割机旁忙碌的师傅都放慢了动作。
朱振华神色平静，对周遭的注视恍若未觉。他左手戴着特制的柔性金属护臂，袖口处露出的指关节依旧透着几分不正常的青白，那是九阴寒毒深入骨髓的印记。每一次呼吸，左臂深处那如同万载玄冰凝结的刺痛都提醒着他时限的紧迫——三个月内，必须突破第四转“炼药境”，否则封镇必破，寒毒反噬，神仙难救！
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堆积的原石。天医望气术无声运转，瞳孔深处淡金色的纹路如水流淌。在他的视野里，这喧嚣的石场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景象：绝大多数原石笼罩在灰蒙蒙、死气沉沉的“石气”中，如同顽石；少数几块则散发着或浓或淡、或青翠或乳白的温润光泽，那是内蕴美玉的宝光；更有极少数，光芒炽盛，甚至带着丝丝缕缕灵动的气息！
“这边！朱医生，苏小姐，这边请！” 一个穿着暗红色绣金线旗袍、风韵犹存的妇人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热情又不失分寸的笑意，正是赌石坊的老板娘，人称“红姐”。“哎哟哟，真是贵客临门，蓬荜生辉啊！苏小姐的电影我可是每部都看，朱神医悬壶济世更是我们宋城的骄傲！二位今天看石头？随便看，一律八折！”
红姐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喧闹的场子。八折！聚宝轩的石头可不便宜，这折扣力度立刻引来一片羡慕嫉妒的目光。红姐精明得很，这两位顶流人物在她店里买石头，本身就是最好的广告！
苏沫礼貌地微笑颔首：“谢谢红姐，我们随便看看。”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贴在心口位置的螭龙玉佩，温润的暖意传来，让她在这鱼龙混杂之地安心不少。
朱振华微微点头，目光却越过红姐，落在了不远处一块半人高的黄沙皮壳原石旁。那里，站着一对正低头挑选石头的男女。
女人穿着一身香奈儿的米白色套装，妆容精致，挽着身旁西装革履男人的手臂，正指着一块开了小窗、露出些许绿色玉肉的原石，声音带着刻意的娇嗲：“亲爱的，这块窗口好绿啊，水头也足，做我们的婚戒主石肯定够分量！”
男人约莫三十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闻言矜持地笑了笑：“嗯，还行。不过聚宝轩的好料子多，再挑挑，要选就选最好的，配得上你。”
这声音…这身形…
朱振华脚步微微一顿。苏沫敏锐地察觉到他手臂肌肉瞬间的僵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认出了那个女人——林薇，朱振华的大学初恋女友。当年毕业即失业、身无分文的朱振华，与容貌佳、心气高的林薇，结局不言而喻。
林薇也恰好抬起头，目光与朱振华撞个正着。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中闪过错愕、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随即被一种刻意维持的优越感取代。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将身边男人的手臂挽得更紧了些。
“哟，这不是朱…振华吗？” 林薇的声音带着点夸张的惊讶，目光在朱振华和苏沫之间扫了个来回，尤其在苏沫身上停留片刻，那点优越感似乎更浓了，“好久不见啊。带女朋友来玩石头？” 她刻意加重了“玩”字。
苏沫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没说话。
朱振华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只淡淡地点了点头：“林小姐，幸会。” 目光随即移开，落在那块黄沙皮原石上，仿佛她远不如一块石头值得关注。
这无视的态度让林薇脸色一僵。她身边的男人，她的未婚夫赵明远，显然也认出了最近风头无两的“朱神医”和顶流女星苏沫。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主动伸出手，脸上堆起商人的热络笑容：“原来是朱神医！久仰大名！鄙人赵明远，做点建材小生意。这位是内子林薇，没想到你们还是旧识？真是缘分！”
朱振华没有伸手，只是再次微微颔首：“赵先生。” 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块黄沙皮原石上，眉头微皱，似乎在思索什么。
赵明远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但很快被笑容掩盖。
林薇见状，那股被无视的恼火更盛，忍不住语带讥诮：“振华，你也玩赌石？这行水可深着呢，没点眼力和家底，还是看看热闹就好。别像以前那样…” 她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别打肿脸充胖子。
苏沫的脸色冷了下来，正要开口，朱振华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红姐，” 朱振华直接无视了林薇，转向一直陪在旁边的老板娘，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块黄沙皮，还有旁边那块黑乌沙，那块木那白盐砂，那块后江小水石…嗯，还有那边角落堆里，第二排左数第三块蒙头料，第五排那块有松花没蟒带的…” 他一口气点了十块原石，大小不一，皮壳表现各异，有的开窗见绿引人瞩目，有的则灰扑扑毫不起眼，甚至包括几块公认风险极高的蒙头料（全赌石）。
“这十块，我都要了。麻烦结账。”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连切割机的嘶鸣都仿佛停顿了一瞬！
十块！一口气！其中好几块标价都在百万以上！那两块蒙头料虽然便宜，但风险巨大！这手笔…饶是见惯了豪客的红姐，也惊得张大了嘴。
林薇和赵明远更是目瞪口呆！林薇脸上那点优越感瞬间被难以置信的惊愕取代，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赵明远则眼神闪烁，快速计算着这十块石头的总价，心头剧震。
“朱…朱医生，您确定？这几块…” 红姐指着其中一块皮壳粗糙、毫无表现的蒙头料和另一块开了窗但绿得发邪、行家看了都摇头的“流氓窗”料子，欲言又止。
“确定。” 朱振华语气没有任何波澜，掏出那张黑金卡，“刷卡。”
滴——！
poS机清脆的刷卡声在寂静的场子里格外响亮。八位数！当金额显示出来时，不少赌客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朱振华的目光充满了敬畏和狂热！这才是真神豪！
“好…好！朱神医爽快！” 红姐回过神，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如同菊花，“快！给朱神医的石头都搬出来！上最好的切割师傅！就在中间这台大机子切！”
十块原石被小心翼翼地搬到场地中央最显眼的巨型水切机旁。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牢牢吸引过来，连赵明远和林薇也忘了刚才的尴尬，挤到前面，死死盯着。
“先切哪块？” 经验老道的切石师傅恭敬地问朱振华。
朱振华随意指了指那块最不起眼的、皮壳灰黑、毫无松花莽带的蒙头料：“这块。”
“嗤——！”
巨大的合金锯片带着水流轰然落下，刺耳的切割声响起！石屑飞溅！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第一刀，切面灰白一片！
“垮了！” 有人小声嘀咕。
林薇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幸灾乐祸的弧度。
朱振华神色不变：“擦窗，从侧面薄擦。”
师傅依言操作。砂轮转动，石粉簌簌落下…
突然！
一抹惊心动魄、如同雨后晴空般的湛蓝之色，毫无征兆地暴露在强光之下！那蓝色纯净、深邃、均匀，不带一丝杂质，水头足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高冰…高冰天空蓝！” 有识货的老行尊失声尖叫！
全场哗然！这块蒙头料，暴涨！
林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第二块，黑乌沙，一刀下去，满眼阳绿！冰种飘花！
涨！
第三块，木那白盐砂，剥开白雾，露出里面紫罗兰春带彩！美轮美奂！
大涨！
第四块，后江小水石，擦开指甲盖大的窗，帝王绿！虽然只有鸽子蛋大，但价值连城！
暴涨！
……
一块接一块！朱振华点的十块原石，如同被施了魔法！无论皮壳表现如何，无论之前被多少人判了“死刑”，在他的指示下切开或擦开，无一例外，全部暴涨！冰种、玻璃种、帝王绿、血翡、紫眼睛…各种顶级翡翠如同大白菜般接连涌现！
整个聚宝轩彻底沸腾了！惊呼声、赞叹声、懊悔自己没早下手的捶胸顿足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疯了！看向朱振华的目光如同看神明下凡！红姐激动得脸都红了，这十连涨，她聚宝轩的名声要响彻全国了！
赵明远脸色铁青，看着一块块价值翻了几十上百倍的翡翠被取出，再想想自己刚才精挑细选、花了三百多万买的那块开窗料（此刻还在排队等切），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林薇更是脸色惨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看着朱振华那平静无波却仿佛掌控一切的身影，再看看身边脸色难看的未婚夫，一股巨大的失落和难堪几乎将她淹没。她当年弃之如敝履的穷小子，如今已是她仰望不及的存在！
终于，轮到第十块石头。正是朱振华最后点的那块，堆在角落、毫不起眼、表皮粗糙得像戈壁滩石头、只有巴掌大小的全赌蒙头料。标价仅仅十万块。
“这块…也切？” 师傅看着这块小石头，有点犹豫。前面九块惊天动地的表现，让他对朱振华奉若神明，但这块…实在看不出任何出彩之处。
“擦，慢点，一点点擦，别伤到里面。” 朱振华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他的望气术牢牢锁定着这块小石头。在超凡视野里，这块石头内部散发的光芒极其内敛，并非翡翠那种温润的宝光，而是一种…炽热到极致的、如同地心熔岩般的金红色！光芒核心，更有一点凝练到极致的、如同活物般缓缓搏动的精粹！那气息，与他修炼的天医九转诀，尤其是即将突破的第四转“炼药境”所需引动的“地火真髓”，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砂轮小心翼翼地贴上粗糙的石皮，发出细微的摩擦声。石粉一点点剥落…
十秒…二十秒…半分钟…
擦进去半厘米深了，依旧是一片灰白。
围观的人群开始有些骚动，难道神医的神话要终结在这块小石头上？
就在这时！
嗤——！
砂轮下，一点极其耀眼、如同凝固火焰般的金红色光芒，猛地迸射出来！伴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灼热纯净、仿佛蕴含了大地生命源力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离得近的人只觉得一股暖流扑面，浑身舒泰！
“这…这是什么？” 连见多识广的切石师傅都惊呆了！这光芒，这气息，绝非翡翠！
朱振华眼中精光大盛！一步上前，阻止了师傅的动作：“停！”
他亲自拿起工具，如同最精密的雕刻师，屏住呼吸，用特制的木槌和刻刀，极其小心、极其缓慢地剥开那层薄薄的、包裹着金红光芒的灰色石壳。
石壳寸寸剥离…
终于！
一块约莫鸽卵大小、通体呈现出半透明、如同最纯净熔融红宝石般质地的晶体，呈现在众人眼前！晶体内部，一点更加凝练、如同活物般缓缓旋转流淌的金红色液体，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磅礴热力和生命气息！
**千年地火玉髓！**
而且是玉髓核心孕育的**地心火精**！
这正是天医九转诀第四转“炼药境”突破时，调和阴阳、淬炼真元、凝聚“掌心药火”的至宝！万金难求！可遇不可求！
朱振华的心脏狂跳！左臂被封印的九阴寒毒似乎感受到这磅礴纯阳火精的威胁，猛地一阵剧烈悸动，墨蓝色的寒光在玄武纹路下疯狂闪烁，刺骨的冰痛如同万针攒刺！但他眼中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光芒！有了这个，第四转的突破，希望大增！
“好…好宝贝！” 红姐虽然不认识这是什么，但那光芒和气息让她知道绝对非凡，“朱神医，这…”
“这块我要了。” 朱振华小心翼翼地将那包裹着地心火精的玉髓托在掌心，感受着其中澎湃的力量。他看向红姐：“前面开出的九块翡翠，连同这块玉髓的钱，一起结算。翡翠，就麻烦红姐帮我处理掉，所得款项，一半捐给宋城儿童福利院，另一半…” 他顿了顿，“注入悬壶居义诊基金。”
轻描淡写，价值数亿的顶级翡翠，如同处理几件寻常物件。这份气度，再次震撼全场！
“好！好！朱神医仁义！包在我身上！” 红姐激动得声音发颤。
朱振华不再理会周遭各种复杂的目光，将那块散发着温润热力的玉髓小心收好。他转身，目光平静地掠过脸色惨白如纸、眼神复杂到极点的林薇，以及她身边脸色铁青、眼神闪烁的赵明远，没有嘲讽，没有得意，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
“走吧。” 他对苏沫轻声道。
苏沫点点头，挽着他的手臂，在无数敬畏、羡慕、狂热的目光注视下，如同女王般从容离去。螭龙玉佩隔着衣料传来温润的暖意，仿佛在应和着朱振华怀中那块炽热的玉髓。
刚走出聚宝轩大门，一阵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子扑面而来。朱振华脚步猛地一顿！左臂护臂之下，那被地火玉髓气息刺激得狂暴起来的九阴寒毒，如同挣脱枷锁的凶兽，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冰寒冲击！墨蓝色的寒光几乎要透出护臂！
“呃！” 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振华！” 苏沫大惊失色，连忙扶住他，触手一片刺骨的冰凉，“你的手…”
“没事…回去再说。” 朱振华深吸一口气，强行运转天医真气压制左臂的暴动，脸色苍白得吓人。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聚宝轩那喧嚣温暖的灯火，又望向城市北方那片被铅云笼罩的天空，眼神锐利如刀。
玉髓已得，药师塔地宫…必须尽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