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影上的画面快速变换,最后分成两个,一左一右显现。
“以根据您的授权信息排除同名人员,请确认。”
叶言稳住心神,认真看着。
这一层的其他人也靠过来,他们也希望能知道外界的信息。
方循然那边的屏幕率先显示出来,叶言就先看了他。
他正在指挥手下人作战。
按照相关规定,应急作战时周围小队由附近军衔最高的人直接指挥。
是海兽。
大量的003不知为何同时出现,它们悄无声息的潜入,然后掀起暴乱。
“方少校,居民区安全。那边已指挥民众紧急避险,军警均到位!”
“行。城墙呢?”
“城墙没问题,无人机在南边废弃区发现了地下通道!”
南边废弃区,挨着安全区城墙,离居民区稍远。叶言记得这里,他被绑架到这里过,最后这件事到现在都还没消息。
“该死!”方循然低声咒骂,面色冷峻,“研究院上方呢?都撤了吗?”
“还没传情报来!”
他们隔得远,传话都是靠喊的。
方循然手上就一柄枪,防护通讯都没戴,带着人就往上冲。
叶言气得胸口疼,看他安全索性不再看他,转而看向他哥哥。
叶文谦正跟着人背着母亲往楼下跑,叶明做的假肢让他可以慢跑。由于只有两位士兵护送,言璟依就被叶文谦背在背上。
他走的稳,看不出分毫异常。
研究院的电梯和住宅的电梯是不相通的,住宅的电梯在紧急情况不能使用,只能走楼梯。
“叶先生,这边!”那人给叶文谦推开门,护着他们下楼。
前边还有一个人,提前往下探明情况。
言璟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也听见了那声爆炸声。
“阿言,阿言呢?”
“妈妈,阿言在研究院,不会有事的。”
叶文谦安抚她。
“那就好,那就好。”
研究院地上一层,空旷,安静。
前边的士兵比了个手势,跟在叶文谦身边的士兵拦下他们。那个士兵推开楼梯间的门,小心往外。
“走,快!”他转头往后招手,他们身边的士兵迅速带着他们往电梯快步走去。
周围很安静,只能听见外面的枪声。
叶文谦背着言璟依,脚步急促却稳重。
看见他们靠近电梯,叶言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他低头长长呼气,手放在自己胸口。
这口气都还没吐完,变故突生——
言璟依失明了,自己跑不快。她趴在儿子背上,心脏忽然开始剧烈跳动。她抬手按着胸口,忽的从叶文谦背上下来,将他往前推出去。
叶文谦惦记弟弟慌得手软,本来就在强撑,一时不察被她挣脱,接着向前摔出去。
等他捂着头回头看,言璟依腹部被贯穿,漆黑得触手卷着不知哪儿拆下来得金属棍。
她脸色不好,眉宇间满是痛苦,嘴角溢出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在衣服上。
“妈!”叶文谦目眦欲裂,脸色惨白,他眼前发黑,手脚并用的爬起,顾不得危险,冲上去抱言璟依。
士兵们瞬间开枪,那黑色触手一缩,松了金属棍。
叶文谦接住倒下的言璟依,被士兵拖拽着往电梯里去。
叶言看了全程,他不住的后退一步,缩着肩膀颤抖。
“妈妈,妈妈……”
他的声音低不可闻,气息不稳。
叶言颤抖着抬手,冷汗涔涔而下,一张脸失了血色。他往前想要触碰里面的人,蹒跚两步,忽地倒地。
“叶先生!”
“医生呢?有没有医生?”
电梯下行。
“妈,您撑住,阿言还在等您。阿言不能没有您。”叶文谦的衣服被血浸透了,白色的上衣猩红。他跪在地上,言璟依靠在他肩上,握着他的手。
因为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她抬手想摸叶文谦的脸,叶文谦连忙抓着放在脸上,低头靠近她。
脸上瞬间被鲜血模糊。
“阿,咳,阿谦,不需要妈妈吗?”她一开口,口中就溢出鲜血。
叶文谦慌乱的去擦,“需要,我也需要。您不要有事。”
“阿谦,我挺不住了。”
“阿言还没见您呢,他还说晚上要和您一起看书呢。”
“哥哥帮妈妈给弟弟说,对不起。”
“您自己和他说,您自己说。”
言璟依垂下手,试了几次才从衣领里拉出一条项链。
上面挂着两枚戒指。
“爸爸,爸爸给阿言留了照片,那妈妈,给你,这个给你,阿谦拿着,阿谦戴上。”
她想摘下项链,可她连拿出来都费劲,怎么摘得下来。
叶文谦手指颤抖,给她摘下来,言璟依把项链塞他手心,要他戴上。
“好看。妈妈的阿谦阿言,要好好长大,好好——”
“妈妈!”
——
“病人是因为极度惊惧引发昏厥,休息一下就好,没什么大碍。病人清醒后要注意病人情绪,注意不要让他的情绪波动太大。”
“知道了医生,麻烦了。”
叶言听着模糊的对话,缓缓睁眼。他看着顶上的天花板,意识回笼的瞬间,猛地从床上弹起。
“阿言,慢一点。”方循然听见动静,回头一看快步走到他身边。
叶言看他走来,眼泪瞬间就落下来了,“方循然。”
“我在。”方循然坐在他边上抱他。
“妈妈呢?”叶言问。
方循然沉默,不想告诉他事实。
“妈妈呢?”
“对不起。”
“妈妈呢?”
他重复问,要得到一个回答,而不是模糊的对不起。
“言姨,失血过多,又因为之前的伤,去世了。”方循然不忍心告诉他,也不忍心听到他一直追问。
叶言骤然推开他,红着眼怒视他,“你骗人!你骗我!”
“阿言。”方循然小心上前,把他紧紧抱住。
“你说啊,你是不是在骗我?我不喜欢这个玩笑。”
“我不喜欢。”
叶言哭到失声,一抽一抽的差点喘不上气。方循然安静的抱着他,轻拍他的背。
方循然多希望这是一个玩笑。
他看着叶言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最后一无所有。
他看着叶言深夜噩梦哭泣,呓语呢喃。
没有人比他更懂叶言的痛了。
在他的家人还没有找到时,在他们在一起之后,方循然每次陪着叶言睡午觉或者与他小憩时,数次见他忽地颤抖惊起,又默默的擦了眼泪接着睡。
叶言很多时候都在发呆,盯着某一个地方,恍惚就红了眼。
他以为自己瞒得很好,以为方循然不知道,但是方循然知道一切。
等到找到他家人,这种情况才有所好转,但是又因为他父亲的离去,久久不消。
病房的门没关严,叶文谦站在门外,满身阴郁。他推门,沉重的走进。
叶言正靠在方循然肩上擦眼泪,余光看见他,朝他伸手要抱。叶文谦没让他抱,反而后退一步。
“哥?”叶言哭声都止住了,手停在半空中不可置信的看他。
叶文谦指尖捻动,想上前安慰他,又生生止住。他背过手,偏头不去看叶言。
“你怪我吧。”
叶言还没平复,说不出话,垂手靠在方循然肩上抽噎。他不懂哥哥的话。
“爸爸妈妈都是因为我受伤,因为我去世。你恨我吧。应该的。”
“哥哥?”叶言不明白。
叶文谦显然不打算解释,转身出了病房。
叶言被他弄得哭都忘了。
叶文谦消失了,或者说是躲起来了。叶言找不到他,在家找不到,监控找不到,电话不接。
他好像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家人。
没了主事人,关于言璟依的后事就得叶言处理。他好像真的长大了,他冷静沉默,在方循然面前也不再像以前一样缩着哭泣,而是平静的依偎在一起。
方循然什么也做不了,他想安慰叶言,可要怎么安慰呢?
他也忙,遇袭后军区混乱,所有事情都要处理,根本没多少时间陪叶言。他会趁短暂的休息,跑来哄叶言多吃两口饭,多喝几口水。
叶言知道他忙,乖巧不闹。
方循然更心疼了,他希望叶言能大闹一场,把所有的都发泄出来,而不是这样,什么都一个人憋着,什么都不说。
如果成长的代价是失去,那他宁愿叶言做一辈子小孩,只要幸福快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