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亚楠早上飘飘忽忽的到了办公室。
阿肖一见她就了然：“昨晚又战斗了？”
方亚楠打着呵欠点头。
“开会别这样啊……”阿肖让开身，“去补个妆！”
“有老婆就是不一样啊。”方亚楠感叹一声，从抽屉拿了备用的化妆工具去了洗手间。
出来的时候大家都已经收到了开会通知，纷纷准备好家伙什往会议室走去，主编助理燕子碰到她，笑了一声：“哟，化妆了。”
“额……”方亚楠正想辩解两句，就听她下一句：“熬夜了？”
好吧，都懂。她尬笑着点点头，跟着燕子往会议室去。
“亚楠你最近有运动吗？”燕子进去前，冷不丁问了一句。
“啊？没。”方亚楠答得老实，但本能却促使她加了一句，“我底子好，一直耐操。”
说罢还秀了一下自己的肱二头肌。
燕子嘻嘻一笑，在前面打开了门。
十五分钟后，方亚楠知道了燕子这么问的原因。
虽然离农历过年还有近三个月，但是事实上，确实快到年末了。
今年初他们h市定下的对口扶贫城市，是远在西南山中的L市。上头于是想派一个慰问团过去送年货顺便考察一年的扶贫成果，光慰问团去自然不行，还得有些有影响力的媒体随行，原因嘛，懂得都懂。
社里从来就是没闲人的，随便问个谁即便手头没主管选题也不会空着，尤其是年末的时候，几乎全员出动，每天都到处乱转，突然要求一个记者和一个摄影腾出五天时间跟团，即便所有费用由上头承担，也没人吃得消应承下来。
于是刚被于文金口玉言夸过是“多面手”的方亚楠就这么进入了社里老大的视野，甚至可能是唯一的选择。
“亚楠，怎么样，免费旅游？”于文坐在最上面，转椅晃来晃去，“正好社里当初就提过要做扶贫选题，你顺便一起做了？”
方亚楠也不知道自己该苦着脸还是该喜笑颜开。
总体来说，这是好事，如果不是社里其他人真的没空，还不一定轮到自己。毕竟跟着官方团不会吃苦，什么都安排到位，末了社里还会按出差发补贴，尤其是白拿一个选题，稳赚不赔还有的玩，何乐而不为。
但是怎么偏偏是这个节骨眼上。
这种事情一般不会提前太久通知，官方团在这方面比较任性，都默认合作媒体肯定时刻准备着工作人员，所以等到确定行程了就会直接通知一声，到时候人去就行了，不去后果自负。
这意味着她可能会在山里某一个晚上突然成为“老方”，然后在四十多年后浪大概一个礼拜，懵逼着回来，也有可能永远不回来。
但是，她不能一直担心这个问题。这样诡谲的来回穿越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也不知道会以什么样的形式结束，她如果为了这样无谓的猜测影响到现有的生活，那她是真的傻。
而且，刚好让她脱离江岩的领域，好好喘口气。
“好。”她点头，一脸憨笑，“多谢各位大佬忙到飞起，让我占了这个便宜。”
“哎她还卖乖！”阿肖在一旁笑她，“我可跟你说啊，想清楚哦，山里没游戏玩的。”
“哎呀！”方亚楠瞬间苦了脸，望向于文的眼神难掩幽怨，“于总……”
于文：“嗯？”
“没事没事，我正好想戒网瘾。”方亚楠强颜欢笑。
于文看着她：“是该戒了，都化上妆了。”
麻蛋所以社里到底多少人知道她逢熬夜必化妆啊！
周围传来一阵偷笑，方亚楠深深的闭了闭眼，好的，这下全社不知道的都知道了。
“这期的选题我大概看了一下，都还不错，年前放大招前也不用整什么活，按平常心来就行，阿肖，你们的封面准备好没有？”
阿肖直起腰：“差不多了！”
“嗯，那封面就归你们，还有亚楠，你这个电竞选题我给你过了，但这周应该就要去L市，你应该没空做，我给你安排下期你看怎么样？”
方亚楠当然没意见，立刻点头：“好的好的，谢谢于总。”
“那还有一些具体要修改的地方我到时候再跟你讨论吧，另外康康……”
于文接下来又对其他几个人的选题安排了一番，会议再次如往常那般拖到下午，所有人才行尸走肉一般挪出了会议室。
方亚楠正点外卖的时候，于文又把她单拎过去说了一下本次扶贫慰问团的注意事项，就把她放回去了。
吃着咖喱饭，方亚楠开始根据于文发给她的慰问团行程，在网上查找相关的资料，提前做一点准备。
这时候Vx来了个消息，她看了一眼，陆晓终于有回信了，简单利落：【老大说可以。】
“哎，”方亚楠叹了口气，这时间太尴尬了，本来如果可以，她立刻就能飞奔过去，采访加跟拍一个礼拜，下周能上刊，谁都不拖谁，可现在她自己时间上出了问题。
人家都为她争取到这个机会了，结果她自己掉了链子，着实有些不厚道。
百道家大业大的可能根本不care她什么时候行动，但是陆晓的人情却卡在那了，总不好等她从山里回来让他再去问一次吧。
方亚楠发了会愁，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那啥，我坑了。】
陆晓：【啊？不来啦？】
【来的来的，但我新接到个活儿，要进山，这个选题得回来再弄了。】
【那没事，你去好了。】
【老大现在还闲着能理你，回来你们游戏年末不搞活动？会不会忙不过来了？】她好歹是在里面干过的，规律门儿清。
陆晓的界面“正在输入中”好几轮，看得方亚楠心都吊起了，许久才见他回复：【确实，现在刚弄完一波，再过一个礼拜又要忙了。那你怎么办？】
方亚楠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狼子野心：【要不你帮我一下？】
【可以啊，不帮你我现在在做什么？】
嘿嘿，方亚楠觉得自己疯了，居然能被这么一句话撩到，她笑嘻嘻的开始派活：【这样的，首先青训营那，我现在也不知道你们那有哪些人，但也没必要全都认识。我准备一个调查问卷，你帮我给他们填一下，我看结果选两个人，先在线接触一下，然后等我回来直接面聊加拍素材。】
陆晓：【你先说，我去问负责青训营的同事。】
【好，】方亚楠深吸一口气，继续道，【然后你们俱乐部刚成立，退役的选手可能没什么资源，你就帮我打听打听，看看你同事那儿有没有推荐的。比如青训营的教练之前大多都是职业选手吧，他们有没有认识的人符合条件的？】
【那你挑人有标准吗？】
方亚楠一顿，突然犯难了。
她本意只是关注一下没有成功的职业选手的人生，其实活成什么样她都无所谓，但是……她是做媒体的。
如果是回归家庭读书进学结婚生子甚至找到工作成为社畜，那太正常了，正常到吸引不了读者的视线，更别提留下印象什么的。
她，或者这个选题真正需要的，是落差。一开始满心向往，放弃一切去追梦后经历的残酷现实，一事无成离开后的落魄艰辛……这样巨大的落差，才是人们爱看的。
没办法，现在的网络环境就是这样，好的不灵坏的灵，在医闹频发前没人关注医生的艰难处境，在某同妻跳楼前没人关注这个群体，在程序猿猝死前没人关心007、996……没见新闻联播上全世界人民水深火热，我们生活幸福美满吗？
网络世界是个巨大的冷宫，秀幸福遭妒，卖惨才会被关注。
即使被说成“恶臭”，但这就是现在很多媒体的生存之道，否则即使写得再优秀，也只是过眼云烟，留不下一条评论。
我要惨的！
她心里呐喊，却一个字都打不出来。
因为对面是陆晓。
如果是一些懂行的或者并不熟悉的对象，她其实有专门的话术去引导对方，明白的当即开始配合或者直接拒绝，不明白的也会不知不觉的把“爆点”吐露出来。
但她不想对陆晓这么做，让他看到自己露出狰狞的一面，仿佛在渴求着人血馒头一般。
陆晓虽然偶尔看起来憨憨的，心很大的样子。可他是聪明人，甚至比她聪明得多。她可能只需要开个话头他就会明白，但是接下来他会怎么想她，就不得而知了。
即使他最终会理解，她也不想自己制造这样的坎。
方亚楠在那琢磨许久，直到Vx无能的陆晓都发来一个【？】。她才叹口气，一字一句的打道：【这就要麻烦你朋友推荐两个有故事的，觉得比较有意义的了。我们的主旨是关注这整个群体，让这个产业良性发展，所以以这个为前提，你看你们那有没有合适的人符合的？】
陆晓：【那得找两个惨的。】
卧槽！这么直接的吗？！你是人吗！？我都这么婉转，哦不，委婉了！你就一语点破了？！
方亚楠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是轻松还是更紧张了，她傻在电脑前，不知道该直接表示赞同还是为了挽回媒体人的形象辩解两句。
结果陆晓又【？】了，还加了句：【是的话我去问了。】
……好吧，你都那么体贴了，我还客气啥。
方亚楠面无表情，甚至有些为自己之前的纠结感到羞耻：【好吧，你懂就最好了。】
陆晓：【懂什么？不是你说可怜有人爱的吗？这时候不卖惨什么时候卖？】
原来是这样！方亚楠笑了，她不想让陆晓觉得自己阴暗，可事实上陆晓却也知道社会生存的规则，而且丝毫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还非常明白的展现了出来。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她觉得人家就是个仙男，完美无缺高不可及，可事实上他也是个社畜，要吃饭会拉屎，在自己的丛林里摸爬滚打，受的是和她一般无二的生存教育。
而且，这样看来，她根本不需要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因为他压根没把她当仙女……
这男人太厉害了。
方亚楠兀自摇头，他总能在自己对他好感倍增的时候，又自然的泼回一盆冷水，浇得她透心凉。
陆晓于是又消失了，下午方亚楠接到通知要去h市的某办公室开一个慰问团相关碰头会，正在路上的时候，他给了个回复：【我问了同事了，他说晚上要不要碰个头，直接说方便一点。】
又来了，方亚楠长长的叹了口气，此时竟然并不是很想见这个“男狐狸精”，虽然见陆晓机会难得，她还是回道：【这样太麻烦你了吧，你本来就忙，要不集把你同事的Vx推给我，我直接跟他聊？】
陆晓又“正在输入中”好几次，许久才回道：【不麻烦，有我在还能帮你说两句。】
“……”
明明很暖的一句话，方亚楠却不知怎么的，心头涌上一阵悲怆。
不娶何撩啊兄弟，你再这么下去老娘会精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