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艾樊错被一阵熟悉的香气唤回了思绪。
他眼眸骤亮,循着香味走去,果然看见师兄将烹饪好的鱼放于木桌上。
王止将袖子放下,原本紧绷的袖口此刻松垮地垂落,“来得正好,尝尝这次的滋味如何?”
那鱼身被煎得金黄酥脆,表皮微微绽开,露出雪白的嫩肉。
野山枣的酸甜混着芍药的清苦,在热气中交融成一种独特的香气。
艾樊错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夹下一块鱼肉,快速送入嘴中。
野果的芬芳在舌尖绽放,而后芍药的清苦缓缓浮现,最后竟回甘出一丝蜜糖般的甜味。
艾樊错搂紧王止劲瘦的腰身,很给面子地夸赞:“怕是连城里的酒楼大厨,都做不出这般的珍馐! ”
王止笑着揉了揉师弟的脑袋,掌心传来细软发丝的触感,心里却突然泛起一阵酸涩。
这孩子在他身边,连山脚下的镇子都没怎么去过,更别说见识市集的热闹了。
想到这里,王止蹲下身平视着那双褐色眼睛,温声道:“明日,师兄带你去山下逛逛可好?”
艾樊错先是一愣,又笨拙地学着大人作揖的样子,衣袖露出细瘦的手腕。
“哇噻! 感谢师兄! ”
王止伸手,替他整理歪斜的衣领,“自然是真的。”
........
夜色如墨,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将屋内映照得朦朦胧胧。
艾樊错裹着小被子,不安分地在王止的床榻上滚来滚去,把被褥卷得乱七八糟。
艾樊错有时候会跟王止一起睡。他是个话多的性子,睡前总喜欢聊天。
可每次说好聊一会就回自己房间,最后都会因为太困了,直接在王止床上睡着。
王止也拿他没办法,好在艾樊错身子小,两人一起睡完全不影响。
艾樊错突然支起身子,褐色的眼睛透着茫然,“师兄,师父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王止正倚在床头擦拭佩剑,闻言指尖一顿。
剑身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映出他微微上扬的唇角:“师父在外行侠仗义呢。等你再长大些,就能开始学内力心法了。”
艾樊错闻言,立刻来了精神,一个骨碌爬起来,被子滑到腰间。
“那我要学最特别的武功!”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要用一柄别人一看,就知道是我的武器,那才威风!”
王止有些忍俊不禁,故意逗樊错:“那以后你就用一根威武大葱如何?”
他煞有介事地讲:“葱香四溢,别人还没看见你出现,闻到葱香味就知道是你来了。”
月光下,艾樊错的小脸顿时皱成一团。
他当真认真思索起来,掰着手指嘀咕:“虽然听起来很特别,但是用大葱也太.......”
突然,他才反应过来被戏弄了,气鼓鼓地把脸埋进枕头。
“我才不要用大葱!”
难不成以后跟别人交手,别人掏出一把绝世神兵,自己从裤兜里扒出一根大葱,这像话吗?!
艾樊错眯了眯眼,慢慢打了个哈欠。
方才还神采奕奕的眼睛,渐渐眯成了缝,“师兄,明天再讨论。我有点困,先进梦乡行侠仗义了.....”
王止环抱着手臂,果然不出所料,昨天还嚷嚷着,今晚要聊通宵的师弟,转眼就睡着了。
替艾樊错掖好被角后,王止拿出公孙铁鄂给的心法,借着月光研究起来。
窗外,一只夜莺掠过月轮,留下清越的啼鸣。
睡着的艾樊错很乖,只是偶尔在梦中呢喃出声,就如同现在一般。
王止听到那如小兽一般呜咽的声音,抬起脑袋,放轻步伐,蹲在他耳边听着。
艾樊错在说:“妈妈,给我玩手机吧.....我之前下载了一个新游戏,叫燕云十六声。”
王止望着他熟睡的脸庞,心中泛起一阵柔软又复杂的情绪。
对方的脸颊因睡意而微微泛红,手紧紧抓着被子捂住脖子。
王止轻轻叹了口气,手指地拨弄着师弟散落在枕边的发丝。
山上的日子确实太寂寞了,除了练功,读书,便是看四季轮转,梨花开了又落。
王止自己习惯了这样的清修,可艾樊错还小。
对方正是贪玩好动的年纪,整日困在山中,连个同龄的玩伴都没有,难怪会在梦里念叨那些稀奇古怪的词句。
“手机...... 游戏?”
王止低声重复着这些陌生的词汇,嘴角不由浮起一丝无奈的笑。
他虽不明白那是什么,却也能猜到,师弟大概是向往着山下那些热闹鲜活的东西。
夜风从窗缝掠过,带着梨花的清甜。
王止望着窗外如水的月色,思绪渐渐飘远。
艾樊错终究要长大,不能永远被他护在羽翼之下。或许.......是时候让他见识更广阔的天地,结交新的朋友,甚至学会独立。
想到这里,王止心头莫名一紧。
他习惯了艾樊错依赖的目光,习惯了对方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样子。
若有一天师弟不再需要他......
王止垂下眼眸,指节微微收紧,又缓缓松开。
月光洒在两人之间,将这一刻的静谧与怅惘都镀上了温柔的银辉。
.......
王止带着小小一只的师弟下山时,山道两旁的梨花正簌簌飘落。雪白花瓣沾在艾樊错的发梢上,又被王止笑着拂去。
市集比山里热闹百倍,吆喝声混着糖油香气扑面而来。
桥对面支着各色食摊,莲花酥在油锅里绽出金黄的层次。绿豆羹浮着薄荷叶,清甜气息勾得艾樊错拽紧师兄的袖子直咽口水。
“买这个好不好?”王止弯腰指向琉璃柜里摆的莲花酥,酥皮叠成莲瓣模样,中心还点着胭脂红的蜜渍梅子。
艾樊错眼睛亮起来,接过时连呼吸都放轻了,仿佛捧着一件珍宝。
他小心翼翼地掰下第一瓣,踮脚塞进师兄嘴里:“师兄先吃!”
酥皮碎在王止唇边,甜香化开时,他忍不住揉了揉师弟毛茸茸的脑袋。
“还想吃什么?师兄把这条街都买一遍。”
“我又不是上古饕餮!”艾樊错猛地摇头,捏了捏自己的肚子,“这么吃下去,以后怎么练出八块腹肌?”
他想到这,将莲花酥藏于衣襟中,像是要表现自己的决心一般。
王止笑出声,又被师弟拽着往糖画摊子跑。
艾樊错对亮晶晶的东西毫无抵抗力,其次就是画本里的故事。这个年纪的孩童,总是对虚无缥缈的东西感兴趣。
那个糖画摊是个老字号了,很多家长带着孩子在排队。
糖画摊前排起的长龙蜿蜒如蛇,王止站在队尾,从袖中抽出昨日未读完的心法册子,指尖划过墨字时还回头看了眼师弟。
小家伙正蹲在石墩旁,托着腮看糖画师傅用金黄的糖浆作画。
王止偏过头望向他,束发的绸带滑落肩头,眼中的笑意化作一痕纵容的弯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