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宫墙影绰,朱灯点点,明黄帷帐内,沈婉宁身着便服,卸去珠钗凤冠,眉眼清寒。她立于窗前,手中把玩着一枚镂空金铃。
那是今晨收到的无名小盒,盒中一封短笺,署名“无字”。
内容只有一句话:
“西苑绣衣司库房,三更,血账可现。”
阿絮忧心忡忡地拦在她身侧:“娘娘,这显然是陷阱,绣衣司是太后所设之密司,平日连陛下都少涉,若您贸然前往……后果不堪设想。”
沈婉宁却缓缓系好斗篷,眸光清冷如刀锋:
“越是不能涉之地,越是藏污纳垢之所。”
“而且,我不能再被动等着——我要主动出招。”
说罢,她回头一笑,唇色微抿:
“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死得不明不白。”
“你只需照我吩咐——备好暗卫,候在西苑外五十步处,若我一个时辰未出,立即发信予摄政王。”
阿絮眼中一震:“摄政王?”
“若我失手,能救我出去的,只有他。”
—
三更鼓响,宫中沉沉。
沈婉宁独自一人,披着夜行衣,顺着御花园小径潜至西苑。
西苑绣衣司,旧称“听雪阁”,原是前朝遗构,地势偏僻,常年积雪不化,因而得名。自太后掌权后,便命其为后宫监察之所,外人难进,一旦入内,非死即哑。
沈婉宁站在阁前,抬手敲了三声。
门吱呀开启,露出一双暗淡的眼眸。
那人并未说话,只侧身让路。
沈婉宁微一点头,迈步而入。
—
绣衣司内,气息压抑,墙上挂满灰布,布下是斑驳不清的刑具与密帐卷轴。空气中有一丝隐约的血腥味。
带路之人是个白衣女子,面容清瘦,鬓角斑白。
“你是?”沈婉宁试探开口。
女子淡淡答:“昔日听雪阁主事,今为绣衣司副。”
“阁主呢?”
“死了。”
沈婉宁面不改色,轻声问:“你可知我为何来?”
女子未答,只将她引入后室,一指墙角暗格。
“血账在那里。”
沈婉宁蹲身打开,只见一封封密册整齐摆放,上书“西宫案”、“景春毒事”、“尚服遗银”、“玉河香案”……
她拈起一册翻开,惊见里面密密麻麻,竟记录着过往十年内,太后宫中所有密事、暗杀、贪贿之详情!
她手指微颤,一页页往下翻,越看越心惊——贵妃扶持女官吞银六千两,太后暗令驱逐元妃旧部,摄政王一次次留手未杀……
她终于明白,为何绣衣司被称为“后宫的刃”——
这不是刀,而是一柄藏在所有人喉咙上的利剑。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沈婉宁瞬间回身,只见一道黑影猛扑而来,刀光一闪,直取她咽喉!
她本能侧身躲避,衣角被划破一片。
白衣女子冷声喝道:“住手!”
黑影一顿,却未退。
就在那刹那,一支利箭破风而至,正中黑影肩膀!
沈婉宁大惊——那是她暗卫的暗号!
阿絮果然按计划行事!
白衣女子迅速按下机关,一道暗门开启,低声道:“走这里,快!”
沈婉宁顾不得多问,抱起数册血账,钻入暗道。
身后隐隐传来搏斗声,脚下阶梯湿滑冰冷,墙壁隐现着多年未清的苔藓。
她强忍颤栗,一步步走向地道尽头。
——直至豁然开朗。
竟是一座废井口,井上是宫墙外的御道。
她刚探出头,就听得一声冷哼:
“沈修仪,你果然来了。”
井口边,一人黑袍而立,夜风猎猎,他身后跟着数名绣衣司暗卫,手中持械,杀意腾腾。
沈婉宁面色一变:“是你。”
“绣衣司新主——楚衡。”
那人笑意森冷:“你以为太后不知道你今日之举?她早派我在此候你。交出血账,饶你不死。”
沈婉宁毫不畏惧,反而冷笑:
“你不敢杀我。”
“我已留信予摄政王,他若见不到我,便会亲自查绣衣司。到时你这‘新主’之位,怕是保不住了。”
楚衡脸色一沉。
“再说——”她从怀中抽出一页纸,轻轻一扬,“这上面可是太后亲笔手谕,命你杀我。”
“若我死了,这纸若落入陛下或王爷手中,太后也脱不了干系。”
楚衡愣住。
沈婉宁趁机踏上井口,背对他而立,声音不高,却句句掷地:
“你若聪明,便该知道,今日放我一马,或许还能在我掌宫之下留个位置。”
楚衡沉默良久,终冷哼一声:
“你狠。”
转身离去。
沈婉宁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手中那张“手谕”随风而散,原不过是张旧纸——但赌局,赢了。
她抬头看向夜空,天际已泛鱼肚白。
她知道,自己又多活过了一夜。
也意味着,她要面对的风暴,会更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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