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警报声在枫林苑上空盘旋，打破了顶级社区的宁静，应急小组穿着特制的防爆服冲入1801，训练有素地封锁现场、检查炸弹残骸、评估结构损伤，巨大的落地窗只剩下狰狞的框架，冷风裹挟着硝烟和奶油的气息灌入，将梦幻的生日布置吹得一片狼藉。
林晚晴和王秀兰紧紧抱着还在抽泣的朵朵，缩在远离窗口的墙角，婆媳俩脸色惨白，身体止不住地发抖，吴姐如同磐石般守在她们身前，警惕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进入的应急人员。
苏成背对着众人，站在那片爆炸的核心区域，任由应急小组的医生替他处理后背被碎玻璃划开的伤口，消毒药水刺激着伤口，他眉头都没皱一下，深邃的目光如同寒潭，死死盯着技术组人员小心翼翼地收集炸弹碎片。
“苏先生，初步判断是c4塑胶炸药混合预制破片，定向爆破设计，威力集中于前方扇形区域，幸好被提前触发并改变了方向，否则…”技术组组长心有余悸地汇报，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苏成沉默地点点头，目光落在那个被彻底炸毁的蛋糕底座残骸上，这就是“蝮蛇”和“黑曜石”送给朵朵的“生日礼物”！赤裸裸的报复和挑衅！
“爸…爸…”朵朵带着哭腔的呼唤传来，小家伙终于从吴姐怀里抬起头，被眼前破碎的景象和刺鼻的味道吓坏了，挣扎着要找爸爸。
苏成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杀意，脸上迅速切换回温和的表情，转身快步走向妻女，他无视背上刚处理好的伤口，一把将扑过来的女儿紧紧抱在怀里。
“朵朵不怕，爸爸在。”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大手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是…是外面放了个大鞭炮，吓到我们朵朵了，不怕不怕。”
“鞭炮…好可怕…”朵朵把小脸埋在爸爸颈窝，抽抽噎噎。
林晚晴看着丈夫背心渗出的新血迹，心疼得眼泪又掉了下来，她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背，又怕弄疼他，苏成用空着的那只手握住她冰凉颤抖的手，用力捏了捏：“我没事，皮外伤。”
王秀兰看着儿子背上的伤，再看看一片狼藉的家，嘴唇哆嗦着，最终只是用力抹了把眼泪，紧紧抱住了林晚晴和朵朵。
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角落里，被苏成撞翻的轮椅旁，苏建国枯瘦的手死死抓着翻倒的轮椅扶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浑浊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惊骇而剧烈收缩，死死地盯着那片被炸毁的区域，盯着技术组人员手中镊子夹起的、一块扭曲焦黑的电路板碎片，再缓缓移向儿子背上那渗血的绷带，最后，落在他抱着孙女、温柔安抚的侧脸上，
巨大的撕裂感几乎要将老人的灵魂撕碎！
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生死搏杀！那如同鬼魅般出现的致命炸弹！儿子那快如闪电、力撼千钧的扑救！那个叫吴姐的女人恐怖的身手！还有这些突然出现、装备精良、行动如军队般的“应急小组”！
这一切，都无比清晰地告诉他——他儿子苏成，绝不是什么走了狗屎运的生意人！他生活在枪林弹雨、炸弹暗杀之中！他是一个…一个游走在黑暗边缘、随时可能粉身碎骨、也会给家人带来灭顶之灾的…危险人物！
“唔…”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苏建国死死捂住嘴，压抑着剧烈的咳嗽，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筛糠般颤抖起来。
“爸！”苏成和林晚晴同时发现了老人的异常，
苏成抱着朵朵，快步走到父亲身边蹲下：“爸！您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刚才撞到了？”
苏建国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苏成，那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愤怒、痛苦和一种被彻底欺骗的绝望！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猛地指向那片狼藉的爆炸现场，又指向苏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
“你…你到底在外面干了什么？！那些炸弹！那些人！刚才…刚才那个吴姐…她…她扭断人脖子的动作…我都看见了！在…在书房…监控里！” 他语无伦次，巨大的精神冲击让他濒临崩溃，“你…你是不是在干犯法的事？！是不是在混黑道？！你…你还要瞒我们到什么时候？！你是不是要害死朵朵！害死晚晴！害死我们全家啊！！”
老人的嘶吼如同泣血的控诉，在硝烟弥漫的客厅里回荡，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所有人都惊呆了！
林晚晴脸色煞白，难以置信地看着公公，又看向丈夫。
王秀兰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扑过来想捂住丈夫的嘴：“老头子！你胡说什么！你吓糊涂了！”
朵朵被爷爷狰狞的样子吓坏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苏成的身体瞬间僵住了！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父亲…看见了监控？看见了吴姐处理“蝰牙”？甚至…可能看到了更早的画面？巨大的秘密被最不想知道的人，以最惨烈的方式揭穿！
他抱着女儿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深邃的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被撞破秘密的愕然，有对父亲此刻痛苦的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丝冰冷的决绝。
他缓缓站起身，将哭泣的朵朵交到林晚晴怀里，高大的身影在破碎的落地窗前投下长长的阴影，带来沉重的压迫感。他看着轮椅上激动得浑身颤抖、老泪纵横的父亲，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
“爸，我是苏成，是朵朵的爸爸，是晚晴的丈夫，是您的儿子。”
“我做的一切，无论您看到的是什么，听到的是什么，”他的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母亲、妻子和女儿，最终定格在父亲绝望的眼睛上，一字一句，重若千钧，“都是为了保护这个家！保护朵朵、晚晴、您和妈，不再像以前那样，被人踩在脚下，任人宰割！不再因为没钱，连病都看不起！不再因为弱小，连自己的家人都护不住！”
他向前走了一步，俯视着父亲，眼神锐利如刀：“您问我是不是在犯法？是不是在混黑道？那我告诉您，这个世界的规则，从来就不是非黑即白！有人用法律当武器，有人用金钱当盾牌，而我选择的这条路，或许在您看来充满了黑暗和血腥！但正是这条路！让朵朵能上最好的幼儿园！让晚晴不用再看人脸色！让您能从鬼门关被拉回来！住进最好的病房！也正是在刚才！是您口中‘犯法’的手段！是吴姐那‘扭断脖子’的本事！提前发现了那颗炸弹！把您护在了身下！否则，您现在还能坐在这里指责我吗？！”
苏成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苏建国的心上！砸在林晚晴和王秀兰的心上！前世的记忆碎片、今生的贫病屈辱、刚才那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 血淋淋的现实被苏成毫不留情地撕开！
苏建国如遭雷击！张着嘴，剧烈地喘息着，浑浊的泪水汹涌而出，他想反驳，却发现儿子说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无法辩驳的痛处！是啊，没有钱，他早就死在出租屋里了！没有那些“黑暗”的力量，刚才那颗炸弹…
巨大的矛盾撕裂着他！对儿子力量的恐惧与对这份力量带来的庇护的依赖，疯狂地交织碰撞！
“可是…可是…”苏建国痛苦地抱着头，声音哽咽，“太危险了！成子！这太危险了！那些人…那些炸弹…防不胜防啊！万一…万一…”
“没有万一！”苏成斩钉截铁地打断他，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只要我还活着，就没有人能伤害到你们！今天的事情，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就在这时，朵朵挣扎着从林晚晴怀里下来，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她似乎不太明白大人们在吵什么，但看到爷爷哭得那么伤心，爸爸的样子也好凶，她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地走到爷爷的轮椅前。
她伸出小手，手里紧紧攥着一样东西——是刚才混乱中，她从爸爸换下来的衣服口袋里摸到的、一枚新的、印着小草莓的创可贴。
“爷爷…不哭…”朵朵踮起脚，用沾着奶油和泪痕的小手，笨拙地将那枚小小的、带着童真温暖的草莓创可贴，贴在了苏建国枯瘦的、布满老年斑的手背上，正好覆盖住老人因为激动而抓破的一点皮。
“痛痛飞飞…”朵朵奶声奶气地说着，学着平时吴阿姨哄她的样子，鼓起小嘴，对着爷爷的手背轻轻吹了吹。
这稚嫩而温暖的举动，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击碎了客厅里凝固的、充满火药味的气氛，
苏建国看着手背上那枚粉色的、带着女儿气息的草莓创可贴，再看看孙女那双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充满担忧的大眼睛，所有的愤怒、恐惧、指责，在这一刻，被一种汹涌而来的、迟暮之年的巨大悲怆和无力感彻底淹没。
他猛地低下头，将脸埋进自己那双布满老茧、贴着草莓创可贴的手掌里，发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苏成看着女儿，看着父亲，看着那枚贴在老人手背上的草莓印记，再低头看看自己手背上同样位置的创可贴，冰冷的眼神深处，终于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动容。
最深的秘密已被撕开，最沉重的代价已然付出，堡垒或许坚不可摧，但堡垒之内，人心的伤痕，又该如何修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