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楶正自头疼,闻言精神一振,急忙问道:“你有何良策,快快说来!”
“末将的法子,有些……土。”叶归尘斟酌了一下用词。
“都什么时候了,管他土不土的,能打胜仗就是好法子!”章楶大手一挥。
叶归尘走到大堂中央的沙盘前,伸手拔掉了一面代表西夏游骑的小旗。
“西夏人是狼,狼为何而来?为食而来。”
他看着章楶,一字一顿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让他们无食可觅。”
“你的意思是……”章楶的眼睛亮了起来。
“坚壁清野。”叶归尘吐出四个字。
“将平夏城周边百里之内所有村庄的百姓,全部迁入城中,或迁往后方。所有粮食、牲畜,能带走的全部带走,带不走的,一把火烧了,水井当中放入毒药,一滴水不留,一粒米不剩!”
“这……”堂内有将官面露不忍,“如此一来,百姓故土难离,损失也太大了。”
“是现在损失大,还是等着被西夏人屠村,连命都丢了损失大?”叶归尘反问,声音冷冽,“只有保存有生力量,才能有继续战斗下去的资本,若是任凭西夏人如此做法,不消半年,平夏城将成为孤城!”
章楶拳头紧紧攥在一起。
这个道理,他懂。
叶归尘看着沙盘,继续说道:“西夏游骑没了就近的补给,就必须深入我境腹地。他们的战线拉长,马匹就会疲惫,破绽自然就多了。”
“此为第一步,釜底抽薪。”
“那第二步呢?”章楶追问道。
叶归尘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铁骑在外。”
“铁骑?”一名将官皱眉,“我军骑兵不足,如何与西夏人对冲?”
“谁说要跟他们对冲了?”叶归尘扫了他一眼,“西夏人以为我们只会守城,以为我们是待宰的羔羊。那我们就做一只会咬人的羊。”
他伸手,将代表自己“破阵都”的旗帜,插在了平夏城外的一处山坳里。
“末将请命,率破阵都五百弟兄,驻扎城外,化整为零。西夏的游骑是狼,我们就是猎人!”
“他们不是喜欢打游击吗?那我们就陪他们好好玩玩!”
“坚壁清野,让他们找不到吃的,逼着他们走我们想让他们走的路。铁骑在外,在他们最饥饿、最疲惫的时候,设下陷阱,张开罗网,一口一口,把他们的牙全都敲碎!”
叶归尘字字铿锵,狠狠砸在众人心坎上。
整个大堂,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个狠辣至极的计划给镇住了。
这哪里是打仗,这分明是要把西夏人往死里逼!
“若是西夏主力大军狗急跳墙,猛攻我平夏城又当如何自处?”另一名满脸胡子的大将提出自己的疑问。
叶归尘笑道:“那就更好办了,若是敌方主力攻城,那我军其它七处城寨大军便可全部出动,穿过马岭水,渡过黄河,直取兴庆府,到时候他们首鼠两端,定成死局!”
章楶死死盯着沙盘,双目之中精光爆发!
“好!”
许久,章楶猛地一拍大腿。
“好一个坚壁清野!好一个铁骑在外!”
他走到叶归尘面前,双手重重地按在他的肩膀上,眼神灼热。
“叶归尘听令!”
“末将在!”
“本将命你即刻执行‘坚壁清野’之策,所需人手,军中任你调配!本将再给你一道将令,城外方圆百里,你的破阵都,自由行事,无需请示,先斩后奏!”
“本将只有一个要求!”章楶的声音,充满了杀气。
“我要让那些西夏崽子,只要踏进我大宋的土地,就再也回不去!”
叶归尘当即领命,随后在军中又挑五百骑兵,凑成一千之数。
他将自己带来的兵和新挑的兵打散,然后分成五组,每组两百人,各有一个队长。
西夏打秋风的骑兵一般都是百人左右,以两百占一百自然绰绰有余,况且其中还有一半经过自己多日训练,战力自然不同寻常。
……
任务都交代清楚之后,叶归尘亲率两百精骑,直奔平夏城外最大的村落——王家堡。
王家堡依山而建,与其说是个村子,不如说是一座小小的土城。
堡墙高大,堡内炊烟袅袅,鸡犬相闻。
叶归尘勒住马缰,望着这座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堡子,心中五味杂陈。
堡门大开,一名老者快步走出,对着叶归尘一行人拱手行礼。
“老朽王家堡堡主王德发,不知是哪位将军大驾光临?”
“破阵都都头,叶归。”叶归尘翻身下马,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奉章将军将令,前来传达军令。”
“军令?”王德发一愣,随即满脸堆笑,“将军请堡内奉茶,我等一定遵从。”
“不必了。”叶归尘摆了摆手,直接开门见山,“即刻起,王家堡所有村民,即刻收拾行装,迁往平夏城。所有粮食、牲畜,能带走的全部带走。”
王德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将军,这……这是何意?我王家堡世代在此,为何要迁走?”
“带不走的,”叶归尘的声音冷了下去,“一把火,全部烧掉。”
“什么!”
王德发如遭雷击,身后的村民们更是炸开了锅。
“凭什么!这是我们的家!”
“朝廷不派兵打西夏人,倒要来烧我们的房子?”
“我们不走!”
群情激奋,叫嚷声此起彼伏。
王德发脸色惨白,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叶归尘面前。
“将军!将军开恩啊!”
老堡主涕泪横流,额头重重地磕在黄土地上。
“我王家堡上上下下八百多口人,一辈子都住在这里!这田地是我们祖宗开垦出来的,这房子是我们一砖一瓦盖起来的!烧了,我们就什么都没了啊!”
他身后,村民也跟着跪了下去,哭喊声一片,震得人耳膜发疼。
叶归尘垂下眼帘,他何尝不知故土难离的道理。
可他更清楚,就在不久前,城西三十里的李家村,已经被屠戮一空。
一时的不忍,换来的只会是更大的悲剧。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下达命令。
“报——!”
一名外围警戒的斥候冲进人群。
“都头!村外十里,发现烟尘!”斥候翻身滚下马背,声音都变了调,“是西夏的游骑!看规模,至少百人!正朝这边来了!”
“轰!”
刚才还跪地哀求的村民们,脸上的悲愤被恐惧所取代。
人群顿时乱成一团,有人想往家里跑,有人想往山上躲,场面彻底失控。
王德发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他终于明白,眼前这个将军是在救他们的命。
“慌什么!”
叶归尘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
他一把将王德发从地上拽了起来,声音又急又快。
“现在想跑,来不及了!不想死的,就听我号令!”
“所有人,立刻回堡!把所有牲畜都藏进地窖,人也躲起来!不许发出任何声音!快!”
生死关头,村民们再不敢有半点迟疑,连滚带爬地冲回堡内。
“众将士听令,下马,找掩体藏好,听我命令在出击!”
王铁牛凑到叶归尘身边,脸上满是困惑:“头儿,咱们有两百骑,他们才一百,为什么不趁他们立足未稳,冲出去干他们一波?躲在堡里,不是把优势让给他们了吗?”
叶归尘笑道,“他们是骑兵,一人双马,打不过扭头就跑,我们追得上吗?就算追上了,万一前面有他们的埋伏呢?你当西夏人都是傻子?”
王铁牛被问得哑口无言。
“狼要吃肉,总得先停下来,伸出舌头舔一舔。”叶归尘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与他年龄不符的残酷。
“我们就等它停下来,等它以为肉已经到嘴边,最放松,最没有防备的时候。”
“关上堡门。”
“我们就是瓮,他们就是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