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德堡的夜,异常安静。
堡内巡逻的西夏兵卒打着哈欠,靠在墙垛上,眼神迷离。
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又一个无聊的夜晚。
那支被打残的宋军,此刻恐怕正被几位大将军追得满地乱窜,怎么也不可能回到这个已经被他们占领的地方。
然而,当死亡扑来时,他们连一声惊叫都未能发出。
进攻的号角并未吹响,王铁牛一声低吼率先冲了出去。
“杀!”
如同饿虎扑入羊群,近两千名破阵都的士兵从北侧悄然摸入,手中的朴刀和长枪,闪着冰冷寒光。
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单方面的屠杀。
留守的西夏守军不过数百人,且大多在睡梦之中,根本没料到宋军会去而复返。
许多人还没来得及披上甲胄,便被抹了脖子。
从发起突袭到战斗结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当王铁牛将西夏的狼头旗从旗杆上砍断,重新升起那面残破的“宋”字大旗时,堡内已经再无一个站着的西夏人。
“赢了!我们夺回了归德堡!”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震天的欢呼声在堡内响起。
然而,欢呼声并未持续太久。
当那股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猛然松弛下来后,疲倦瞬间席袭来。
“哐当——”
一名士兵手中的长枪滑落在地,他想去捡,身体却一软,靠着墙壁缓缓滑倒,头盔歪在一旁,随即发出震天鼾声。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越来越多的士兵,再也支撑不住。他们有的靠墙,有的倚着马,有的干脆就地躺倒在石板上,盔甲都来不及卸下,便沉沉睡去。
王铁牛本想去找叶归尘邀功,可刚走了两步,腿肚子就一阵抽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咧着嘴,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着一垛草料,骂骂咧咧地揉着小腿:“他娘的,这身子骨,感觉比跟婆娘折腾一宿还累……”话没说完,他的脑袋就歪向一旁,鼾声如雷。
叶归尘站在堡垒的箭楼上,俯瞰着下方横七竖八躺倒一片的弟兄们,脸上浮现笑容。
连续数日急行军,两次冒着刺骨河水渡河,再加上精神高度紧张,早已将这支军队的体能压榨到了极限。
但好在他自从穴道容纳真气之后,身体强度已经远超常人,这等颠簸没有丝毫疲态。
“传令下去,还能动的,都去把缴获的粮草和物资清点一下。”
“让军医优先救治重伤员,轻伤的自己处理一下。所有人,抓紧时间休息。”
一名亲卫领命而去,脚步都有些虚浮。
叶归尘在堡内巡视了一圈,确认了城防的布置,最后才回到一间还算完整的屋子里。
他没有点灯,只是坐在黑暗中。
连日行军,身体穴道内的内力似乎更加活跃,不断让身体变得更加强横。
这或许是这连日奔波中唯一的好消息。
然而,这宝贵的宁静,甚至没能持续半日。
“报——!!”
一声凄厉的嘶吼,划破了归德堡的寂静。
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斥候冲进堡内。
“将军!堡外……堡外发现西夏精锐!正向我部高速接近!”
“什么?”
叶归尘猛地站起,一步跨出屋门。
那速度惊得斥候眼皮一跳。
堡内,那些刚刚睡下的士兵们被惊叫声吵醒,一个个睡眼惺忪,茫然地从地上爬起。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西夏人追来了?这么快?”
王铁牛一个激灵跳了起来,抓起旁边的朴刀,大吼道:“慌什么!来多少老子杀多少!”
那名斥候已经被人搀扶到了叶归尘面前,他指着西面,嘴唇哆嗦着:“不是……不是妹勒都逋他们……旗号……旗号是仁多保忠的部队!”
“仁多保忠?”
听到这个名字,叶归尘瞳孔骤然一缩。
仁多保忠!西夏名将,李秋水麾下最锋利的一把刀!
其人不但骁勇,治军更是严谨到了极致,他麾下的斥候部队,更是号称“沙海之眼”,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极为难缠。
“多少人?”叶归尘的声音沉得能滴出水来。
“黑压压一片……全是骑兵!”斥候大口喘着气,脸上血色尽褪,“尘土飞扬,怕是……怕是不下千人!”
千人!
一支千人规模的精锐斥候骑兵!
城楼上,刚刚爬起来的士兵们,一脸惊恐。
虽说敌人只有千人,但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身心俱疲,许多人身上还带着伤。
而敌人,却是以逸待劳、骁勇善战的精锐。
疲兵对锐卒,这仗还怎么打?
“快!上城墙!”
“准备滚石擂木!”
周猛不知何时也赶了过来,他一边大声下令,一边组织着士兵们防守。
可许多士兵连路都走不稳,抓起武器的手臂还在微微发颤。
叶归尘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惶恐的脸,他知道,此刻军心已乱。
他猛地伸手,从旁边亲卫腰间抽出长刀,狠狠劈在身前的女墙上!
“锵——!”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伴随着一串火星,所有人的动作为之一顿。
“都醒醒!”叶归尘的声音不大,却盖过了所有的嘈杂,“看看你们的样子!还没看见敌人,就自己先吓趴下了吗!”
“仁多保忠又如何?西夏精锐又如何?”
他环视众人,目光如刀。
“老子打得就是精锐!”
“我们能从五万人的包围圈里杀出来,能把拓跋焘和妹勒都逋耍得团团转,还能怕他区区一千斥候?”
“告诉他们!”叶归尘长刀前指,直指西方天际那一道逐渐清晰的烟尘,“这里是归德堡!是咱们破阵都,刚从他们手里抢回来的地方!”
“想拿回去?拿命来换!”
……
归德堡西面,烟尘滚滚。
为首一员西夏将领,身形剽悍,手持一杆狼牙棒,正是仁多保忠麾下的千夫长,莫藏锋。
他眯着眼,遥遥望着归德堡城头那些东倒西歪的宋军,嘴角勾起一抹残忍冷笑。
“一群连站都站不稳的残兵败将,也敢夺我大夏的堡垒?”莫藏锋对着身边的副将啐了一口,“看来妹勒都逋那帮废物,是真的老了,连这种货色都收拾不了。”
副将奉承道:“将军神勇,这些宋军见了您的旗号,怕是已经吓得尿裤子了。”
“传令下去!”莫藏锋将狼牙棒向前一指,声如沉雷,“不必试探,全军冲锋!一炷香内,我要在城头,用叶归尘的脑袋当酒杯!”
“呜——”
号角声响起。
数千名西夏精锐斥候瞬间提速。他们并非杂乱无章地冲锋,而是散成一个松散却又互相呼应的阵型,将归德堡完全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