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天光如同一柄滚烫的利剑,劈开了幽暗地底带来的窒息感,却也无情地灼烧着众人疲惫不堪的神经。
“呼…呼…”秦锋第一个撑不住,冲出通道口后双腿一软,整个人如同被抽掉骨头的麻袋,重重地瘫坐在一片狼藉的碎石地上,激起一片尘土。他仅存的右臂撑在地上,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额头上冷汗混着血污涔涔而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牵动着内腑的剧痛,让他龇牙咧嘴。“他奶奶的…可算…可算活着…出来了…老子以为要交代在那鬼地方了…”
风无痕的情况稍好,但也只是相对而言。他拄着那柄遍布裂痕的青色长剑,勉强站稳,宗师中期的修为运转到极致,才勉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识海深处的眩晕。他环顾四周,辨认着方位,声音沙哑而疲惫:“此地…应是天火山脉北麓边缘…距离最近的城池…青木城…尚有百里之遥…” 他看向赤离怀中那毫无生气的陈观,眉头紧锁,忧虑重重。
赤离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历经风火洗礼的赤色铁塔,稳稳站立。他赤红的须发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布满玄奥纹路的胸膛微微起伏,显然方才的急速奔行对他这“熔火之躯”也是不小的消耗。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抱着陈观的姿势,如同捧着易碎的琉璃,布满老茧的大手始终稳稳地按在陈观心口,那精纯雄浑的熔火真元化作一层温热的守护,源源不断地渡入陈观残破不堪的体内。
“百里…”赤离赤红的眸子扫过前方层峦叠嶂、植被开始变得茂盛的山岭,沉声道,“不算远!但带着这小子,必须稳!秦小子,还能动吗?”
“死不了!”秦锋咬着牙,用那完好的右臂猛地一拍地面,硬生生把自己撑了起来,虽然身体摇晃得厉害,眼神却凶悍不减,“他娘的,爬也爬到青木城去!老子倒要看看,那什么造化泉还魂草,是不是真能起死回生!” 他的目光落在陈观灰败的脸上,那抹凶悍里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南宫璇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刺目的阳光让她冰蓝的眸子微微眯起,但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赤离怀中的陈观身上。她快步上前,毫不犹豫地再次伸出双手,掌心翠绿色的创生光华虽然比在地底时黯淡了许多,却依旧执着地亮起,如同倔强的萤火,轻轻覆盖在陈观冰冷的手腕上。
“前辈,让我来。”她的声音清冷依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和一丝难以掩饰的颤抖,“我的创生之力,与他体内残留的寂灭创生气息或许…更能共鸣。”
赤离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他能感受到这个清冷女子体内同样接近枯竭的生机,以及那份几乎化为实质的执念。他微微侧身,让南宫璇的手能更贴切地接触到陈观。两股力量——一股是赤离那厚重炽热、如同地心熔岩般带着磅礴生机的熔火真元;一股是南宫璇那清冷柔和、如同初春新芽般蕴含自然生机的创生之力——同时小心翼翼地探入陈观濒临崩溃的躯体。
“呃…”昏迷中的陈观,身体在两人力量触及的瞬间,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那并非好转的迹象,更像是垂死躯壳对刺激的本能反应。一丝带着暗金色的污血,从他紧抿的嘴角缓缓溢出。
这一幕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女娃子,省着点力!”赤离低喝一声,语气带着严厉的关切,“你这样不计后果地消耗本源精血,就算救活了他,你自己也废了!老夫的熔火真元足以护住他心脉,你的力量,留着关键时刻吊命!”
南宫璇恍若未闻,冰蓝的眸子死死盯着陈观的脸,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让她心尖都在发颤。她能清晰地“看”到陈观体内那副地狱般的景象:经脉寸断,如同被烈火焚烧过的枯枝;五脏六腑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生机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最可怕的是识海深处,那片代表灵魂本源的光域,黯淡无光,边缘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焦黑色,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消散。那是寂灭创生轮意志强行燃烧留下的不可逆创伤!
“我知道…但我停不下来…”南宫璇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执拗,“他若消散…我留着这身力量又有何用?” 那翠绿色的光芒,固执地、一点点地渗透,试图去抚平那些最细微的裂痕,哪怕杯水车薪。
风无痕默默走上前,从怀中取出一个温润的玉瓶,倒出两枚散发着草木清香的丹药,一枚递给南宫璇,一枚自己服下。“南宫姑娘,赤离前辈说得对。保存实力,前路未知。这‘回春丹’虽非神药,也能稍补元气。秦兄,你也服一粒。” 他将另一粒抛给勉强站稳的秦锋。
秦锋接住丹药,看也没看就塞进嘴里,含糊道:“谢了风老哥…咳咳…这鬼地方煞气还是重,得赶紧离开。”他看向赤离,“前辈,怎么走?您老指个方向,老子…我还能开路!”
赤离的目光再次投向北方层叠的山峦,感受着怀中陈观那微弱得几乎不可查的心跳,以及那两股在自己熔火真元引导下,艰难维系着最后一丝生机的力量(他自己的和南宫璇的),沉声道:“东北方!青木城!此城依‘万木岭’而建,城中‘百草阁’颇有名气,或许有吊命的灵药。更重要的是,万木岭深处,传说曾有一处‘小生机泉眼’的遗迹,虽非真正的生生造化泉,但蕴含的生机之力,或可暂时稳住这小子的肉身崩溃之势,为我们争取时间!”
“小生机泉眼?”风无痕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晚辈也曾听闻过此传说,只是那遗迹飘渺难寻…”
“总比没有希望强!”赤离斩钉截铁,“走!秦小子,你与风小子在前,注意警戒,此地虽已出核心区域,但地脉煞气逸散,难保没有异变的凶物。老夫居中护住陈观,女娃子,你跟紧老夫!”
“是!”风无痕和秦锋齐声应道,强打精神,一左一右,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嶙峋的山石和稀疏却异常高大的怪木,踏上了通往青木城的崎岖山路。秦锋虽然左臂废了,仅凭一只右臂,也硬生生折断了一根碗口粗的枯木作为临时拐杖兼武器,凶悍之气不减。
山路难行,尤其对于几个伤势沉重又带着濒死之人的队伍。颠簸,无尽的颠簸。
陈观的意识依旧沉沦在那片冰冷死寂的黑暗混沌之中。绝对的虚无感包裹着他,仿佛连“自我”这个概念都在缓慢消融。只有心口处,那点被赤离熔火真元强行护住的微弱暖意,像一根若有若无的丝线,将他这缕残魂勉强锚定在躯壳之内。
然而,就在这绝对的沉寂里,一丝极其微弱、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涟漪,悄然荡开。
那并非清晰的念头,而是一种烙印在生命本能里的不甘与执念:
守护…
…变强…
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这微弱的涟漪在陈观沉寂的识海深处漾开,触动了某个冰冷而绝对理性的存在。
【滴…检测到微弱灵魂波动…执念:“守护…变强…”强度:极低。】
【- 宿主状态深度扫描更新:】
生命体征:濒死(深度昏迷),波动阈值低于安全线87%…
灵魂本源:重创(78%缺失),逸散速率:0.03%\/小时(因外部能量维系而减缓)…
肉身崩溃:72%(主要脏器功能衰竭,经脉断裂率89%,骨骼裂损率54%)…
外部能量输入分析:
1. 熔火真元(地火精粹):强度:稳定(中),属性:阳炎\/生机(温和),修复优先级:心脉\/主要神经节点(效率:极低)。
2. 创生本源(木属):强度:微弱(持续衰减),属性:纯粹生机(高度亲和),修复优先级:血肉组织\/细微经脉(效率:低)。
3. 未知生机丹药(‘熔火护心丹’残余):药力残余:7%,属性:吊命\/固元(快速消散中)。
【- 综合判定:维系基础生命循环最低能量需求临界!】
【- 启动‘涅盘重生’最低限度维系预案…】
【- 推演引导方案…执行中…】
冰冷的提示如同机械的齿轮开始咬合运转。
刹那间,陈观体内那两股原本只是被动维系、各自为政的外部能量——赤离那厚重如地火的熔火真元,南宫璇那清冷如甘霖的创生本源——仿佛被一只无形而精准的手拨动了一下。
一丝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熔火真元,不再仅仅固守心脉,而是沿着一条极其隐蔽、尚未完全断裂的细微经络,小心翼翼地向下延伸,目标是几处连接脏腑、维系生命气血循环的关键节点。与此同时,南宫璇渡入的创生之力,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吸引,分出一缕微弱却精纯的绿芒,如同最灵巧的织女,精准地缠绕上那缕熔火真元探出的路径,试图修复沿途那些细微的破损。
“嗯…”昏迷中的陈观,喉间发出一声极其压抑、如同梦呓般的痛苦闷哼。身体在赤离怀中极其轻微地绷紧了一瞬。
赤离和南宫璇同时一震!
“怎么了?”赤离瞬间低头,赤红的眸子锐利如电,紧紧锁住陈观灰败的脸庞。他能感觉到,自己输入的真元似乎被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力量引导了一下!这感觉稍纵即逝,若非他全部心神都系在陈观身上,几乎无法察觉。
南宫璇的指尖也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微弱的牵引!她冰蓝的瞳孔猛地收缩,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前辈!刚才…刚才我的力量…好像…好像被他体内什么东西…主动引动了!很微弱…但…不是我的控制!”
“主动引动?”赤离心头剧震。一个深度昏迷、灵魂本源几乎燃尽的人,怎么可能主动引动外力?除非…是那寂灭创生轮残存的意志?但之前那冰冷无情的本源意志,在完成“薪尽火传”协议后,明明已彻底沉寂!
“别停!继续!保持力量输入!小心控制!”赤离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沉声喝道,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希冀?“仔细感受!不要抗拒任何细微的引导!”
南宫璇用力点头,冰蓝的眸子里爆发出惊人的光彩,那原本因绝望而黯淡的翠绿光华,此刻竟明亮了一丝!她全神贯注,将所有的感知都凝聚在指尖,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创生之力的输出,不再强行去“修复”,而是尝试着去“跟随”那若有若无的微弱牵引。
赤离同样如此,他那磅礴的熔火真元变得更加温顺,如同驯服的熔岩之河,任凭那无形之力引导着涓涓细流,流向那些维系生命的关键节点。
【- 引导成功!能量利用率提升:0.7%…】
【- 心脉功能维系强度提升:+1.3%…】
【- 主要神经节点活性维系:+0.8%…】
【- 肉身崩溃速度减缓:0.05%\/小时…】
【- 灵魂本源逸散速率:维持0.03%\/小时…】
冰冷的系统提示在陈观黑暗的意识深处闪烁,那些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提升数字,却代表着一种在绝对死境中硬生生撬开的一线生机!
同时,一个更加清晰、带着某种宿命意味的提示框缓缓浮现:
【武道崛起之路(第二卷):名动一方,正式开启!】
【主线任务:涅盘重生(0\/1)】
- 目标:于灵魂本源重创(缺失>50%)状态下苏醒,并初步掌控寂灭创生轮(残)的基础修复功能。
- 时限:未知(宿主状态极度危险,任务进程与恢复速度正相关)。
- 奖励:
1. 推演核心功法《寂灭创生诀·残篇》第一重补全方向。
2. 未知护甲部件线索(1\/9)。
【当前状态:濒死休眠(深度)。预计自主苏醒概率:<0.001%。外部刺激\/特殊机缘需求:极高。】
“护甲部件线索?”行走在前方的风无痕听到后面异常的动静,忍不住回头问道,“前辈,陈观他…”
“有变化!”赤离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赤红的眉毛扬了起来,“虽然微弱至极,但这小子的身体,似乎在…在自发地利用我们的力量!虽然效率低得可怜,但这绝对是个好兆头!他的求生意志…或者说,他体内那件东西的意志,没有完全放弃!”
“真的?!”秦锋猛地转过身,仅存的右拳用力一挥,牵动了伤口也浑不在意,咧嘴想笑,却又扯得嘴角生疼,“他娘的!我就知道这小子命硬!阎王爷想收他还早八百年呢!”
风无痕眼中也爆发出惊喜的光芒:“太好了!前辈,那我们更要加快速度!生机泉眼,哪怕只是传说遗迹,也值得一搏!”
“不错!”赤离重重点头,抱着陈观的手臂更稳了几分,步伐明显加快,“都打起精神!目标青木城!秦小子,别光顾着高兴,看路!”
“得令!”秦锋精神一振,仿佛身上的伤痛都轻了几分,拄着木棍,一瘸一拐地在前方开路,眼神凶悍地扫视着四周可能存在的危险。
南宫璇紧跟在赤离身侧,指尖的翠绿光芒稳定而执着。她冰蓝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陈观的脸,那灰败的肤色在阳光下似乎…似乎真的少了一丝令人绝望的死气?还是她过度希冀下的错觉?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刚才那微弱的牵引是真实的!陈观,还在挣扎!
山路蜿蜒,林木渐深。空气中那股刺鼻的硫磺味终于被草木的清新气息所取代,阳光透过逐渐茂密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疲惫和伤痛依旧如影随形,但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如同初生的藤蔓,开始在众人沉重的心底悄然滋生、蔓延。
不知走了多久,日头开始西斜,将山林的影子拉得很长。前方,风无痕突然停住了脚步,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一片依山而建的巨大轮廓。
“前辈!看!青木城!我们快到了!”
那是一座雄踞在山岭怀抱中的巨大城池,城墙并非常见的青灰色巨石,而是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深褐色,仿佛由无数巨大古木的化石垒砌而成,充满了古老苍劲的气息。城郭依着起伏的山势蔓延,城中可见参天古树的巨大树冠探出,郁郁葱葱,散发着磅礴的生机。一条宽阔的河流如玉带般绕城而过,在夕阳下泛着粼粼波光。
“青木城…万木岭…”赤离望着那座生机盎然的城池,赤红的眸子里也闪过一丝如释重负,“总算到了!”
然而,就在众人精神为之一振,准备加快步伐之际——
被赤离稳稳抱在怀中的陈观,那一直毫无动静的身体,突然极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唔——!”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痛苦的闷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溢出!他灰败的脸上,皮肤下的血管如同活物般诡异地凸起、蠕动,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暗金色裂痕!一股极其微弱、却蕴含着恐怖寂灭与创生矛盾的混乱气息,猛地从他心口处爆发出来!
“小心!”赤离脸色骤变,双臂肌肉贲张,赤红真元瞬间暴涨,形成一个厚实的光罩将自己和陈观包裹!那混乱的气息冲击在光罩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陈观!”南宫璇惊呼,创生之力应激般涌出,试图压制那突然爆发的混乱。
风无痕和秦锋也瞬间警惕回身,真元暗提。
混乱的气息来得快,去得也快。仅仅一瞬,便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蛰伏回陈观体内。他脸上的暗金裂痕迅速隐没,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是那本就微弱的气息,似乎又飘摇了一丝。
“怎么回事?!”秦锋瞪大了眼睛,一脸惊疑不定。
赤离眉头拧成了疙瘩,赤红的眸子死死盯着陈观的心口位置,仿佛要穿透皮肉看到那沉寂的轮盘印记。“是寂灭创生轮…刚才的引导,似乎触及了它残存的某种本能防御机制…或者说…是它自身修复进程中的一次…能量反噬?”他的语气充满了不确定。
【警告:外部能量引导触及核心(寂灭创生轮·残)基础修复模块…模块严重受损…触发被动防御\/排斥反应…】
【- 引导中断!肉身崩溃速率临时上升:+0.1%\/分钟(持续衰减中)…】
【- 提示:初步掌控修复功能为‘涅盘重生’任务核心,需宿主恢复基本意识后进行主动引导与调和。被动维系效率已达当前极限。】
冰冷的提示在陈观意识深处闪过。
“反噬?”南宫璇脸色煞白,指尖的创生之力都有些不稳,“那…那怎么办?”
赤离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悸,沉声道:“是福不是祸!这至少证明,那东西还在运作!它的修复本能,对这小子的身体来说,既是毒药,也是唯一的解药!刚才的引导虽然中断,但也证明我们的力量方向是对的!当务之急,是找到蕴含庞大生机的环境或宝物,先稳住他肉身的崩溃,给他体内那东西的自我修复创造基础!进城!立刻去百草阁!”
他不再犹豫,抱着陈观,大步流星地朝着远处那座沐浴在夕阳余晖中的古老城池——青木城走去。步伐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夕阳的余晖将一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通往青木城的官道上。风尘仆仆,伤痕累累,带着一个命悬一线的同伴。希望如同天边最后一抹晚霞,绚丽却短暂,而前路,依旧被深沉的暮色笼罩,未知而漫长。
在赤离魁梧身影的笼罩下,在南宫璇固执的创生之力包裹中,陈观那沉寂的身体深处,一缕微弱到极致、几乎被所有痛苦和混乱掩盖的意识碎片,在冰冷的系统提示和那“守护…变强…”的本能执念驱动下,艰难地、无比缓慢地…开始尝试着去感知,去触碰,那蛰伏在心口深处的、既是毁灭之源也是唯一生机的…灰金轮盘。
涅盘的微光,在绝对的死寂中,艰难地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