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降临,邺都之外的军营不同往日,灯火通明!
校场之外,摆满酒席,还有一簇一簇的篝火在四方熊熊燃烧,在凛冬之时,竟能温暖如春。
将军府将士们在酒席中胡吃海喝,郭嘉、荀攸领着各营、府的将军、都督推杯换盏,曹操、曹昂、曹丕、曹彰四人在六部官员的陪同下,穿梭其中。
似乎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放下了尊位,与至高无上的权柄,混迹在军伍之中。
酒过三巡。
曹操目光迷离,踉跄的站在校场旁,呼厨泉、柯比能等人的尸体还悬挂在旁边,偌大的校场笑声鼎沸,可是他却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难过。
“魏王!”
满宠将披风披在曹操身上,担忧道:“冷风袭人,若是魏王醉了,还是早些回宫休息吧,此地还有世子和荀令君呢!”
“继续饮!”
曹操将杯中酒一口入喉,丝毫没有停歇之意!
见此,满宠头微低,复杂道:“魏王,社稷为重啊!”
“是啊!社稷为重!”
曹操鼻子一酸,自嘲道:“出征之时,逸之带着数万大军在校场誓师,天下百姓无不所望,可是班师之后,偌大的校场竟然没有逸之的容身之地,只有凯旋的大军和将近七万英灵!”
“魏王!”
满宠心中满是动容道:“其实逸之是可以来的!”
“是!”
“他可以来的!”
“可是他不想来,不愿来!”
“出征两年,十余万大军在他的统治之下!”
“一场征伐漠北的路,有大胜,有大殇,还有班师庆喜!”
“他不是要孤安心,也不是让六部官吏安心,更不是让孤的子嗣安心!”
“他是为了让将军府所有人安心,因为他清楚有些事情不是自己不想为就不为!如当初他逼着我登上魏公之位,将军府与尚书台逼着我做魏王,他不想成为第二个我,更不想让已经安稳的九州再次动乱!这场大捷属于将军府,属于大魏,可偏偏不属于他!”
“伯宁,你可知道逸之为何要在大捷之前,将所有兵马分离?\"曹操抬头问道!
“臣愚钝!”满宠摇了摇头。
曹操抿了口酒,望着面前的巨型石碑,嘶哑道:“他在离间军心,让大捷的喜悦逐渐消散,随着时间的沉积而归于平凡,是他自己一刀一剑的将北伐大捷砍了个支离破碎,如果所有大军在同一时间班师邺都,不出三日军中就有人逆乱,杀入大魏王庭,而后逼着逸之披上王袍,那时整个九州会再次陷入战祸之中,这些人中包括孤的亲族,而这就是完成千古壮举的祸端!”
“逸之太苦了!”
满宠心中满是震撼。
一场北伐大功,不属于亲征的统帅。一刀一剑的将大捷的喜悦砍碎,然后揉捏在一处归于平静!这需要莫大的毅力,也需要不凡的心智,稍有不慎,整个天下便会再次动乱!
“是啊!太苦了!”
曹操握着酒杯,一步一步朝着城内走去,孤寂道:“当年武安君忠于大秦,可秦昭王还是将他赐死,不是因为武安君不忠,而是到了那种地步,很多事情已经不再是他们所能掌控,逸之心中怀揣着天下,所以他能比所有人做的更好,北平侯天下独一无二,会如武安君,冠军侯一样,流传千百年!”
“魏王!”
满宠满是不忍道!
曹操摆了摆手,淡然道:“今夜将城外所有锦衣卫收回!”
“喏!”满宠恭敬道。
茫茫黑夜。
校场中有心之人目送曹操离开。
许褚喝的面红耳赤,挽着袖子问道:“奉孝,小弟怎么没来!”
“来不了!”
郭嘉抿了口酒水,勉强笑道:“林府那么多莺莺燕燕,逸之离开府邸两年,怎么能和你们这些粗莽汉子在此地共度良宵!”
“哈哈!”
“奉孝先生当心受罚!”
众将顿时哭笑不得的打趣一番。
可是,心中几多酸楚,只有他们自己清楚。许褚不明白,夏侯惇不明白,马超不明白,赵云也不明白。可是,不代表裴茂,史涣,张辽,于禁等人看不通透,他们心中也亦如明镜一般!
夜半子时。
军营中依旧呼声震天。
与校场狼藉不同,石碑前倒是干净,祥和不少。
郭嘉将一杯酒水倾倒在地上,复杂道:“北伐结束了,出征之时天下所望,大捷之时就如此草草了事,让人不甘,又让人愈发的钦佩逸之!”
“心怀天下!逸之当得天下第一!”
荀彧从黑暗中走出,身边跟着六部官吏!
荀攸转身笑道:“还以为你们已经回去了,未曾想亦来了此地!”
“不得不来!代北平侯敬酒英灵!”
陈群,戏志才,程昱等人纷纷说道。
郭嘉摇了摇头,淡笑道:“你们多想了,逸之只是懒得来罢了,在我们班师的时候,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或许吧!”众人含糊其辞。
荀彧收起食盒与酒壶,沉声道:“我们也当走了,不要拦了其他人的路!”
“好!”
众人尽皆颔首。而后,联袂朝着邺都走去。直至,众人身影消散在黑暗之中,才有人从军营中走出。
“裴都督?”
张辽微微一惊道。
裴茂脚步一顿,转头苦笑道:“文远也来了啊!\"
“嗯!”
张辽点了点头。
裴茂怅然一叹,说道:“仲康比我们都幸运,至少将军很护着他!”
“是啊!”
张辽满是复杂道!
裴茂自嘲道:“我们永远成不了他,回来后越看的清楚,越发觉得将军的恐怖之处,这般不计较个人得失心怀天下之人,吾等永不可及”
二人在石碑前驻足。沉默许久、
突然间,张辽指着石碑上的一个名字,带着遗憾,说道:“郭永,平远府军侯,力战南匈奴左贤王而死!”
“看的明白!”碑上尽是军职猛卒!这是将军为了保持战力的做法!所有军职在身之人冲在前方,新添入的将士做卒,保持从戎府最充沛的战力!故而,登于石碑之人大多都是伍长,什长,百夫长,乃至军侯,校尉等等,这就是将军啊!”
裴茂眼中满是钦佩,乃至更多的尊崇!
“巨光!文远!”
史涣从远处走来!
张辽回头道:“公刘也没睡吗?”
“嗯!”
史涣点了点头。
紧接着,乐进,于禁,曹仁,夏侯渊齐至!众人心有所思,都明白今日林辰为什么没有出现,故而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交谈!
“都在?”
赵云踏步走来道。
张辽哭笑不得道:“子龙,你还没休息吗?”
“睡不着!”
赵云望着石碑,嘶哑道:“这是我第三营的袍泽,甚至有人斩杀了乌桓三王之一的苏仆延,可最终却亡在了中部鲜卑的弩箭之下!”
“这就是战争!”
裴茂铿锵有力道:“你们做了千百年未成的大事,边疆永安啊!”
“是啊!边疆宁定!”
赵云眼中似乎有岁月流转,自述道:“当年,我学艺下山,带着郡中义从毅然投于幽州边疆,成为白马义从中的一员,追随公孙将军打过乌桓,伐过鲜卑,也跟着刘玄德救援过北海,可如今方才明白,天下永宁,远比什么千古大业要重,也懂将军为什么说忠诚的永远是百姓,是这片土地,而非王权!”
“睡吧!”
裴茂垂首说道:“你们都累了,过几日要朝议,而后还要发还四方呢!”
众人不再多言,齐齐附和,悄悄回到各自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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