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为什么你们对随队这件事一点都不了解？”叶言靠着方循然笑了一会，已经将情绪调整好了。
刚才还嘈杂的耳麦里瞬间静了。
叶言疑惑的看向身边的方循然。方循然没说话，勉强露出一个带点安抚的笑。叶言撇嘴，不满的移开视线。
这时他才显露出一点符合年纪的稚气来。
方循然眉心皱起，伸手捏着他的食指。叶言抽出手，藏进口袋里。
“不问就是了。”他嘟囔一声，换了一个问题，“南浔你知道一点，你当时怎么一点问题都没问？”
南浔尴尬笑着，“这不是第一次随队，有点不适应吗？”
“你们八个人，没有一个人知道这种事的吗？”叶言质疑。
庚澈解释：“我们出外勤出的比较勤，一般顺利的话回来休息一天就会再出去。不是系统发下的通知我们不是很清楚，在缓冲区里的信号不是很好。”
“真勤快。”叶言毫不遮掩的轻嗤一声，话语讽刺。
该死的奉献精神。
“叶言。”方循然压着声音皱眉叫了他一声。
叶言抿唇，恍然发觉自己语气不好。他偏头不语。
这段时间的相处方循然以为自己足够了解这个人，但是并不然。
“方队，我们现在就回去吗？”周玉陵见气氛不好，连忙转移话题。
方循然凝视着身边的叶言，回复周玉陵，“不，我记得往东一些有个大学城，我们去那。”
“但是我们没开那辆客车出来，外面的车大部分都修不好。”周玉陵迟疑的问，“去救援的话没办法啊。”
方循然没挪开视线，压着火，“找辆车拖着走就行。”
“知道了方队。”周玉陵不敢多说，小心应下。
叶言知道方循然在看他，但是就是不和他对视，听见他这么说，猛地偏头和他对视上。
“方循然！”他眼底带着怒气，嗓音拔高。
一对视上，看着方循然陌生的眼神，叶言瞬间反应过来——这个人，不是他的家人，不是他的朋友，他们只是认识两个月多的，陌生的人。
他咬牙，不肯移开视线。
方循然眸色沉沉的看着他，率先移开了视线。叶言跟着移开视线，脊背挺得笔直。
方循然向后靠去，看着车窗里叶言的倒影微微出神，他捏着衣服上金属的卡扣，唇抿成一条线。
欧阳青在副驾，透过后视镜看着他们两人的互动，将视线定格在方循然身上，方循然寻着看去，偏头避开。
一路上叶言都不再开口，靠着车门假寐。方循然也只是沉默的看着他车窗里的倒影。
大学城离得不远，到了地方，方循然站在车边沉着眉眼和叶言僵持，“下车。”
叶言不理会。
欧阳青看了会，上前推开方循然，“我来说。”
叶言听到他的声音，扭头看了一眼，措不及防和方循然对视上，冷哼一声偏头避开。
“你为什么生气？”欧阳青问。
叶言还是不说话。
“你气他和你对着干？”
“气他对你的态度？”
“为什么？”
“你在讨厌什么？”
“你为什么觉得方循然一定要顺着你？”
“你们很熟悉吗？”
“……”
欧阳青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叶言还是僵持着不说话，但是放在腿上的手缓缓握成了拳。欧阳青往他腿上看一眼，关上车门走了。
“他还是不肯下来？”方循然问。
“嗯。叫人在这护着他吧，毕竟年纪小，照顾一点应该的。”欧阳青随意应过去。
方循然朝车上看了眼，收回视线，“南浔，你留下。”
南浔抬手指着自己，“我？为什么？”
方循然和他对视不说话。欧阳青随口找了个借口，“你年纪最小。”
“那我也比他大了七岁啊，我们聊不来的。”
“谁让你聊了，保护好他。还要给研究院交差呢。”
“哦。那行。”
车里的叶言见他们都走远了，紧绷的脊背一松，双肩下塌。
他垂首看着自己的腿。
不知过了多久，叶言收回视线将外套脱下叠成一个小方块放平，整个人歪倒在座椅上，枕着外套。
他抬手挡住车窗外照进来的光，口中呢喃，“哥哥。”
白色刺目的光线从指缝中溢出照在脸上，叶言放下手，小臂横放在眼前遮住眼睛。
——
等叶言一觉起来，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他动动脑袋，感到底下不一样的触感。
温热的。
身上也有种沉重的感觉，整个人被裹着，热乎乎的。
“醒了？”方循然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叶言悠地就要起身，被他按住肩不让动。叶言怎么可能听话，正准备挣扎就听见方循然向他道歉。
“对不起。”
叶言愣住，直勾勾的往上看去。方循然没低头，没和他对视。
“今天不该这样对你。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不应该对你发脾气。”方循然抬手摸着他的头，叹息一声。
“我的母亲，是在一次救援中去世的。那次救援是我负责的，上次你在我家看到的关在盒子里的勋章，就是那次获得的。”
“那次我们赶到的时候，我的母亲确认死亡，不过十几分钟而已。她的血都还是温热的，她就那样倒在那里，我没有一点办法，我的父亲一夜之间白了头。”
“我不知道要怎么办，就带着他们一起频繁地出外勤
“我很感激我的队友理解我的心情陪着我救援，他们没有怨言，跟着我一起高频率的出外勤。”
“叶言，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苦。”
方循然说着，苦笑一声。
叶言躺在他腿上愣愣的看着他。
忽然，一滴湿热的水珠砸在他脸上。
叶言抬手，食指湿濡。他捏着方循然的衣服，将水擦到他身上，“你没有讲故事的天赋，不要讲了。”
方循然低头看他。叶言正侧着头看着手指，鼻尖红通通的。
“对不起。”叶言憋了半晌，才说出一句。他声音带着一点哭腔，闷闷地。
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我不是对你们有意见，我只是……，只是讨厌你们这种，该死的奉献精神！”
“这样有什么好的？”
叶言吸吸鼻子，从他腿上起来，和他并肩坐在后座上。
方循然已经调整好了情绪，“我只是在弥补。”
“知道了，我饿了。”叶言转移话题。
“下来吧，我们回来的时候已经做上饭了。”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半个小时了。”
“我怎么躺在你腿上？”
“我回来的时候你差点掉下来，而且睡得也不安稳，就看着你了。”
“哦。”
两个人正常的对话，之前发生的那个小插曲仿佛不存在，一如既往的闲聊着。
天快黑了有些冷，叶言身上还披着刚才盖在身上的方循然的外套，另一个人的气息将他包裹地密不透风，宽大的外套盖到大腿，活像一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欧阳青坐在火堆边上烤土豆，火上架着一口锅，煮着肉汤。他看见两个人一起走过来，扬眉调侃道：“哟，和好了？”
叶言坐到他对面，“我们才没吵架。”
欧阳青敷衍的应和，“嗯嗯，没吵。”
“来，吃烤土豆。”
叶言看了看欧阳青递给他的被烤的黢黑的土豆，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白皙的手掌，将手塞进口袋里不肯去接。
他摸到了一个方盒子，这才想起这是方循然的衣服。他掏出盒子看了一眼，是一盒烟。
方循然跟着他坐下，看他不接土豆，伸手替他接过,“我给你剥皮，烤土豆挺好吃的，再撒一点调味粉味道会更好一些。”
“好。”叶言把烟放回口袋里，接着在其他口袋里掏。方循然的上衣外头里零零碎碎一大堆东西，什么多功能刀、打火机、子弹，…，乱七八糟的。
叶言把东西一一放回去，没发现衣服还有个内兜，因为方循然已经给他剥好土豆，放在他面前。
“快吃。小心烫。”方循然顺手给他盛了一碗汤。
“谢谢。”叶言正要接过，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力。
他瞪大眼睛，看见对面欧阳青惊愕正伸出来的手，听见他嘴里未来得及吐出的“小心。”
炽热的温度近在咫尺，锅里咕噜噜沸腾的汤散发着浓郁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