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沈风被要求待在市委招待所的房间里，不能随意外出，不能与外界联系。
他好像又回到了当初在东京的那栋大楼里，成了一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但他没有焦躁，也没有愤怒。
他每天只是看书，喝茶，锻炼。
他在等。
等一个机会。
沈风知道，对手把他困在这里，绝不是只想让他“配合调查”这么简单。
他们一定还有后手。
果然，一周后的一个深夜，房间的门被悄悄地推开了。
走进来的人，让沈风感到有些意外。
来人是钱南。
省纪委的副书记，这次联合调查组的负责人，那个在李哲楷案中和他有过短暂合作现在却应该和他壁垒分明的人。
沈风确实意外。
他以为会是对手派来的说客，或者是某个被推出来的替罪羊，甚至是韩卫东安排的秘密渠道。
但他没想到，来的会是钱南。
在这栋戒备森严，他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的招待所里，钱南能在这个深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房间，这本身就传递了太多的信息。
“沈书记，没打扰你休息吧？”
钱南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自己拉开一张椅子，很自然地坐了下来，他不像是来审查沈风的，而是来串门的。
“钱书记深夜到访，肯定不是为了请我喝茶这么简单。”
沈风给他倒了杯水，语气平静。
他没有问钱南是怎么进来的，这种问题没有意义。
钱南的到来本身就是一个答案。
这说明调查组的内部并不像铁板一块。
或者说，钱南这个负责人有自己的想法。
“茶就不喝了。”
钱南摆了摆手，“长话短说。我来是想告诉沈书记一件事。”
他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
“有人想让你永远回不了北川。”
沈风的眼神没有任何波澜，这个结果他早有预料。
把他从北川调走，叫停新区项目，一步一步最终的目的就是让他彻底出局。
“我想知道是谁。”
沈风问得很直接。
钱南看着他沉默了，似乎在斟酌用词。
“沈书记，你应该知道，到了我们这个层面，很多事情已经不是简单的谁对谁错。”
“是路线，是利益，是不同理念的博弈。”
“北川这块蛋糕太大了，大到很多人都想来分一口。”
“你之前搞的那个飞建集团改制已经动了不少人的奶酪。现在又要搞什么‘新型城镇化’，要把全省的资源都往北川倾斜，这在很多人看来就是坏了规矩。”
钱南的话说得很隐晦，但沈风听懂了。
他要搞的新区，是要打破旧有的利益格局，建立一套新的规则。
这对于那些习惯了在旧规则里捞取好处的人来说，无疑是掘了他们的根。
这些人可能来自省里，也可能来自北川本地。
他们盘根错节，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网。
钱南最终还是点出了一个名字。
“这次对你的调查，省委的周副书记亲自过问的。”
周副书记。
沈风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戴着金边眼镜，总是笑呵呵的形象。
他是省里的二把手，主管组织人事，门生故旧遍布全省。
沈风在北川的强势崛起已经引起了这位大佬的不满。
“我知道了。”
沈风点了点头，“谢谢钱书记提醒。”
“我不是在提醒你。”
钱南摇了摇头，“我是在选择。”
沈风一愣。
“李哲楷的案子，我看过全部的卷宗。”
钱南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也知道北川需要一个什么样的书记。”
“我这次来，是赌一把。”
“我赌你沈风不会这么轻易倒下。我也赌那个所谓的‘深渊’没有它想象的那么深不可测。”
钱南站起身。
“我能做的就是保证调查组在程序上的‘公平公正’。至于其他的，就要看沈书记你自己的手段了。”
“明天调查组会找你进行正式谈话，一些对你不利的‘证据’会摆在你面前。”
“你好自为之。”
说完，钱南不再停留，转身拉开房门，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走廊的黑暗里。
沈风看着那杯钱南没有动过的水，陷入长久的沉默。
钱南的深夜来访拨开了他眼前的迷雾。
他明白了，这次的调查是一次压力测试。
周副书记是明面上的刀，而那个隐藏在更深处的“建筑师”才是真正持刀的手。
他们想用这种方式，逼迫自己，也逼迫自己身后的韩家和陈老做出选择。
是妥协，还是对抗？
而钱南，这个看似中立的调查组负责人，则用一种最直接的方式表明了他的立场。
他在赌。
他在赌沈风能赢。
这也意味着沈风没有退路。
他不仅要赢，还要赢得干脆，赢得漂亮。
沈风走到窗边，看着招待所院子里那棵孤零零的梧桐树，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笑意。
想看我的手段？
那就让你们看个清楚。
他回到桌边，拿起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一个人的名字。
赵启明。
他需要联系上他，他需要知道在他离开的这些天北川到底发生了什么，周副书记的势力在北川究竟渗透到了哪一步。
但是，他现在被困在这里怎么把消息传出去？
沈风的目光落在了房间角落那个不起眼的消防报警器上。
夜莺他们，一定有办法。
……
第二天，上午九点。
沈风被带到了招待所的一间小型会议室。
钱南和调查组的几名核心成员已经等在了那里。
会议室的气氛严肃压抑。
钱南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和昨晚那个深夜来访的“赌徒”判若两人。
他示意了一下身边的副手。
副手立刻打开一个文件夹，将一沓文件和几张照片推到了沈风的面前。
“沈书记，根据我们接到的实名举报，你涉嫌在飞建集团的改制过程中与安珀国际风投存在不正当的利益输送。”
“这是安珀国际风投亚洲区副总裁韩佳影的个人账户，在飞建集团改制方案通过后分五次向一个海外的离岸公司账户转入了总计一亿三十九万美金的款项。”
“而经过我们调查，这个离岸公司的实际控制人与你有间接的关联。”
副手又拿出几张照片。
照片拍得都很模糊，似乎是远距离偷拍。
一张是沈风和韩佳影在晚宴上交谈的侧影。
一张是韩佳影深夜出现在沈风家小区门口的照片。
还有一张是沈风在东京街头抱着一个昏迷的女人上车的照片。
那个女人自然是韩佳毅。
但是在这张照片上，她的脸被巧妙地处理过，看起来更像是……韩佳影。
所有的证据都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贪腐，权色交易，甚至……与境外势力勾结。
任何一条拉出来都是足以让一个正厅级干部万劫不复的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