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山阴的阴霾被秣马厉兵的肃杀之气取代。孙策右臂伤势在名医精心调理下已渐愈合,虽未复全盛,但那股被广陵之败压抑的锐气,在经略西、南的战略蓝图激励下,已如压抑的火山般蓄势待发。目标,直指庐江!
细作吕范、是仪已先期潜入庐江,带回的情报印证了周瑜的判断:
太守刘勋: 志大才疏,贪婪无度。自袁术败亡后,惶惶不可终日,却依旧沉迷享乐,横征暴敛,强纳袁术遗留宫人珍宝,引得治下怨声载道。对麾下将领猜忌日深,尤其忌惮手握兵权的袁术旧部李术(屯驻皖城)。
内部离心:袁术旧将如梅乾、雷绪、陈兰等,本就不服刘勋,如今见其昏聩,又闻孙策厉兵秣马,心思浮动。吕范等人携重金暗中联络,许诺归降者保其官位部曲,已有多人暗中输诚。
防务虚实:庐江郡治舒城(今安徽庐江西南),城防尚算坚固,但守军多为刘勋亲信,战力平平且士气低落。真正能战之兵,部分在刘勋亲信张勋(非袁术大将,同名)手中,屯于舒城周边要塞;部分则在李术手中,扼守皖城(今安徽潜山)要地,对刘勋阳奉阴违。其余各地守备松懈。
天赐良机: 刘勋为聚敛财富,近期强征民夫开掘境内芍陂(古代着名水利工程,在今寿县南),意图扩大良田以增赋税,民怨沸腾,守军亦被抽调参与监工,舒城防务出现短暂的空虚!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孙策眼中精光爆射,猛地一拍案几,“刘勋自掘坟墓,此乃取庐江最佳时机!公瑾,如何进军?”
周瑜羽扇轻点舆图,成竹在胸:“兵贵神速!我军当分进合击,直捣黄龙!”
其一:疑兵惑敌,牵制皖城: 命偏将军韩当,率精兵三千,水陆并进,大张旗鼓,佯攻皖城!沿途多树旗帜,广布炊烟,营造主力东进假象。不求破城,只需牢牢牵制住李术部,使其不敢轻易支援舒城!同时,命吕范继续联络梅乾、雷绪等,伺机在皖城后方制造混乱。
其二:主力奔袭,雷霆破舒:伯符亲率主力两万五千(其中精锐步卒一万五千,水师一万),以周瑜为军师,程普为副帅,黄盖、周泰、蒋钦、凌操、董袭等将随行!乘船沿浙江(钱塘江)北上,转入长江,再溯江西进!至枞阳口(今安徽枞阳)弃船登岸,轻装疾进,直扑舒城!务必在刘勋反应过来之前,兵临城下!
其三:奇兵断后,阻敌增援:命骁将蒋钦,率轻骑两千,脱离主力,沿陆路穿插,控制舒城以北之夹石、挂车等险要隘口,阻击可能从寿春方向(曹操势力范围)或六安方向来的零星援军(可能性虽小,但需防备)。
4. **内应举火,乱敌心腹:** 命是仪潜入舒城,联络城中不满刘勋的豪强、被收买的低级军官及吕范发展的内线。约定我军攻城之时,于城内四处放火,制造混乱,并伺机打开城门!
“好!”孙策霍然起身,左手紧握古锭刀柄,一股久违的、甚至更胜从前的凛冽杀气弥漫开来,“传令三军!即刻开拔!目标——舒城!生擒刘勋,夺取庐江!”
江东水师战船蔽江,帆樯如林!孙策傲立旗舰“破浪”号船头,猩红披风在江风中猎猎作响。他不再刻意掩饰右臂的伤势,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浩荡西进的舰队。广陵的屈辱,此刻化作了无穷的动力。周瑜白衣胜雪,立于身侧,从容调度,确保这支庞大的舰队在复杂的江流中保持高速而有序的行进。
韩当的疑兵率先行动。三千人马在皖城以东大造声势,鼓噪攻城。李术果然中计,一面紧闭城门,一面急调周边兵力回防,同时狐疑地向舒城刘勋告急,斥责其为何引孙策来攻,却不敢轻易出城浪战,被牢牢钉死在皖城。
与此同时,孙策主力船队如离弦之箭,在周瑜精确的指挥下,避开主要渡口,于枞阳口悄然登陆。两万五千精锐,抛弃不必要的辎重,只带五日干粮、攻城器械组件及必备兵甲,在孙策、程普、黄盖等将的亲自率领下,如同一股沉默的钢铁洪流,沿着崎岖但隐秘的山路,昼夜兼程,直插庐江腹地!
“快!再快!”孙策的催促如同战鼓,敲在每个士卒心头。渴了饮山泉,饿了啃干粮,困了在行军中轮流小憩。江东健儿展现出惊人的韧性和纪律性。沿途庐江哨卡、小股巡逻队,或被前锋周泰、蒋钦部无声无息地拔除,或被大军裹挟的威势吓得望风而逃,竟未能形成有效阻滞!
刘勋在舒城,正因韩当“主力”攻皖的消息而焦头烂额,大骂李术无能,又疑心是孙策声东击西,举棋不定。他一面派人斥责李术,命其死守;一面犹豫是否派兵增援皖城。就在这优柔寡断之际,晴天霹雳传来!
“报——!!!太守大人!大事不好!孙策…孙策亲率数万大军,已过龙舒(今安徽舒城东南),距舒城不足五十里了!”传令兵连滚爬爬,声音带着哭腔。
“什么?!”刘勋如遭五雷轰顶,手中酒杯“啪”地摔得粉碎,肥胖的身躯猛地站起,脸色瞬间惨白,“不可能!他不是在打皖城吗?怎么…怎么…”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中了孙策的调虎离山、暗度陈仓之计!
“快!快关城门!所有人上城防守!征发全城青壮!快!”刘勋歇斯底里地嘶吼着,声音因恐惧而变形。舒城瞬间陷入一片混乱!守军仓促布防,被强征的民夫哭爹喊娘,城头上滚木礌石胡乱堆积,一片末日景象。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刺破薄雾,照亮舒城斑驳的城墙时,守军惊恐地发现,城外旷野之上,已然是旌旗蔽日,刀枪如林!黑压压的江东大军,如同从地底涌出的修罗之师,已然完成了对舒城的三面包围(留北门未围,乃围三阙一,亦是心理战术)!森然的杀气如同实质的寒冰,瞬间冻结了整座城池!
孙策身披玄甲,猩红披风迎风怒卷,策马立于中军大纛之下。古锭刀虽在左手,但那股睥睨天下的气势,更胜往昔!他冷冷地注视着城头上惊慌失措的守军和刘勋那面在晨风中瑟瑟发抖的将旗,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刘勋!逆贼袁术余孽!荼毒庐江,天怒人怨!今我孙伯符,奉天子诏,讨逆伐罪!速速开城投降,饶尔等不死!负隅顽抗,城破之日,鸡犬不留!”孙策的声音如同滚雷,在舒城上空炸响,带着无上的威严和凛冽的杀意!
城头上的刘勋,看着城外那严整如磐石、杀气冲霄汉的江东雄师,再看看自己身边面无人色、瑟瑟发抖的守军,一股绝望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肥胖的身躯筛糠般颤抖起来。
孙策的劝降如同最后通牒,并未给刘勋多少喘息之机。深知兵贵神速的孙策,在喊话震慑的同时,攻城部署已然紧锣密鼓地展开。
“黄盖、董袭!”
“末将在!”两员虎将踏前一步。
“命你二人各率本部精锐五千,多备云梯、冲车、土袋!猛攻东、南二门!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将守军主力钉死在两门城头!”
“得令!”黄盖、董袭领命而去,战意熊熊。
“周泰、凌操!”
“末将在!”
“率五千善战之卒,携带强弓硬弩及简易楼橹(攻城塔),佯攻西门!攻势要猛,声势要大,务必让刘勋以为西门亦是我主攻方向,迫其分兵!”
“遵命!”
“程老将军!”
“主公吩咐!”程普抱拳。
“率余部及中军精锐,随我坐镇北门外高地!待城内火起,三门激战正酣,守军疲于奔命之际,集中所有霹雳车(投石机)、床弩,猛轰北门!同时,准备精锐登城死士!破城之关键,就在北门!”
“老朽明白!”程普眼中闪过老辣的锋芒。
“公瑾,城内之事…”
“伯符放心,是仪已潜入,信号已约定:三堆冲天狼烟为号!”周瑜目光沉静,成竹在胸。
战鼓擂动!杀声震天!广陵之战后厉兵秣马的江东军,挟着复仇与建功的炽热渴望,向舒城发起了狂暴的进攻!
东门、南门,瞬间化为血肉磨盘!黄盖须发戟张,亲冒矢石,挥舞铁鞭,咆哮着督战!巨大的冲车在士卒的号子声中,一次次狠狠撞击着城门,发出沉闷的巨响!云梯如林般搭上城头,江东健儿口衔利刃,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城上滚木礌石如雨而下,热油金汁泼洒,惨叫声不绝于耳!黄盖更是身先士卒,几次攀上城头,与守军展开惨烈白刃战,虽被击退,却极大地鼓舞了士气!董袭部同样凶猛异常,攻势如潮!
西门方向,周泰、凌操的佯攻打得如同真攻!箭矢遮天蔽日,简易楼橹缓缓推进,士卒鼓噪呐喊,声势浩大,迫使守将不得不将本就不多的预备队调往西门增援。
刘勋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城楼间奔走呼号,声音嘶哑。守军疲于奔命,伤亡惨重,士气急剧跌落。看着城外江东军悍不畏死的冲锋,听着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一股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笼罩着舒城守军。尤其是那些被刘勋强征来的民夫,更是毫无斗志,哭喊连天。
午时刚过,就在三门攻防战进入白热化,守军精疲力竭、注意力被完全吸引之际!
“看!城内!火!起火了!”城头守军发出惊恐的呼喊!
只见舒城之内,多处地点几乎同时燃起冲天大火!粮仓、武库、太守府附近…浓烟滚滚,直冲云霄!更有一处火头,竟在靠近北门的内城区域燃起!
“狼烟!是狼烟!三堆!”眼尖的江东士卒狂喜高呼!
北门外高地上,孙策眼中寒光爆射!“天助我也!是仪得手了!程老将军!目标北门!给我砸开它!”
“放——!”程普须发戟张,手中令旗狠狠劈下!
早已蓄势待发的数十架霹雳车(包括从船上拆下的重型部件组装)同时怒吼!磨盘大小的巨石裹挟着风雷之势,如同陨石天降,狠狠砸向北门城楼和城墙!轰!轰!轰!砖石飞溅,烟尘弥漫!城楼一角轰然坍塌!守军被这突如其来的、远超预期的猛烈轰击打得魂飞魄散!
与此同时,床弩发射的巨箭,如同死神的标枪,将城垛后的守军连人带甲钉穿!北门守备本就因佯攻而相对薄弱,此刻更是在这毁灭性的打击下瞬间崩溃!
“登城队!上!”孙策厉声咆哮!
早已等候多时的江东登城死士,在悍将周泰(已从西门佯攻撤回)的亲自率领下,扛着最坚固的云梯,如同出闸猛虎,冒着稀疏的箭矢和滚石,扑向北城墙!城防已在巨石轰击下出现多处缺口和松动!
“随我杀上去!”周泰怒吼一声,口衔钢刀,一手持盾,一手攀援,如同猿猴般敏捷地冲向一处被巨石砸塌的垛口!身后死士紧随其后!
城上守军试图阻挡,但被城下精准的箭雨和投石压制得抬不起头。周泰率先跃上城头,钢刀出鞘,寒光闪过,两名守军瞬间毙命!他如同猛虎入羊群,刀光过处,血肉横飞,牢牢守住突破口!越来越多的江东死士涌上城头!
“北门破了!周泰将军杀上城了!”欢呼声响彻江东军阵!
“快!堵住!给我堵住!”刘勋在北门城楼附近,声嘶力竭,但为时已晚!周泰率领的死士已如尖刀般杀散守军,向下冲去,目标直指——城门绞盘!
“开城门!迎大军!”周泰的咆哮如同惊雷!
沉重的北门,在城内内应(趁火起混乱时已靠近)和周泰部的合力下,吱呀呀地被缓缓推开!
“城门已开!全军突击!活捉刘勋!”孙策古锭刀直指洞开的北门,发出了总攻的命令!
“杀——!!”养精蓄锐已久的程普中军主力,如同决堤的怒海狂涛,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汹涌澎湃地冲过吊桥,涌入洞开的北门!黄盖、董袭在东、南门闻讯,攻势更加狂暴,牵制守军无法回援!
舒城,瞬间陷入了内外交攻的绝境!城内火光冲天,杀声四起。守军彻底崩溃,或跪地投降,或丢盔弃甲逃窜,或为了抢夺财物自相残杀。刘勋的亲兵卫队试图护着他从预留的“生路”——实际已被蒋钦轻骑控制的北面溃逃,却在城门口被蜂拥而入的江东军冲散。
刘勋如同丧家之犬,在几名心腹死命护卫下,换上小兵衣服,试图混入乱军逃出城。然而,他那肥胖的身躯和仓惶的神色,在乱军中如同鹤立鸡群。
“刘勋老贼!哪里走!”一声暴喝如雷!正是杀红了眼的黄盖!他刚从南门杀透敌阵,一眼便认出了狼狈逃窜的刘勋!
刘勋吓得魂飞魄散,拔腿就跑,却哪里跑得过黄盖?只见黄盖几步赶上,手中沉重的铁鞭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扫在刘勋的腿弯!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啊——!”刘勋发出杀猪般的惨嚎,肥胖的身躯如同烂泥般瘫倒在地,抱着断腿哀嚎不止。护卫还想反抗,被黄盖几鞭砸翻在地。
黄盖一脚踏在刘勋背上,铁鞭抵住其后脑,声如洪钟:“逆贼刘勋!祸乱庐江!今番被擒,还有何话说?!”
此时,孙策在周瑜、程普等簇拥下,已策马入城。看着被黄盖踩在脚下、如同死狗般的刘勋,孙策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冰冷的鄙夷。
“押下去!严加看管!连同其搜刮的民脂民膏,一并封存!”孙策下令,声音冷冽。他随即看向周瑜:“公瑾,速传檄庐江全境!舒城已破,刘勋就擒!令各城守令,速速归降!敢有负隅顽抗者,城破之日,尽诛之!另,命韩当停止对皖城佯攻,向李术传达本将军令:限其三日之内,开城投降!否则,大军一到,玉石俱焚!”
孙策的命令迅速执行。檄文如同长了翅膀飞向庐江各县。刘勋被擒的消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所有抵抗意志。本就离心离德的各地守令,或本就心怀畏惧的官员,纷纷开城归降。偶有刘勋死忠据守小城,在江东军分兵的扫荡下,也迅速灰飞烟灭。
皖城的李术,在得知舒城陷落、刘勋被擒、韩当军威逼城下,且梅乾、雷绪等部在吕范策动下已有不稳迹象后,长叹一声,知大势已去。第三日,皖城城门大开,李术率部请降。
至此,短短半月有余,庐江全境,传檄而定!曾经袁术伸向江东的重要臂膀,被孙策以疾风迅雷之势,悍然斩断!
站在舒城郡守府的台阶上,孙策俯视着渐渐恢复秩序的城池,胸中豪情激荡。广陵的阴霾,在这一刻被庐江大捷的阳光彻底驱散!他左手紧握古锭刀,右臂的伤口仿佛也不再疼痛。周瑜站在他身侧,白衣依旧,目光深邃,望向西方更辽阔的豫章大地。
“公瑾,”孙策的声音带着金石之音,清晰地回荡在暮色中,“庐江已定,根基更固!豫章华歆,可准备好了?”
周瑜微微一笑,羽扇轻指西方:“伯符兵锋所指,群雄束手!豫章膏腴之地,取之如拾芥!扫清庐江,非为偏安,实为西图荆襄、争衡天下,铸就王霸之基!”
庐江的烽烟缓缓散去,但江东猛虎的咆哮,已然震撼了整个长江中下游!夺取庐江,不仅是一城一池的胜利,更标志着孙策集团彻底打通了西进的门户,稳固了北方的屏障,一个以江东六郡为根基、虎视天下的强大势力,已然成型!霸业之路,在舒城的余晖中,铺向了更加辉煌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