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叶归尘体内那股汹涌奔腾的内力大潮,总算从狂暴转为温驯。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只觉神完气足,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无一不舒泰,内力之雄浑,竟已臻至一个前所未有的境地。
自天山童姥体内吸纳的纯阳真气,经由【无相神功】的转化,已然与他自身内力浑然一体,再无半分暴戾。
他尚在回味这劫后余生的快慰,身后寒玉床上,却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呻吟。
叶归尘霍然回头。
只见那稚女模样的天山童姥,已是睁开了双眼。
不过眼神迷茫来了片刻,便化作了彻骨暴怒!
“小杂种!我的功力!”
她猛地一挣,便欲坐起,一股凌厉无匹的杀气轰然爆开!
然而,也仅止于杀气。
她身子一软,重又跌回寒玉床上,除了眼中的杀机,竟是连动一根指头的力气也无。
童姥整个人都懵了,她内视己身,只见丹田气海空空如也,经脉中那股奔腾了近百年的浩瀚真气,此刻竟只余下涓涓细流!
她这一生引以为傲,赖以横行天下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竟十不存一!
“你!是你吸了我的内力!”童姥的目光死死钉在叶归尘身上,那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叶归尘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衣上尘土,面上不见半分惧色。“不错,是我。”
“你好大的胆子!”童姥气得浑身发抖,小脸涨得通红,“你可知盗我神功,是何等死罪?我必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前辈若有力气,尽管动手便是。”叶归尘的回答,平淡得近乎挑衅,“只是不知,前辈眼下可还有这份能为?”
他心中暗道,这老妖婆当真是乖张暴戾,自己救了她一命,她醒来第一件事,竟是要杀人。
若非看在她是个可怜人的份上,单凭这份恩将仇报,自己便可掉头离去,任她自生自灭。
“你……”童姥一口气堵在胸口,险些又晕厥过去。
她死死瞪着叶归尘,眼中的怒火渐渐被审视所取代。
她何等人物,一瞬间便已想通了关节。自己心魔反噬,阳气肆虐,本是必死之局,此刻却能活生生躺在这里,定是这小子用了什么邪门功法。
他非但没被自己的纯阳罡气撑爆,反而气息暴涨,渊深如海。
这小子,一身的古怪!
“前辈心魔已生,执念崩塌,若非晚辈出手,此刻怕已是灵鹫宫顶上的一捧飞灰了。”叶归尘走近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功力没了大半,可命还在。前辈是聪明人,这笔账,该算得清。”
童姥沉默了。
殿内一时死寂。
约莫两三息的时间,她眼中的杀机与怒火,如潮水缓缓褪去。
只不过现在全然一副无助的样子,配上娇小的身姿,让人看了倒是楚楚可怜。
她功力尽失,李秋水随时可能杀上缥缈峰。眼下这灵鹫宫,看似固若金汤,实则已是生平最危险的所在。
况且外面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人,看着忠心耿耿,实则早就身怀异心。
他们皆受制于灵鹫宫的生死符,对童姥是又敬又怕,若是得知童姥功力尽失,必然会群起而攻之。
许久,她才沙哑地开口,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我……我现在的样子……如何?”
叶归尘一怔,未曾想她会问这个。他打量了她几眼,只见她身子虽又缩了几分,瞧来不过六七岁模样,但那张小脸却不再是先前那般赤红或紫金,而是恢复了玉雪白皙,粉雕玉琢,煞是可爱。
“比先前顺眼多了。”叶归尘据实答道。
童姥闻言,竟未发作,只是怔怔地望着殿顶,喃喃自语:“是了……功力大损,阳气不盛,返老还童之厄,反倒……解了?”
她挣扎着坐起,此番倒有了些力气。她环顾四周,殿中并无镜鉴之物。
“你,过来扶我。”她朝着叶归尘命令道,语气虽依旧霸道,却没了先前那股子必杀的狠戾。
叶归尘挑了挑眉,倒也依言上前,伸手将她小小的身子扶起。触手温润,再无那股灼人之感。
“梅兰竹菊!”童姥扬声喝道。
榻外,四婢早已等得心焦,闻声立时奔了进来,见尊主竟已坐起,都是大喜过望,齐齐跪倒。
“尊主!”
“去,取水盆来。”童姥吩咐道。
“是!”菊剑应声而去,片刻便端来一盆清水。
童姥挥退众人,只留叶归尘在侧。
她凑到盆前,水面倒映出一张稚嫩却清丽的脸庞。她怔怔地看了半晌,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颊,眼中神色变幻,不知是喜是悲。
良久,她才转过头,重新看向叶归尘。
“我一生行事,从不欠人。你救我一命,吸我功力,此事,一笔勾销。”
叶归尘心头微动,这童姥倒也光棍。
“不过……”童姥话锋一转,眼中精光一闪,“李秋水那贱人,绝不会善罢甘休。她知道我现在正值返老还童之际,伤好之后,必会再度杀上山来。”
她盯着叶归尘,一字一句道:“你吸了我的功力,便要担我的因果。从今日起,你留在我身边,做我的护法。待我神功复原,或是杀了李秋水之后,你方可离去。”
这哪里是商议,分明就是挟恩图报。
叶归尘心中冷笑,嘴上却道:“前辈这是要将晚辈绑在灵鹫宫?”
“你可以不答应。”童姥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与年龄绝不相称的诡谲笑容,“但你若走了,我便将你身怀灵鹫宫秘宝,并吸干我内力的消息,传遍整个江湖。届时,不光是李秋水,便是三十六洞七十二岛那些叛逆,怕是都会对你这身‘唐僧肉’,大感兴趣。”
“你在威胁我?”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童姥靠回床头,悠然道,“你护我,便是护你自己。如何抉择,你自思量。”
叶归尘看着眼前这小女娃,她虽功力尽失,可那份算计与狠辣,却未减分毫。
他默然片刻,忽然笑了。
“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