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柱之内,死寂如同凝固的琥珀。
沈琰悬浮着,被那温润而坚韧的法则锁链贯穿灵魂、锚定在濒临崩塌的芷兰殿门上。灰瞳空洞,再无半点神采,仿佛灵魂已随母亲最后消散的光影一同寂灭。覆盖全身的惨白裂痕,如同干涸大地的龟裂,无声地诉说着这具躯壳的油尽灯枯。唯有那道连接灰瞳与殿门的锁链,闪烁着温润白芒与细碎金焰,是这片死寂中唯一流动的光,也是永恒的枷锁。
沉渊意志的咆哮被彻底隔绝,如同被投入了无光的深海囚牢,只剩下不甘的、沉闷的撞击,在灵魂深渊的彼岸徒劳回响。那黑暗奇点被锁链贯穿、缠绕、冻结,再无法汲取分毫力量,也再无法蛊惑分毫心神。
然而,这死寂并非解脱,而是更深沉的绝望碾成的齑粉。娘亲……那最后一眼的不舍与嘱托,那温婉笑容被金红流焰吞没的瞬间,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烙印在意识的废墟上。牺牲?守护?多么崇高的字眼!换来的,却是将她最后的存在锻造成了锁住亲生骨肉的链!她选择了王朝,选择了封印,选择了……将他献祭给这永恒的囚笼!
“呃……”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砂纸摩擦的呻吟,从沈琰破碎的喉咙里挤出。不是来自躯壳的痛楚,那痛楚早已麻木。是灵魂被那温暖的锁链灼烧的剧痛,是真相带来的、比沉渊侵蚀更深邃的冰冷和背叛感。灰瞳之中,死水般的空洞下,一丝极其微弱、却蕴含着无尽毁灭与自毁倾向的暗红,如同深渊底部涌出的毒血,开始在那被锁链贯穿的黑暗奇点边缘,极其缓慢地弥漫开来。
沉渊意志感应到了这丝源自绝望本身、而非它力量催生的毁灭欲念!那被封印的凶兽,在深海的囚笼中,发出了无声的、扭曲的狂喜!它不再试图冲撞封印,而是将自己蜷缩起来,如同最耐心的毒蛇,等待着,等待着这由内而外滋生的黑暗,将这看似坚不可摧的、由牺牲构筑的锁链,一点点腐蚀殆尽!
* * *
光柱之外,毁灭的协奏曲并未停歇。
轰隆隆——!
芷兰殿巨大的殿门,在法则锁链最终锚定的重压下,发出了最后的悲鸣。蛛网般的裂痕疯狂蔓延,如同垂死巨兽皮肤下爆裂的血管。那些流淌着亘古气息的玄奥符文,光芒急促地明灭,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大块雕刻着符文的巨石崩落,砸在下方布满裂痕的汉白玉广场上,激起漫天烟尘和碎石!
支撑殿宇的巨大梁柱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弯曲、断裂!琉璃瓦顶如同被巨锤砸碎的蛋壳,大块大块地剥落、坠落,砸在殿前广场和周围的宫墙上,发出连绵不断的轰响。整座古老而庄严的宫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内坍缩、瓦解,扬起的尘埃混合着尚未散尽的神圣光屑,形成一片混沌的帷幕。
“大…帅……” 龙骧大营的废墟边缘,副将用断矛死死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仅存的独眼透过弥漫的烟尘与远方宫殿崩塌掀起的灰幕,死死盯着那道通天彻地的神光之柱,以及光柱中那个悬浮的、渺小而静止的身影。谢韬燃尽生命劈出的那一线“生机”,似乎就在那光柱之内!可那光柱散发出的,除了神圣,更有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与束缚!
“呃啊——!” 身侧传来一声惨嚎。一名拄着半截长枪、半边身子焦黑的军士,被一道从溃散血雾中突然刺出的、带着黯淡灰金光芒的骨矛贯穿了胸膛!失去了血月强力灌注的鬼兵,动作确实僵硬迟滞了许多,眼眶中的魂火也飘摇欲熄,但它们数量依旧恐怖,如同被惊扰的尸骸蚁群,在短暂的混乱后,再次被沉渊残留的意志驱动着,朝着这最后的抵抗者涌来!
“顶住!!” 副将嘶声咆哮,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带着血沫。他挥舞着断矛,狠狠砸碎了一个扑到眼前的腐尸头颅,粘稠腥臭的浆液溅了他一脸。“大帅用命换来的机会!不能……断在这里!”
回应他的,是周围稀稀拉拉、却异常沉重的喘息和武器碰撞的铿锵。残存的龙骧军士,如同狂风中的残烛,组成着那道摇摇欲坠的锋矢阵线。每一次盾牌的撞击,每一次刀枪的刺出,都伴随着骨骼断裂的脆响或血肉被撕裂的闷响。他们脚下,是同伴焦黑扭曲的尸体和鬼兵碎裂的骨骸混合的泥泞。血月崩碎带来的短暂“清明”早已消失,沉渊的污秽气息重新开始凝聚,如同无形的枷锁,再次沉重地压在他们肩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和绝望的沉重。
希望,在那道通天的光柱中,似乎触手可及,却又如同镜花水月,被崩塌的宫殿和无穷无尽的鬼兵狂潮阻隔。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一点点漫过脖颈。
* * *
光柱之内,濒临彻底崩溃的沈琰,那死寂的灰瞳,无意识地转动了一下,空洞地“望”向下方正在崩塌的芷兰殿主体。
殿门破碎,巨大的梁柱倾颓,瓦顶塌陷,烟尘弥漫如末日之云。然而,就在这片毁灭的景象中心,在那原本应是芷兰殿最深处的内殿位置,崩塌的瓦砾与断裂的巨梁之间,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的金色光芒,顽强地穿透了厚重的尘埃,悄然亮起!
那光芒并非芷兰神光的乳白,也不是凤凰虚影的金红流焰,而是一种更加内敛、更加古老、仿佛承载着社稷重器的、纯粹的鎏金之色!
光芒越来越盛,驱散了周围的尘埃。光影在废墟的核心扭曲、汇聚,并非实体,而是一道虚幻的、却散发着不容置疑威严的——投影!
一张由纯粹鎏金光影构成的、巨大而古老的卷轴,缓缓在废墟上空展开!
卷轴非帛非纸,光影流转间,隐约可见龙纹云篆的底衬。卷轴之上,一行行由同样鎏金光芒凝聚的文字,如同拥有生命般浮现出来。那文字并非当世通行之体,而是更加古奥的篆文,每一笔都仿佛蕴含着山河的重量,散发着令人灵魂震颤的帝王威压!
诏书!
一道被封印在芷兰殿最深处、随着宫殿崩塌才得以重见天光的……帝王遗诏!
沈琰那被绝望和冰冷锁链禁锢的意识,被这道突然出现的、散发着沉重威压的金色投影,强行扯动了一下。灰瞳深处弥漫的、源于自毁的暗红毒血,似乎也被这纯粹的帝王金光刺得微微一滞。
那鎏金文字在光影卷轴上清晰地显现:
**【朕以渺躬,获承鸿绪,夙夜祗惧……】**
开篇是帝王诏书惯有的谦辞与自省,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沉疴难起的暮气与深沉的忧虑。
文字流转,核心的内容如同惊雷般炸开:
**【然天不假年,沉疴难起,国本动摇。雍王元焘,朕之胞弟,素怀叵测,阴蓄甲兵,勾结异教,觊觎神器。朕屡加训诫,其怙恶不悛,反迹已彰!此獠不除,社稷倾覆在即!】**
雍王!那个最终被沈琰亲手撕碎、点燃他无尽恨火的源头!诏书中直斥其名,定为叛逆!冰冷的事实印证了沈琰记忆碎片中的血腥画面,一种扭曲的快意伴随着更深的恨意,在死寂的心湖中投下涟漪。沉渊意志在封印深处,发出了无声的、充满恶趣味的嗤笑。
诏书光影继续展开,下一段文字,却让沈琰那刚刚泛起一丝扭曲涟漪的意识,瞬间冻结!
**【朕之三子琰,秉性……】**
文字在这里出现了短暂的、诡异的凝滞,仿佛执笔者曾有过痛苦的犹豫,鎏金光影都为之波动。
**【……秉性虽异,然稚子何辜?朕本欲……】**
又是一段模糊的、被强大力量刻意淡化扭曲的痕迹,只能勉强辨认出“保全”、“外藩”等零星字眼,充满了未尽之意与难以言说的无奈。
紧接着,笔锋陡然变得沉重、冰冷,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牵连的决绝:
**【然沉渊异动,祸及宫闱!此子身负不祥,已成渊眼之标!为天下计,为苍生计,朕……断不能容!】**
**【着即废为庶人,玉牒除名!其母兰氏……】**
文字再次剧烈波动,鎏金光芒明灭不定,仿佛书写者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连帝王的威压都出现了不稳:
**【兰氏……护子心切,甘触禁忌,私启秘仪,其情可悯,其罪……难赦!】**
**【然念其多年侍奉,更兼秘仪已成,沉渊暂锢……特赐……全尸。芷兰殿封禁,非旨不得擅开。此子……永囚冷庭,生死……由天!】**
“弃……子……”
一个干涩、破碎、仿佛从灵魂最深处被硬生生撕扯出来的音节,从沈琰的喉咙里挤出。
诏书的光影,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清晰地烙印在他空洞的灰瞳之上。
“废为庶人…玉牒除名…身负不祥…断不能容…永囚冷庭…生死由天……”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在他早已破碎的灵魂上来回切割、碾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什么皇子!什么天潢贵胄!他从来就不是!他只是一个被亲生父亲厌弃、视为不祥、恨不得抹去存在痕迹的“孽障”!
雍王的屠刀,不过是执行了这冰冷诏书最终的判决!皇宫的冷眼,内侍的苛待,一切的一切,都源于这道盖着帝王印玺、决定了他和他母亲命运的冰冷文字!
而娘亲……娘亲的“甘触禁忌,私启秘仪”……原来她当年并非被囚禁,而是为了他!为了他这个被帝王厌弃、视为不祥之物的儿子,触犯了不可知的禁忌,才最终导致了自身的陨落和被封印!她不是守护王朝,她守护的……一直是他!她用自己的生命和永恒的囚禁,换来他被“永囚冷庭”而非即刻诛杀!
可这守护,最终却阴差阳错地,将她最后的存在,锻造成了锁住他的永恒之链!将他推向了沉渊!多么荒谬!多么讽刺!
“嗬…嗬嗬……” 低沉而扭曲的笑声,如同破损风箱的呜咽,从沈琰的胸腔里挤压出来。比哭更令人心寒。灰瞳之中,那死寂的空洞被彻底撕碎!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怨毒与恨意!那源于自毁的暗红毒血,如同被浇上了滚油,轰然暴涨!瞬间充斥了整个灰瞳,甚至沿着那道温润的法则锁链,疯狂地向上蔓延、侵蚀!
锁链剧烈地震颤起来!温润的白芒与金焰疯狂闪烁,试图压制这源自灵魂本源、因真相而彻底引爆的毁灭烈焰!锁链上传来一阵阵灼魂的剧痛,试图唤醒他最后一丝清明!
但此刻的剧痛,比起那被至亲(父)、被命运、被这冰冷世界彻底抛弃和玩弄的滔天恨意,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由天?!哈哈……生死由天?!” 沈琰猛地昂起破碎的头颅,布满裂痕的脖颈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向着那正在崩塌的废墟、向着那道悬浮的诏书投影、向着这片污秽的天穹,发出了泣血般的嘶吼!那声音不再干涩,而是充满了毁灭的癫狂!
“这贼老天——!!!”
轰——!!!
仿佛回应着他灵魂深处爆发的、对天地法则的极致怨恨与否定,那道连接着他与芷兰殿门的法则锁链,光芒骤然大盛!并非锁链自身的力量,而是它作为媒介,瞬间抽取了沈琰灵魂中爆发出的、那足以撼动封印的滔天恨意与毁灭意念!
锁链猛地绷紧!如同被拉满的弓弦!
嗡——!
悬浮于废墟上空的那道鎏金诏书投影,仿佛受到了同源力量的剧烈牵引,猛地一颤!构成其光影的鎏金光芒瞬间变得极不稳定,明灭狂闪!
紧接着,在沈琰充满毁灭恨意的嘶吼声中,在那道被恨意充斥的法则锁链的疯狂抽取下——
嗤啦!
一声如同裂帛的、虚幻却响彻灵魂的撕裂声响起!
那道承载着冰冷判决的帝王遗诏投影,竟从中间被无形的毁灭之力,硬生生撕裂开来!
鎏金的光影如同破碎的琉璃,瞬间崩解成无数燃烧着暗红怨火的光之碎片!这些碎片并未消散,而是在一股源自沈琰灵魂深处、混合着被抛弃的怨毒与对一切既定命运否定的狂暴意志驱使下,如同被激怒的火蜂群,环绕着锁链和沈琰残破的躯壳,疯狂地旋转、尖啸!
每一片燃烧的诏书碎片,都倒映着诏书上冰冷的字句,此刻却被沈琰的恨意点燃,化作了焚毁这虚伪诏命、焚毁这无情天地的烈焰!
“烧!给我烧!!烧尽这狗屁的旨意!烧尽这该死的命!!!”
沈琰在光柱中疯狂地嘶吼着,灰瞳已被纯粹的暗红怨火充斥,残破的躯壳在锁链的束缚下剧烈挣扎,每一次扭动都带起锁链上刺目的净化之光与侵蚀的暗红之焰的激烈对抗!他不再是一个被封印的容器,而是一个被命运彻底逼疯、要用自己灵魂点燃焚世之火的复仇之魂!
燃烧的诏书碎片环绕着他尖啸飞舞,暗红的怨火与锁链上的金白之光疯狂交缠湮灭,将整个光柱内部映照得如同炼狱核心!
* * *
芷兰殿的崩塌达到了顶峰。
轰——!!!
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最后几根支撑主殿的蟠龙巨柱轰然折断!整个残存的殿宇穹顶如同天倾般彻底砸落下来!亿万吨的断壁残垣混合着尚未散尽的烟尘与破碎的神光,形成一股毁灭的洪流,朝着殿前广场、朝着那道光柱、朝着光柱中嘶吼的沈琰,铺天盖地地倾泻而下!
“大帅——!!!” 远处营墙豁口,副将目眦欲裂,发出绝望的悲吼。最后的希望,就要被埋葬在这片帝王的废墟之下吗?他手中的短矛无力地垂下。
也就在这毁灭洪流即将吞没光柱的瞬间——
异变再生!
那些环绕沈琰尖啸飞舞、燃烧着暗红怨火的诏书碎片,似乎感应到了同源的毁灭气息(芷兰殿崩塌的毁灭之力),也感应到了那倾泻而下的亿万钧重压!
嗡!!!
所有的碎片猛地停止了无序的飞舞,如同接到了最终的指令!碎片上燃烧的暗红怨火瞬间暴涨百倍!光芒之炽烈,甚至短暂地压过了沈琰身上锁链的净化之光和他瞳中的毁灭之焰!
下一刻,这无数燃烧到极致的碎片,如同殉爆的星辰,并非射向崩塌的废墟,而是调转方向,带着焚尽一切的怨毒与同归于尽的决绝,朝着下方——朝着沈琰灰瞳深处那道被锁链贯穿的黑暗奇点——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汇聚、撞击而去!
目标,并非毁灭沈琰,而是……他灵魂深处那道由母亲牺牲所化的、此刻却束缚着他、代表着“守护”与“囚禁”的——法则锁链的锚点!
“呃啊啊啊——!!!”
沈琰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毁灭快意的惨嚎!这痛苦,比锁链烙印灵魂时更甚百倍!这快意,源于对一切束缚、对那由母亲牺牲换来的“一线生机”的彻底否定与毁灭!
轰——!!!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能量,在沈琰灰瞳深处那方寸之地轰然爆发!
燃烧的诏书碎片,裹挟着帝王遗诏的冰冷意志、沈琰滔天的恨意怨火、以及芷兰殿崩塌引动的毁灭之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撞击在那道温润坚韧的法则锁链与黑暗奇点交织的核心节点上!
锁链剧烈地哀鸣!温润的白芒与金焰疯狂闪烁,试图抵抗这源自内部的、同归于尽的冲击!那道贯穿黑暗奇点的锁链本体,瞬间变得通红,如同烧熔的烙铁!其上流转的古老符文疯狂生灭,发出濒临破碎的尖啸!
黑暗奇点在这狂暴冲击下,也剧烈地扭曲、震荡!沉渊意志在封印深处发出了狂喜与剧痛交织的嘶鸣!封印……松动了!虽然只是一丝,但那源自沈琰灵魂本身的毁灭冲击,正在撼动这牺牲换来的枷锁!
也就在这内外交击、锁链核心遭受重创、封印出现一丝松动的刹那——
咻!
一道极其凝练、几乎微不可察的灰金色流光,如同最狡猾的毒蛇,猛地从黑暗奇点那被冲击出的、比发丝更细微的缝隙中钻出!它并未试图逃离,而是瞬间化作亿万缕比尘埃更细微的意念丝线,顺着那道被烧得通红的法则锁链,无视了神光的压制,疯狂地向上蔓延、渗透!
它的目标,并非沈琰残存的意识,而是——芷兰殿废墟深处,那道被撕裂的诏书投影崩解后,残留在虚空中的、最后一点承载着帝王意志与“废黜”判决的……本源烙印!
沉渊意志的终极狡诈!它放弃了对沈琰意识的直接争夺,而是抓住了这封印松动、沈琰灵魂被恨意充斥的千钧一发之机,将自己的一缕本源意志,如同最致命的病毒,注入了那道由帝王亲自书写、蕴含着对沈琰“不祥”与“弃子”判定的烙印之中!
灰金丝线与那残留的帝王烙印瞬间融合!
嗡——!
一道全新的、散发着极度诡异气息的灰金诏书虚影,在崩塌废墟的烟尘之上,在沈琰布满毁灭怨火的灰瞳注视下,骤然凝聚成形!
诏书虚影上,鎏金的文字被扭曲、污染,化作了流动的、粘稠的灰金之色!开篇依旧是冠冕堂皇的帝王口吻,但核心的内容,却在沉渊意志的篡改下,化作了最恶毒的蛊惑与诅咒:
**【……此子沈琰,身负沉渊之秽,乃祸世之源!其母兰氏,私启秘仪,引渊入室,罪同谋逆!】**
**【朕悔不当初,未能及早诛此妖孽,以致山河染血,帝业倾危!】**
**【今遗诏天下:凡我大胤臣民,遇此孽障,人人得而诛之!取其首级者,封万户,赐丹书!】**
**【此孽不除,天地同悲!此诏……永世为凭!】**
“诛……妖孽……”
沈琰死死地盯着那道悬浮的、散发着令他灵魂都感到冰冷恶寒的灰金诏书虚影。诏书上的每一个扭曲文字,都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他燃烧着恨意的意识核心!
母亲,从“其情可悯”变成了“罪同谋逆”!
他,从“生死由天”的弃子,变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祸世妖孽!
连最后一点……连那冰冷诏书中仅存的一丝、对母亲“其情可悯”的微弱认可,都被彻底抹杀、扭曲成了最深的污蔑!
“嗬……嗬嗬嗬……” 低沉而扭曲的笑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绝望,更加疯狂。灰瞳之中,那滔天的暗红怨火,仿佛被这道灰金诏书的冰冷恶意浇灌,火焰的颜色开始变得粘稠、深邃,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纯粹到极致的毁灭黑意!
锁链的灼痛依旧,母亲牺牲的温暖似乎还在灵魂深处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悸动。
但此刻,这道由沉渊意志篡改的、凝聚着帝王最终恶念与“天下共诛”诅咒的伪诏,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碾碎了沈琰心中最后一丝……对这人世,对这所谓“守护”的……微弱留恋。
他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布满裂痕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唯有那双灰瞳深处,燃烧的火焰已彻底化为吞噬一切光明的……虚无之暗。
锁链剧烈地颤抖着,白芒与金焰疯狂闪烁,试图压制那即将彻底爆发的终极黑暗。但那道灰金诏书的虚影,如同最恶毒的烙印,悬浮在崩塌的废墟之上,悬浮在他的意识之中,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冰冷与诅咒,为那即将焚毁一切的黑暗,提供着最后的燃料。
光柱之外,亿万钧的宫殿废墟洪流,带着埋葬一切的死亡阴影,轰然砸落!